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豆沙》好想去看雪呀

4、第四章

　　夜晚，金城雪拿着一个装着两个饭盒的袋子站在医院门前，医院与对面马路的餐馆一样堵了不少人。
　　金城雪犹豫了一下，决定向医院走去。
　　保安拿着大喇叭喊：“靓仔！出示健康码，大包小包过安检。”
　　金城雪：“盒饭。”
　　保安：“唔？女的？进去吧，住院部在后面，但现在也不给探视了啊。”
　　没有作答，金城雪提着两盒饭走过安检门框，头顶响起“体温正常”的提示音。

　　急诊区域被栏杆围着了，金城雪观望了一阵，没发现俞春晖的身影，便走到前台准备询问护士。
　　轮到她了，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俞春晖的名字，身边的人挤上来张口就问，护士边看电脑边解答。
　　金城雪：“有没有医生叫“枸杞”的？”
　　护士不耐烦地回答：“中药房下班了！”
　　金城雪：“不是。”
　　金城雪从口袋掏出了一根特别的针具，护士及旁人夸张地回避了一下，以为她掏出的是刀子。看到针具，又若无其事汇拢起来。
　　护士：“你面瘫是吧！6楼针灸门诊。”
　　另一个顾着打电话的女士从金城雪身后走过。
　　一位女士打着电话从金城雪身边经过：“啊宝贝儿，今晚饭饭好不好吃呀？你在老师那乖乖做作业啊，妈妈刚下班，扎完针针就来接你去奶奶那里看妹妹哦，爸爸也迟点回来……哦~不疼不疼，宝贝儿帮妈妈加油就不痛哦……”
　　金城雪想到什么，就跟着那位女士走去。

　　灯火通明的针灸门诊围了不少人，女士很快融化在人群之中。
　　金城雪的目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俞春晖的身影，便抱着饭盒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原本站在她身后的人都涌进诊室。
　　偌大的诊室里，梳着毛躁但有光泽的低马尾、穿着装满各种小工具的白大褂的俞春晖像陀螺一样，一会儿接诊病人，一会儿为病人施针，一会儿记录病情，一会儿接打电话……人显得成熟干练，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打印机出了故障。
　　俞春晖苦恼地嘀咕：“哎哟我的小祖宗……”
　　俞春晖一会儿按按电脑，一会儿又戳戳打印机的按钮，但打印机就是要把罢工贯彻到底。
　　身边围满了吃瓜群众，吱吱喳喳。
　　老奶奶：“打印机又坏啦？唉是这样的啦，年纪大机器坏！好就机器，不好就激气。”
　　大叔：“这么大的医院赚那么多钱，都不换些好点的设备，不知怎么搞的，浪费大家的时间。明天还要上班啊！”
　　初中女孩：“俞医生，不如下次再记录，我明早小测，先回去复习了可以吗？”
　　俞春晖：“不好意思请大家等一下，我找人看看啊……”
　　担心着维修部门人员下班，仪器不能及时读取试验报告的俞春晖，紧锁着眉头在墙上贴着的写满密密麻麻通讯电话的纸上快速查找维修部门的联系电话。
　　金城雪在打印机处捣鼓了一下，打印机吐出了一张检查报告，众人不约而同轻声欢呼了一声。
　　俞春晖如获至宝地接过打印机吐出的报告：“哎！”
　　俞春晖抬头看见了金城雪。
　　俞春晖感激地说：“城雪！”
　　金城雪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去吧。”
　　俞春晖笑着点点头，隔着厚重的眼镜也能看到她那闪亮的大眼睛。
　　夜诊结束，诊室里的病人陆陆续续走光了。
　　俞春晖长吁一口气：“城雪！刚才真是太感谢你了。话又说回来，我们好久不见啦，我都想跟你合影留念了呢……”
　　俞春晖：“哇！这是什么？好香啊！”
　　马尾略显凌乱、满头汗珠、面带倦容、口袋底部满是笔迹的俞春晖笑着走向金城雪，金城雪提着袋子走向诊室角落的小木桌，铺上纸巾垫底，拿出盒饭。
　　俞春晖准备脱下白大褂，忽然想到什么。
　　俞春晖想拉城雪的手又缩了回去，扣回纽扣，一边跑去洗手池一边说：“城雪！不如我们等一下再吃嘛？”
　　金城雪：“闹腾什么，到点儿不吃饭，待会儿又冒虚汗……”
　　俞春晖：“哈哈，好押韵啊。”
　　俞春晖抓住金城雪的手臂：“来来来，机会难得，我快要考试了嘛，都捉不到人给我练习一下 体检项目了！”
　　金城雪：“先吃……喂！”
　　马耳东风的俞春晖在电脑上操作了几波，便蹦跶着从护士站拿来了止血带、一次性采血管、采血针、酒精棉球等回来，一边给金城雪做思想工作，一边给她抽血，说不过俞春晖的金城雪别过头去乖乖就范，俞春晖抽完血后在采血管上贴上标签。
　　此时金城雪几欲晕倒。
　　俞春晖出门拿一次性杯子给金城雪倒了水。
　　俞春晖：“来，先喝杯水呗？”
　　金城雪狐疑地说：“下药了吧？”
　　俞春晖：“哈哈，加了一点葡萄糖啦，不会害你的。”

