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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火车从南到北行驶,拥挤的硬座车厢里就像冻肉加工厂的生产流水线一样,人们纷纷从薄长袖一路添衣套上了厚重的外套,车窗外也由郁郁葱葱换上了白雪纷飞的冬景。
      人们嘴上说着愁,但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脸。
      两人买票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赶巧别人退票两人才能踏上这辆回家的车。
      穿着金城雪的“桃花运”大衣的俞春晖像幼儿园小孩子去郊游一样嚷嚷着“狼奔豕突”,一会儿听到广播寻医嗖地钻了过去(好几次跑错方向被金城雪揪着帽子转回正确的方向),一会儿望眼欲穿地盯着路过的小推车就是不买,一会儿跑去车厢间等卫生间时跟着列车的节奏晃动,回到座位后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看到人生第一场雪……
      穿着俞春晖网购的羽绒服的金城雪静静地挨在俞春晖身边,时不时对俞春晖的问话应和一句,指间缠着怎么解都解不开捋不顺的耳机线,身边挡着过道上磕磕碰碰的人。
      俞春晖指着窗外一蹦一跳,“城雪快看!雪啊鹅毛般的雪啊!未若柳絮因风起的雪啊!”
      坐在她俩对面的老夫妇笑了,俞春晖笑嘻嘻地跟他们唠嗑起来,从天南地北、家事国事、四季养生,滔滔不绝,差点连针具艾条火罐处方单都一字排开并让老大爷躺餐桌上让她看诊施术了。
      俞春晖:“城雪好冷啊!哆哆嗦嗦。(疯狂跺脚,又蹦了起来、坐下、起来)快起来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下肢静脉血栓啦!”
      金城雪抓着俞春晖的手腕,“要不回去?”
      俞春晖厚重的手套压着金城雪的手,“嗐!人生的列车哪有回头路?就像当初你在我好不容易准点下班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把我背回医院一样,这次我也要把你妥妥地送回家!”
      金城雪吃了老大一惊。
      金城雪一气之下死死地揪住俞春晖的脸蛋,“你这妥妥地欠收拾啊!”
      俞春晖边挣扎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呀妈呀!”
      隔壁戴耳机的小孩一手捧着手机,一手扯扯妈妈的衣袖,“妈妈,那个大婶好吵哦!”
      妈妈摸摸小孩的头,“回家过年了,人家高兴,大家都高兴。这次就原谅婶婶了好吗?我们不这样就好。”
      隔壁戴耳机的小孩点点头笑了,字正腔圆地说:“对,老师说要有素质!”
      后排大哥探头,“妹子,哪里人啊?”
      金城雪扯着俞春晖好让她消停一点。
      俞春晖顶着鸡窝般的乱发转过头,“吉祥的大森林滴!”
      后排大叔:“嘿!俺是黑龙江的,口音听着不像咱东北的啊?”
      俞春晖一本正经地胡诌:“被广普带偏了嘛!”
      俞春晖推推金城雪,“老妹儿,整几句东北话给大哥听听,顺便整几句吉利话讨两个红包,麻溜点儿!”
      金城雪崩溃地抱头大喊:“啊——”
      金城雪哭笑不得、万分无助、丢脸丢到家地一心想着以头撞破行李箱钻进餐桌底自闭一阵子。

      深夜,哐当哐当,车厢里亮堂堂的,有人在睡觉,有人外放手机声音,有人窃窃私语……
      金城雪坐在窗边半眯着眼睛盯着行李,俞春晖熊抱着金城雪把脸埋在她的大衣里。
      睡眼惺忪的俞春晖撩了撩金城雪的及肩长发,“城雪,你头发长长了耶……”
      金城雪柔声地说:“睡吧,闹了一天声音沙哑了都。”
      俞春晖打着哈欠喃喃:“还能再闹一天……”
      俞春晖:“我大学的时候和小伙伴们坐一夜硬座去别的市义诊,发誓再也不坐火车了,但今天真的很快乐啊……下次咱俩尝尝飞机、渔船、自行车、十一号……”
      金城雪:“服了你了。”

