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与慕南》季小询

3、第 3 章

　　夏日的清晨五点，天色微亮。桑林已经穿戴整齐下了楼，手里提溜着一袋垃圾，稍微一使劲儿，垃圾袋呈现一条抛物线，精准地丢进了垃圾桶里，传来一阵玻璃碴碰撞的脆响。
　　桑林嘴角一抿，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每个学校都是一个小社会，所以你千万不要惹体队。2010年，古惑仔的歌声尚在耳边。对于这个三线小城来说，消耗精力的地方确实少，生命力旺盛的少年最喜欢用拳头说话。
　　桑林就是其中一员。
　　桑林来到操场时，没有教练，没有队友。她这才想起来，这帮家伙还在住大酒店呢，也不知道大酒店是什么样的，昨天他们的大获全胜，老张一定请了顿大餐，真讨厌，这么好的一次机会给浪费掉了。
　　想到这儿，桑林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气不打一处来。
　　抬眼看了看空旷的操场，桑林的眼神落在了旗杆东北角约5米的一个角落。
　　那是台阶的一角，已经长出了几撮嫩绿的青草。
　　“我要是能有一部手机，昨天那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桑林点了点头，对自己这个想法很是认同。她径直走向那个角落，打开钥匙链上的小刀，一下两下，刨开了角落里的土。不一会儿，泥土中央出现了一个泡菜坛子。
　　桑林会心一笑，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坛子。
　　“嘻嘻嘻嘻嘻，”桑林一边笑着，一边打开那坛子的盖子，撕开层层套住瓶口的塑料薄膜，里面堆着几叠厚厚的钞票。
　　桑林拿起一叠，嘴角不自觉地耷拉下去。
　　“唉，我的一千块啊~”
　　桑林坚持了一下泡菜坛子的内壁，确定是干的以后，又一层一层套好塑料薄膜，再用绳子缠得死死的，最后盖盖子。培上土，小心地栽好那几株小草，把周围的土踩实。
　　环顾四周，宁静如初，没有人看见。
　　收起小刀，拍拍手上的土，举着那一千块钱，挡住轻薄的日光。
　　“老娘今天就去买手机！”
　　再来一遍，她转向操场边观众席，展开双手，她要骄傲地大喊：
　　“哎呀我去！你谁啊！”
　　观众席上，一个少年一动不动，一根手绳从掌心掉落。
　　“你他妈什么时候来的。”
　　桑林仰着头，他穿着白T，头发清爽，皮肤白皙，阳光漫过操场边上的大白杨，一缕光打在他的身上。
　　“比你早。”
　　蝉鸣撕破天空，桑林似乎听到了自己头盖骨炸裂的声音。那也就是说，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看见了。
　　“你给我下来！”
　　应声而起，走下台阶。晨光从他身上褪去，他看起来，如同卸下圣光的王子。慕南走了几步台阶就放弃了，直接翻过围栏，跳下看台。一步，两步，径直朝她走来。
　　桑林愤怒的眼神溜了号，不禁有点恍惚。平心而论，不论是晚上还是早上，他看起来是真帅。那又怎样！
　　“你不知道吭声吗？”
　　“你别忘了，是你叫我来的，你自己忘记了，不能怪我。”说着，抬起手掌，献上那条手链。
　　一道惊雷从脑子里裂开，是啊，他说的没错啊。确实忘了，不占理是自己啊。桑林身体微晃，无言以对。
　　在这个学校里，没有人敢和她讲道理，讲什么道理？她就是道理！按理说，也不会有人会不认识她。可是看这双明亮逼人的眼睛，满满的淡然和笃定，让人不敢亵渎。桑林的词典里翻不出一句体面的话来回应。
　　桑林抓起手绳，熟练地待在手腕上。
　　“走，我请吃早点。”
　　桑林歪了歪头，示意他跟上。
　　慕南两步上前，跟上了桑林的步子，他们肩并着间，慕南转扭过头看向她，嘴角上扬。
　　桑林则陷入焦虑：“藏钱的地方被发现了，在我转移了我的钱之前，他必须跟着我。妈的，真背！”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梁慕南。你呢？你……”
　　刚走到操场门口，只见一个男生正朝他们的走来。
　　“姐……保，保护费”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与其说他在叫人，不如说他在哀叹。
　　“滚一边儿去，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桑林打了他的手，顺便抓过钱。刚要走，男孩却拉住了她。
　　“姐，要不然你亲自打我一顿吧，你就别让那帮人找我了。姐。求你了。姐。”
　　桑林心软了，
　　“你妈昨天打了我几下，我就还你几下。她下次再敢来，我就连这次一起算上，给你死！”
　　男生点头。
　　男生很懂行地站到了台阶下面，桑林站在高出两个台阶的位置，保持平行。
　　“桑凯，你记住了，你妈就是这样打我的。”
　　说罢，三个耳光甩在了桑凯的脸上。狂野的拳头雨点一般锤击在桑凯的背上。
　　桑林打得气喘吁吁，虽然今天早上没有训练，然而运动量也跟上了。
　　“滚，别挡我道儿。”
　　桑凯坐在地上，如释重负。桑林毕竟是手下留情的，总比被街角那哥几个围殴强。浑身轻松的他抬眼看看桑林，顺便看了看她身边的男生。
　　“啊？你不是……”
　　慕南被盯心里一紧，直到桑凯这一声，他连忙摆手，刚要说“我不是”
　　桑林不耐烦地回头
　　撞见那道犀利的目光，桑凯连道：
　　“没有没有。”
　　桑凯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爱谁谁吧。
　　见危机化解，慕南抬起的手交叉在一起，绕过头背在身后，作了一个拉伸的姿势。
　　桑凯起身，一身轻松的离开。啊，今儿是个晴天啊！