　　俞春晖眉飞色舞地握着几管血，领着金城雪在空荡荡的、忽明忽暗的走廊里穿梭，场面略显诡异。
　　金城雪：“别以为我瞅不出你乐开了花。”
　　俞春晖：“哪有呐……不过你来探望我，我真的很高兴嘛！”
　　金城雪：“你不是在急诊吗？”
　　俞春晖：“那是白天轮科啦，晚上还要回大本营做课题嘛。”
　　金城雪：“啥跟啥啊？”
　　俞春晖：“啊，到了。以后再告诉你哦，城雪你先坐这里等等我哦！”

　　检验科。
　　俞春晖站在玻璃门外按了按门铃，门那头荡出了一个身影。
　　俞春晖：“师姐！”
　　俞春晖向门那头闪过的人影挥挥手，人影飘了过来。
　　检验科医生已累到灵魂出窍：“小俞啊，怎么这么晚啊？还带着小师……妹呢？”
　　俞春晖：“做课题嘛。”
　　俞春晖：“对了师姐，请问我可以进来跟您学习学习吗？”
　　检验科医生：“看你脸色不太好，快回家休息吧。你要做什么，我帮你看看，当中场休息，缓一口气。”
　　俞春晖：“真不好意思啊师姐……”
　　检验科医生：“哪里的话。”
　　俞春晖转了转大眼睛，有点心虚地说：“那就，术前八项吧？”
　　检验科医生眨了眨眼睛，然后会意地点点头，从小窗口接过了采血管，端详了一下。
　　检验科医生对暗号似地问：“齐了吗？”
　　俞春晖对暗号似地回答：“都齐了。”
　　检验科医生：“结果发给你啊。”
　　检验科医生转身时忍不住唠叨一句：“注意保护好自己啊。”
　　俞春晖：“呃……？啊，谢谢师姐，辛苦了！下次给你松松肩膀呀。”