      车站外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人们都裹得像粽子似的。
      车站里,俞春晖看到天气预告后大吃一惊,一下子像鸵鸟一样把头钻进金城雪怀里。
      俞春晖惊呼:“哎呀妈呀,快跑!回去吧城雪,我们回去吧!”
      金城雪本来心情非常凌乱的,甚至还不适应家乡的空气,但看到俞春晖的滑稽反应,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熟悉感是根深蒂固的,于是笑得合不拢嘴。
      金城雪:“谁吵着要看雪的?后悔了吧?”
      俞春晖歇斯底里地大喊:“零下二十几度!冰箱上面的格子都没有这么低的温度!我们这是来到天宫了!(喃喃)我错了城雪,我们不学孙悟空找个石碑刻到此一游了,就买个矿泉水瓶抠点雪进去当作是纪念品,也不枉此行了。”
      金城雪:“得得,回去吧。”
      俞春晖冒出头来,“我看错你了城雪,一点点小事儿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
      金城雪掐住俞春晖的脸蛋,“神是你鬼又是你。”
      俞春晖口齿不清地说:“你把我嘴扯大了待会儿肚子的词儿就哗啦啦涌出来收不住啦。”
      金城雪吓得一抽手,“咦!”
      俞春晖顺势把一只手插进金城雪大衣的口袋里,“走,我们吃个饭暖暖身子就出家……啊不,是出站,回家。”

      车站的餐馆里热热闹闹,毎碗氤氲的热汤前都是拖着行李的游子。
      老板与老板娘很热情,每桌都可以唠嗑几句。
      俞春晖瞅着菜单什么都想整一点儿尝尝鲜,金城雪示意她看看别人桌上的菜盆子,顿时俞春晖不敢轻举妄动了,默默地把菜单图画页朝上推到金城雪跟前。
      俞春晖抱拳,“大佬,请开始你的表演。”
      俞春晖重新拿起菜单,“我读给你听吧?”
      金城雪摆摆手,念暗号似的跟老板娘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功夫,一盆汤饭端上来了,金城雪把它分成两碗,一碗端到俞春晖面前,俞春晖的眼睛被香气熏得水润富有光泽,也顾不上包着碗暖手了,抓起勺子就吧唧一口,朝金城雪龇牙咧嘴地露出夸张的笑脸,吓得金城雪勺子里的饭团扑通一声跳水了,溅出贼拉大的水花儿。
      金城雪默默地吃饭,正纳闷俞春晖不说话,才发现她头都快要冲到热汤里了,赶紧捞一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心想:闹了两天没合眼了都,不累才怪,不过俞春晖在车上也不可能睡得着吧。
      老板端着盘子路过,“哟,小妹睡着了?”
      金城雪轻声地说:“老板,附近哪儿有干净点儿的旅馆吗?”
      老板轻声地说:“哦!听叔的没错,在——”
      老板娘轻声地说:“小妹,雪衣豆沙还要吗?”
      金城雪看了俞春晖一眼后点点头,“小姑娘稀罕,我待会儿过来拿。”
      老板娘俏皮地眨眨眼,“这可要趁热吃,我等你俩安顿好再做,可别走远了啊(笑~)。”
      金城雪点头,“好,多谢。”

