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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海岛 ...


  •   夕阳慢慢退了下去,夜幕降临,星空像一个玻璃罩一样把海岛笼罩在下面。

      顾沉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看星空了,卸下了一切心里面的杂念,仅仅只是感受人与自然的融合,海水没过他的脚踝,有点冰冷,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真实。

      “你怎么突然想要来这里度假了?”何潇躺在旁边的沙滩上,看着顾沉星空下的背影在海的衬托下显得如此孤寂。

      “不知道,可能没地方度假吧。”顾沉继续盯着满天的星星,他能去哪儿呢?待在基地中心让他感受不到放假的轻松,去其他地方,他也无心欣赏风景,他像浮萍,无论漂浮在城市的哪一个角落都没有根。只有在海岛上,星空和大海可以让他暂时忘记一切,感到一丝丝的归属感。

      “怎么会呢,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啊。”何潇希望海岛上有一群朋友,这样就不会每天都看着同样的景物,做着同样的事,但是他能感受到顾沉心里有一份孤寂是和他一样的,原来就算有一堆人在身旁,也还是会孤独。有些孤独和旁人无关,就算身边人声鼎沸,依旧形只影单。

      “没有朋友。”顾沉回想起以前的生活,好像从来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按图索骥的运行着,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不,有一个,现在因为一些事情脱不了身。”

      “那家人呢?”何潇终年地守着海岛,没有踏出过这里半步。不过从以往的1974来判断,大多都有他们魂牵梦萦的人,他们称之为——家人。

      “没有家人。”顾沉从很小的记忆中,就已经没有家人这个概念了。“不过,好像有一个师傅,把我养大,记不太清了。”他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那时他还小,隐隐约约记得有个人在他的童年中停留了片刻。

      何潇没有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听着海鸥鸣叫的声音,他们就这么在沙滩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没有说话,没有语言,连呼吸也被埋进了海浪声里,但他们不用偏头确认,就知道旁边一定还有另一个人,因此也不孤独。

      估计着快要天亮了,顾沉回到实验室把一根能极限伸长的绳子系在瓶口,把玻璃瓶搬了出来,他们来到南部,这里的海水下面暗礁是最少的,深度也是最深的。

      “我马上休眠了,你记得日落的时候把我拉上来。”顾沉生怕何潇万一忘了,自己可就真的成了顾·沉了,他看着何潇,突然很想问何潇白天都是怎么度过,但很怕一开口,何潇又告诉他“不该问的别问”,于是想了想,还是把后半句话噎回去了。

      “好。”何潇觉得顾沉总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从来不考虑后果,他细细地把一切步骤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但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表面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顾沉进入玻璃瓶,慢慢地沉到海里,随着瓶子越沉越深,顾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以往虽然到过海底,可是都是在潜水器里,这个特制的玻璃瓶虽说完全能够承受海水的压力,可越来越昏暗的环境让顾沉觉得心里很闷。

      不久,这种压抑的感觉在消失,因为他正在慢慢的进入休眠状态。

      这深海的感觉像是在太空,一片寂静,这种静不同于任何一种静,它好像通向远古,又好像延伸向未来,在这里,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何潇在顾沉目光所及之处,自己一个人照常走向了灯塔。那是他白天的主要活动范围,今天的日出和往常的日出一样,何潇每一天都认真地重复着同一件事。

      他趴在灯塔上的栏杆上,海风撩起他蓝色的头发。

      墨色一点点地被冲淡,大明渐渐从海面浮出了一点点头,云雾翻涌,几道光破云而出,斜着打在何潇的脸上,他举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几缕光从指间穿过,落在他淡蓝色的眼眸中,宛若银河万顷。

      他把一只脚踩在栏杆的下方。过了一会儿,又交换了一只脚,后来索性两只脚都踩上去了……

      他又把两只脚都放了下来,放上去,放下来,上去,下来,上去。只见他终于骂骂咧咧地走下了灯塔。来到系着顾沉瓶子的绳子旁边。

      “这不叫担心,这叫有责任心。”他在绳子旁边坐了下来,嘟囔着,内心十分鄙视自己像一个顾虑颇多的小脚老太太,但是现在无论去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不一会儿他就在旁边晃动起自己的双脚,接受了自己的没出息。

      第二天,顾沉从玻璃瓶里醒来,按照他的生物钟,不出意外,何潇再过一会儿就会来拉他上去。

      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何潇不会害自己,但是顾沉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不愿意去跟别人主动打开心扉,别人靠近一步,他就要退两步,但即使他再退,心里还是留有一片赤诚。

      有的人退了,就直接转身走了,他不会,他退了,还是面对着那人,不戴面具,不装样子,只是默默地把对方放在心底,没有过多语言,仿佛手机的默认模式。

      江鸟也是,何潇也是,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他说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是以行动来证明对他们的信任。

      所以他把那根绳子交到了何潇的手里,把自己的命悬在绳子上,不管何潇怎么选择,他先走出第一步。

      不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上升,期间会有几只小鱼从旁边游过。顾沉忽然觉得惋惜,因为这最后一片海域里面,已经没有大型的鱼类了。

      当一切正常时,强大的事物总是能够占领主导,而当面临灾难时,只有那些弱小的事物能够在夹缝中求生存。

      顾沉把手轻轻地放在玻璃瓶上感受瓶外海水的流动。突然,瓶子抖动了一下,顾沉猛地向上一看,绳子就像是一条死了的蛇一样,被瓶子拉着往下沉去。

      不应该,绳子是经过了测验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断掉。是谁在绳子上做了手脚?他想不到,至少不是何潇,如果是何潇,根本没必要等到天黑。基地的人?虽然他有几个死对头,但也没有深仇大恨到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他死了对谁有好处?想不到,顾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以这个海水的深度打开瓶子绝对是死路一条,这里不是基地,没有人能救他。

      没有什么比慢慢见证自己的死亡更绝望。

      一个人的一生究竟会结束得多么可笑,一不小心就稀里糊涂地过完了,最可悲的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死神还要把他的头按在玻璃瓶上,让他看着自己下沉。

      他的害怕、不安、焦躁来自于人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死之后,这个世界离他而去,再无顾沉,但是还会有1974。

      人在死亡面前的心都是柔软的,他开始后悔,不是后悔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而是后悔没有多给何潇说几句话,叽里呱啦地给他打包一大堆话,然后让他收藏着等待下一个1974的到来,在无数个只剩他一个人的海岛上品味着,不至于那么无聊。

      应该告诉江鸟不要天天待在实验室里,除了数据之外还应该去感受一下人的温度。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话没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明白,很多实验没有做,这迷迷糊糊的一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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