《失落》残书薄酒

20、女人

　　何潇坐在实验室里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心想顾沉怎么还不来，他要饿死了。

　　“喂！喂！出来！”何潇对实验室喊着，他大多数无聊的时候都在逗系统玩儿。

　　过了一会儿，实验室的屏幕上亮起两个小眼睛，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对何潇说道:“他没来吧？”系统对上次顾沉朝她扔杯子的事心有余悸。

　　“没来，看你那怂样儿。”何潇鄙夷地看着那个屏幕。

　　“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长辈。”

　　“你一个机器人分什么辈分。”何潇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儿。

　　“但是我有你把柄，你信不信我告诉他。”系统的屏幕上瞬间浮现了一个猥琐的表情包。

　　“姑奶奶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何潇。

　　此时顾沉和夏侵正好走出了那条令两人心惊胆战的浅沙街。顾沉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救助中心临时建立在西南地区城市城郊的位置，这个地方叫泥泽坝，以前是钢铁城设置的实验室，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被废弃了。现在这里正好用来安置受伤的居民。

　　泥泽坝地势平坦，小溪曲折地围绕中间的实验室转了一圈，又流向了更远的地方。这小溪的水质出奇的好，水中没有鱼，但可以清晰地看见河底的石头。

　　经过溪上的一座小桥，就可以进入实验室，那入口处的门许是因为废旧已久，上面已经生了锈。

　　顾沉在旁边捡了一根树枝，把铁锈刮开，门上面低调地露出几个字——泥泽坝实验室。

　　夏侵迅速跑进了门，仿佛跑慢一点身后就有鬼要咬他似的，他终于活过来了，这个地方比小巷明亮太多，比起实验室，这个地方更像一个庄园，那门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旁边也没有围墙，全靠一条小溪隔开了实验室和外界，他感叹道:“这个实验室还挺特别，没有围墙耶！”

　　“应该说是现在没有了。”顾沉走进门，眼睛盯着地上的某一处，指给夏侵看:“这小溪好像一圈都是这种凹陷下去的痕迹，以前应该是有围墙的，只是后来拆了。”

　　夏侵走过去一看，地上果然还残留着一些柱子的根部，他转身看了看那堆建筑，建筑分为两部分，模仿着太极的结构分为黑白两部分。他又回头看了看这个门，如此来回好几次，他转头疑惑地看着顾沉:“1974，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好熟悉呢？”

　　“你们自己的实验室，你不熟悉就怪了。”

　　“不不，”夏侵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实验室是很早之前的了，我记事起它就已经废弃了，我没有来过这儿，只是知道有这个地方。”

　　“也许是你以前来过，但你不记得了呢？”顾沉觉得这个实验室从布局来看就很奇怪，但是毕竟是人家的事，也不好打听，于是草草地结束了话题，对夏侵说道:“走了，我们去里面找找线索。”

　　夏侵疑惑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始终想不起来，索性放弃了，跟着顾沉走了进去。

　　他们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建筑的黑区看看，建筑分为黑区和白区。白区的居民是受伤比较严重的，只有去黑区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证人或线索。

　　这栋建筑墙很厚，几乎把里面的声音都隔绝在内了，就算从外面贴着墙听里面的声音，也什么都听不到。顾沉走进去听到里面是一片喧哗。

　　还没进房间，走廊上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就像一片人间炼狱。他们受到辐射的影响，有些双目失明，一时接受不了，被几个基地人员绑在板凳上，防止他们做出过激行为。

　　更多的人是双目呆滞地目视前方，像一具行尸走肉，他们晶体受了损，记忆已经丢失或者混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婴儿，不知所措。

　　顾沉不经常去医院，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人在记忆力丢失时的状态。让人痛心且无能为力。
　　远处的一个女人跪在一个男人的面前泪流满面。她一开始还极其平静地跟男人解释着:“你是我的爱人，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你现在只是晶体受损，想不起来了，你慢慢地想一下呢。”

　　男人茫然地看着女人，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膝盖上推下去了，说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怎么会想不起来呢？你再好好地回忆一下，我们有那么多回忆。”
　　“我真的不认识你。”
　　“不可能！那么多年，你怎么会不认识！”
　　“你可能认错人了吧”男人尴尬地往旁边挪了挪。
　　最后，女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趴在地上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你让我怎么办？你说啊！你让我怎么办！你可以忘！我呢？我忘不了！你就把它甩给我一个人……”