      晴天,有风,路上白雪皑皑。
      俞春晖捂脸低头紧贴着金城雪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挪动,像个矫揉造作的小姑娘,金城雪看着她觉得好笑。
      俞春晖冻得牙齿咯咯打架,“城雪,如果我们停下来会不会立马被冻成大板儿?”
      金城雪煞有介事地说:“会啊。”
      俞春晖:“我看不清路了,风吹到脸像刀割一样疼,雪地又很滑,如果摔跤了会不会滚成大雪球?”
      金城雪:“那你可要当心了。”
      俞春晖把一只手伸进金城雪口袋,“嘻嘻,要滚一起滚。话说你别把我弄丢了……”
      金城雪带着俞春晖走偏了一些。
      金城雪仰视,“冰溜子。”
      俞春晖仰视,“哇(好漂亮)……”
      金城雪:“嘘,会掉进嘴巴里的。”
      俞春晖捂嘴,“透心凉心飞扬。”
      俞春晖耳语,“话说在这里大声说话是不是会引起雪崩啊?”
      金城雪偷笑,“对啊,悠着点儿,别说那么多话。”
      俞春晖轻轻叹了口气,又灵机一动,憋笑着小声又快速地碎碎念:“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金城雪扶额正要吐槽。
      远门师兄大声地说:“师妹!这么巧?也是来旅游吗?娟,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师妹,又听话又能办事的。”
      远门师兄:“哎呀,我俩从没见过面,但听声音,准没错!”
      俞春晖扯着皱眉的金城雪,恭顺地向两人点点头,“师姐好,我是俞春晖。”
      远门师兄的女友:“哎!师妹看上去就是非常认真的人啊。”
      远门师兄:“小俞做事就是上心,以前拜托她帮忙报销转手了三个同门都没办成的□□,拖了整整一年了,愁死我了,那时小俞还没入学呢,一下子就给办好了!毕竟是很简单的事嘛!还有那什么申请啦,科普ppt啦,总之,什么事情都能一下子办得天衣无缝。其他同门要办什么麻烦事我都推荐他们找小俞的。”
      远门师兄的女友:“行啦不知说多少遍了!对了宝,有没有给劳务费啊?”
      远门师兄:“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每次都没少给!对了,娟,你不是中了个大项目吗?带带师妹吧。”
      远门师兄的女友:“好主意啊,师妹你也来吧。”
      俞春晖:“谢谢师兄师姐赏识。但我过几个月就要参加毕业答辩了……”
      远门师兄:“啊?这么快毕业了吗?好不容易培养你跑熟各种流程,说走就走了,你让师兄以后怎么办啊!”
      远门师兄的女友:“没关系,(对俞春晖眨眨眼)考上博士继续做嘛!”
      远门师兄:“说得对,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再说。”
      金城雪不由分说地拉走俞春晖,“别了,我俩赶路。”
      远门师兄、师姐:“啊……?”
      俞春晖默默地低头踏雪而行,心不在焉地扫过五彩斑斓的冰糖葫芦、过往行人、广告招牌。
      金城雪默默地看着她。
      俞春晖忍俊不禁:“你瞅啥?”
      金城雪:“你有啥要说的说出来啊。”
      俞春晖:“我看上去想说什么吗?”
      金城雪:“我瞅你脸上写了一万句‘滚犊子’。”
      俞春晖往口袋掏出了针,“啊?看得出来啊……那你不头痛吗?”
      金城雪:“干啥呢!?收回去。”
      俞春晖假装委屈地把针放回去,“哦……”
      俞春晖正想“噗嗤”一声笑出来,却又笑不出来。
      金城雪停下来,准备转身,“那个人惹你不高兴的话,我替你教训他。”
      俞春晖拉着金城雪,“那就……在他家电饭锅煮到一半坏了的时候别给他修!”
      金城雪秒答:“好。”
      俞春晖秒吐槽:“这么小气的吗?”
      金城雪正想将俞春晖收拾一顿,却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化作深不见底的潭水,红红的眼眶悄然无息地淌下热泪。
      俞春晖慌忙转身擦泪,“哎呀,对不(起)……”
      金城雪抓住俞春晖的肩膀不让她转身,“也行,不说,那就好好哭出来。”
      俞春晖低头捂脸,“好多人看着呢,丢脸死了!”
      金城雪:“就我看着你,我说不丢脸就不丢脸。”
      俞春晖顿时定住了,金城雪也不再动作,两人像冰雕一样立在盛满雾凇的江边。
      俞春晖调整好情绪后,看着金城雪,“城雪,我也是很坚强的,不能小看我。”
      金城雪:“嗯,我知道。”
      俞春晖瘪嘴,“就是在你面前有点矫情,不知怎的……”
      俞春晖无可奈何地张开双臂,求抱抱状。
      金城雪没好气地笑了,抱了过去。
      俞春晖:“哈哈,好像大雄与小叮当。”
      俞春晖:“对了小叮当,咱待会儿买些好东西到你家玩。”
      金城雪:“……嗯。”

      晴天,一望无际的雪原,道路上尽是稀疏的枯木,带院落的村屋鳞次栉比,路上没有行人、飞禽、走兽,目之所及皆在白雪的洗礼下褪尽了颜色,显得分外冷清。
      金城雪领着俞春晖在雪道上缓缓前行,俞春晖悄悄地把一只手放进金城雪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挪动。
      俞春晖悄悄地说:“城雪,你以前住在这里吗?”
      金城雪:“嗯。”
      俞春晖:“这样走着,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了。”
      金城雪:“屯里的人大部分出去打工了吧。”
      俞春晖:“城雪……”
      金城雪:“说吧。”
      俞春晖:“你会不会紧张啊?”
      金城雪:“傻……”
      目光变得遥远,金城雪缓缓地哈出一口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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