　　街边，豆浆油条的摊子冒着热气。
　　“喂！你高几的，几班的。”桑林边吃边问。
　　“高一，几班的，还不知道。”慕南却要咽下了嘴巴里的食物才回答。
　　“逗我玩儿呢。”桑林眉毛一横。
　　“因为我是转学来的。”慕南回答。
　　“哦。”桑林的眉毛放了下去。
　　怪不得他不认识自己，原来如此。
　　“那个……那你，你从哪儿来的。”桑林本想说，那你也不用上课了，今儿陪我逛吧，在我把钱转移第点之前，我不准你跟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人单独见面。可这个意思要怎么说，才能更体面一点儿呢，别让自己那么尴尬。
　　“北京。”
　　“啊，北京啊，那可比这个地方强。不过，这个地方，也，挺，那个有意思的。我带你到处绕绕？”
　　“好啊。”
　　桑林简直要给自己鼓掌了，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完美的，吃完就把他领到手机店去。
　　小吃摊就在学校附近，每天早上七点，学校门口右侧的钟楼里会传出悠扬的钟鸣声。太阳升起，脚底的热气蠢蠢欲动，地面上的人们纷纷透出一身汗。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更是如此。一碗豆浆下肚，桑林的整张脸上都透出细汗。
　　桑林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打了一个饱嗝，顿觉神清气爽，精神满格。
　　脸上的红指印已经变成一团浅红，两边脸明显是不一样的颜色。慕南突然想起了她对桑凯说的那句“你妈就是这样打我的”，逻辑就这么连起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慕南忍不住问道。
　　“吼，”桑林有点无语“你怎么和我奶奶说一样的话，吃得饱当然要开心了，不然还哭啊。”
　　慕南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有病！吃好了没，吃完我去结账了。”
　　“嗯。”
　　“在南城县，最繁华的地段当数北商业街和南商业街。其实就是一条街，因为被马路割开，所以才有了南北之分。”
　　“嗯。”
　　“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呢，就是新华书店，周围还有很多小书店。记住了吗？好学生。”
　　“好学生？”慕南打量着道路两侧，
　　“我们去手机店里看看吧。”这句话像是导游词里的其中一句。
　　“好啊。”慕男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操场上她的喃喃自语，低声呼号。很想笑，但是忍住了。
　　花了800，桑林买了一部智能手机。
　　“你平时都随身带身份证吗？”
　　“对啊。”
　　办理电话卡的时候，桑林似乎不清楚需要带身份证，可是向她要的时候，她随手就拿出来了。对于慕南的这个问题，桑林没有细说的意思。
　　拿到了新手机，桑林的幸福指数堪比吃了一盆红烧肉。
　　一边走着，桑林从包里掏出了小本本，一个一个拨通电话。
　　“喂？谁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
　　“你奶奶我咯！”桑林那一脸傲娇的表情，简直了。
　　“我去，孙子啊！你终于听爷爷的劝，买手机了。”
　　“哼！这是你奶奶我的手机号，存好了啊！”
　　“哎呀我去，我跟你说……”简简单单八字开头，足以感受到锣鼓喧天的喜乐气氛。
　　桑林果断挂掉。
　　“说你大爷！唉，下次吃席又要等好几个月了。”
　　不过这些哀愁都抵不过拥有手机的快乐。
　　桑林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简直不能更开心。如果不是慕南在身边，她肯定会当街跳一段。可是这个“麻烦”在身边，他一定要端住。
　　“那个，前面那个人盯了你很久了。”慕南伸出手指背，用敲门的姿势敲了敲桑林的肩膀。
　　“谁！”桑林第一个想到的是白素贞，一看是个男生，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来。瞳孔聚焦，定睛一看，那是——
　　“我草！快跑！”
　　桑林拉起傻站在原地的慕南，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