　　最不敢直视的东西就是人间的苦难，顾沉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过去已逝，昨日就像梦一样，过了就过了，但是它们又必不可少，只有拥有过去，才知道将来应该怎么走。一场灾难，毁掉的不只是一些机器而已。而它的幕后真凶，顾沉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查出点眉目。

　　在看到这一切之前，他觉得他就是来钢铁城完成一个任务，但是他现在看清了背后种种的意难平，更加地觉得查出凶手不只是关乎于他们境阈的清白，还关系着这些千千万万个居民，给他们失去的东西一个答复。
　　他走到那女人旁边，想说一句“对不起”和“相信我们”，但最后只是递了一包纸巾过去，他相信，比起这些空话，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安慰。

　　顾沉看见夏侵从后面走来，立马起身走过去，夏侵刚刚去联系了救助中心的人员，他们说这里的人晶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还能想起自己是谁都是万幸了。
　　夏侵走到顾沉的身边，对他说道:“救助中心的人员已经排查过了，现在在泥泽坝实验室内的人，都没有提供关于斗篷的任何事。”

　　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人失望，顾沉轻轻地拍了拍夏侵的肩膀，示意他别灰心，他正欲开口，突然看到身后一个女人朝他们扑了过来，他连忙把夏侵推到一边。

　　那女人扑了个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像一张摊开的饼，她全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的，扎着两个麻花辫，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夏侵没反应过来，他看见女人不动了，试探性地走过去，用脚拨了一下女人。女人突然翻过身来，朝夏侵爬过去。顾沉按下了旁边的呼叫按钮，上前去拉住女人，但此时女人已经抱住了夏侵的腿。

　　夏侵吓得捂住眼睛，缩在墙角，顾沉看清了女人的正脸。女人大得出奇的眼睛里布满了一根根清晰的血丝，那些血丝横穿她的瞳孔，像是要把眼睛撕成无数瓣，女人的五官很标准，但此时上面爬满了恐惧，一张薄唇一开一合地念叨着。

　　夏侵往墙角里使劲儿地缩，他发现女人好像也没干什么，只是抱着自己的腿，顾沉也在旁边，他对女人说道:“你认错人了吧”

　　“我要去泥泽实验室！”女人反复地念叨着，目光涣散，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扫过去扫过来，但不难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这就是啊。”夏侵无奈地说道，这个女人看起来应该是精神上出了问题，他不敢冒然去掰开女人的手，怕她突然做出什么攻击性行为。顾沉在旁边盯着女人，以防她万一发狂也好第一时间阻止她。

　　女人迟迟不肯松手，问她其他的问题，她也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念着一句话:“泥泽实验室。”

　　顾沉低下头，把脸转到一边，眼睛瞄了一眼旁边的房间。
　　这么大一个实验室，到底以前是用来研究什么的呢？后来又是为什么报废了呢？他看见房间内果然和其他的实验室不一样，其他的一切东西都已经被搬空了，只剩下墙壁上的一格一格的类似于储物柜的空间。

　　他自己也见过很多实验室，但大体来说都差不多，只是屋内设备不一样而已，像这样把墙壁设计成储物柜的样式的他还真没见过。
　　柜子的大小也很令人很难猜到这里面原本是用来放什么的。放实验用仪器显得太大，放一个人进去又显得太过于小了。

　　夏侵现在被吓得无暇顾及到他，他起身准备进去查看一下实验室内部结构，几名穿着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顾沉把脚收了回来。

　　那些人走过来给那女人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就把女人拖走了。他们为首的一个向夏侵鞠了一躬，说道:“夏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没注意，让她给跑出来了。”

　　夏侵扯了一下自己皱起的裤腿，故作镇定地说道，“没事，你们尽快恢复她的晶体吧。”

　　那人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夏侵看了一眼四周，生怕再冒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对顾沉做了一个“走”的手势，就转身往实验室外面走。

　　顾沉会意，他们在这里没有找到线索，需要回去从长计议，他跟了上去，忽然，刚刚趴在地上哭的女人拉住了他。

　　顾沉以为女人要说什么让他一定要查出凶手之类的话，但是女人只是故意放低声音地说道:“刚刚那群人是骗你们的。”

　　顾沉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怕别人知道他是在打听实验室的事，于是他点了点头，露出同情的目光，好让别人以为他在安慰女人，他看着女人说道:“什么意思？”

　　女人用刚刚顾沉给她的纸擦了擦还挂眼角的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显然是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但她还是对顾沉说道:“那女人不是在这次才疯的，她早就疯了，跟反射器的破坏没关系，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她天天吵着要找泥泽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