　　超声检查室。
　　金城雪：“该不会想把我大截八块吧？”
　　俞春晖：“没有啦，怎么可能。”
　　俞春晖：“师弟！今天你值班呀？我可以借用一下超声嘛？”
　　超声科跟值医生：“唉困死了，不如俞师姐帮我值班吧。”
　　被俞春晖叫醒的超声科跟值医生打着哈欠腾出座位。
　　俞春晖：“那你明天帮我出车？”
　　超声科跟值医生：“夺笋（多损）！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俞春晖轻车熟路地操作超声机：“别这样说嘛……”
　　俞春晖：“城雪，躺下吧？”
　　金城雪一脸嫌弃地俯视着检查床。
　　俞春晖：“唔？怎么了吗？要脱鞋子哦？”
　　俞春晖一脸天真地看着她，金城雪英勇就义般躺了上去，身体绷得笔直笔直的。
　　俞春晖：“好啦，放松一点，要露出肚子哦！咱要做一个腹部超声……唔？”
　　金城雪一脸厌恶地看着超声科跟值医生，俞春晖循着目光移了过去，本来看手机的师弟察觉到一股怒气，抬头与金城雪四目相对。
　　俞春晖：“不好意思师弟呀，请你回避一下可以吗？”
　　超声科跟值医生：“哦。”
　　等超声科跟值医生走开后，俞春晖把大落地帘妥妥拉上了，金城雪才把衣服撩高。
　　俞春晖：“不好意思考虑不周，城雪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啊……这个果冻有点凉，忍一忍啊？”
　　俞春晖往金城雪上腹部挤了耦合剂，边用探头抹匀边查看屏幕。
　　金城雪：“脂、肪……肝。”
　　俞春晖有点惊讶：“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金城雪：“念叨出来了都。”
　　俞春晖：“啊这样啊……没事哦，你很健康呢。我看你喝那么多酒，有点担心。”
　　金城雪一脸狐疑地盯着俞春晖，一副“我得了不治之症，医生却只说让我回家该吃吃该玩玩”的模样。
　　俞春晖一本正经地说：“肝胆胰脾的超声结果没异常，但酒还是要少喝点比较好，倒是在天气寒冷时喝一点御寒无妨。”
　　金城雪默不作声。
　　俞春晖：“啊好神奇啊，对你用这种语气说话呢！”
　　俞春晖说着往金城雪下腹部挤了耦合剂。
　　金城雪：“喂，还来！？”
　　俞春晖：“哎，不好意思没向你作解释工作，要扣分了呢……”
　　俞春晖以居委会大妈般的自来熟语气道：“哎城雪，来都来了，来一趟医院多不容易，顺便把子宫及其附件也超一超嘛？”
　　金城雪只觉自己是待宰的羔羊、案板上的鱼肉，没好气地躺着。
　　金城雪正欲起身：“不行，我先上个厕所。”
　　俞春晖将她按下：“哎，别走，就是要这种效果……你别生气嘛，超声最大的敌人是空气，先放个屁呗？……嗯，挺好的。”
　　俞春晖：“有男朋……”
　　金城雪不耐烦地摆手：“没有没有，好了没！？”
　　俞春晖：“好啦，都很好呢！我给你用纸巾擦擦……可以了，快上洗手间吧。”

　　影像科。
　　金城雪：“你就觉得我脑袋有坑是吧？”
　　俞春晖：“没有嘛，就担心你长期喝酒有没有损伤脑部中枢神经……”
　　金城雪：“那我也要查查你长期不吃饭有没有损伤肚里的中枢神经。”
　　俞春晖：“哈哈，好可爱。我有好好吃饭的。”
　　俞春晖琢磨了金城雪的脸色：“……好嘛，那不做了，我们去吃饭？”
　　金城雪看了看俞春晖的表。
　　金城雪：“走了。”
　　金城雪大步流星地走出医院门口，俞春晖赶了出去。
　　俞春晖：“呃？为什么啊？”
　　金城雪：“上班。”
　　俞春晖：“城雪……”
　　金城雪一下隐没在黑夜的冷风中，俞春晖在敞亮空旷的门后驻立，同样被迎面刮来的冷风拍打。
　　俞春晖愧疚而失落地嘀咕：”城雪真对不起，还想跟你一起回去哎……“

　　金城雪下夜班回到出租屋后，发现晨光铺洒在原木书桌上。
　　桌面上摆了一个饭盒，一个保温杯，一个复读机。
　　复读机发出俞春晖的声音：“城雪辛苦了。很抱歉害你没吃饭，昨晚我把两个便当都吃了，份量竟然刚刚好耶，你怎么吃那么少呀，但便当真是相当好吃啊，是你家的菜嘛，我在外面都没吃过呢。今天早上我煲了百合生地淮山瘦肉粥，酸枣仁茶，要记得吃哟。还有，要注意休息，一日三餐定时定量，我的手机号码是——，我会见针插缝回来的，一定……”
　　复读机一遍又一遍播放着，一脸倦容的金城雪趴在桌面上，用略显僵硬、长了茧子、留点机油印的手指拨弄着复读机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