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与慕南》季小询

2、第 2 章

　　小区的胡同不长，在斑驳的灯光下，那一条黑色的路显得坑坑洼洼。八点多钟，正是万家灯火最亮的时候，桑林好害怕，她害怕过了今晚，属于她的那盏灯，会不会再也亮不起来了。
　　想到这儿，桑林身上的力气被抽空。

　　“草！回家的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远了！”这力不从心地感觉真是糟透了！
　　路边很空旷，偶然路过的人偶而会瞥来一眼，但是没有人想过为她驻足。
　　直到一个男生骑着单车，像一阵风一样划过街边，一眼看到了扶着墙走路的女孩。
　　“喂，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桑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即便觉得这是幻听，她还是回过头一探究竟。
　　“好学生”桑林心中闪过这三个字。
　　男孩穿着干净的白T恤，皮肤很干净，眼睛很干净，声音很干净。他一定是沉浸在书本里的，不问世事的乖孩子。老师口中的模范，学生中间的标杆。
　　这是城区主干道，路灯最亮的地方。她看得清楚，他也看得分明。
　　“用。”桑林走向男孩，抬起屁股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上。
　　“去迎宾小区。”桑林的胳膊很自然地环住了男孩的腰。
　　男孩分明感到了一股滚烫，马上反应过来：她发烧了。
　　写着‘诊所’的牌子在不远处闪着红色彩光，男孩蹬了一段路溜到诊所的台阶前，抬手掀开了桑林的胳膊。
　　“怎么个意思”桑林被这突来一掀弄得一惊，顺势滑下了车座。
　　“稍微等我一下。”男孩跑进了诊所，没一会儿带着一盒布洛芬出来。
　　“你发烧了。”
　　被这么一说，桑林才反应过来，是的，头好疼，太阳穴像被抽了筋一样。眼睛很热，身上却冷。心里认同着：肯定是高烧了，要不然不可能这么短的路还没跑到。

　　这时，男孩儿已经把药扣出一颗，送到了桑林面前，桑林接过，一瓶拧开的水已经送到面前。
　　这些举动杀得她措手不及，心道“我草，这个人有毛病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觉得这个药来得很及时，退了烧，一会儿干架才能有劲儿。

　　坐在他的后座上，桑林觉得自己应该说声谢谢才对。可终究说不出口，这就不是她风格。
　　“你是一中的吗？”
　　“对。”
　　“你叫什么名字。”
　　“梁慕南。”
　　一中的，一个好学生，梁慕南……
　　像记笔记一样，桑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桑林在自行车后座上得到了短暂的休息，夏季，迎面而来的晚风掀起了慕南的刘海，身上的衬衫被灌入的风吹得直忽闪。隐约中，桑林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有点淡淡的烟草味，又有点像香草味冰淇淋的感觉。
　　迎宾小区到了，梁慕南停下了车子。这个小区有十几个单元，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
　　“左转，走到头，然后右转，走到头。快点儿！”
　　桑林拍了拍梁慕南的肩膀，催他快点儿。梁慕南按照指示，脚下一蹬，顺着缓坡，滑翔一般，一路来到了9栋2单元。
　　这一栋非常奇葩，或者说非常尴尬。因为小区改造，9栋对面的老楼推了，刚刚建起的几栋独立别墅翘然挺立在对面。
　　两相对比之下，不知道该说9栋寒酸，还是说这别墅豪华。总之就是这个效果。
　　梁慕南看了看两边，别墅院中中发出的光亮恍若天明，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桑林没有注意到，她压根就没去看他。下了车一头扎进单元楼，没过一秒又退了出来。
　　“嘿！明天一早，操场等我。”桑林摘掉了手腕上的绳子，“把这个还我。”
　　梁慕南展开手掌，投来很是认真的目光，那是一根彩色细线编程成的绳子，上面串着彩色的……大概是石头吧。

　　梁慕南将那根绳子攥在手里，蹬着自行车，拐进了9栋对面的别墅。

　　桑林推开门，一屋子的烟味瞬间上了头。她不讨厌烟，但她讨厌在她的家里抽烟。奶奶本就爱咳嗽。瞥见了坐在差几千抽闷烟的男人，桑林的眉毛不禁皱了起来。就这么忍不住吗！
　　桑林一脸不悦，很快地她见到了一张更加阴阳怪气的脸。
　　虽然假装没看见不太合理，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桑林忽略了这对中年夫妇，直奔奶奶的卧室。
　　两步并成一步，来到了奶奶房门前，推开门后，她又变得蹑手蹑脚，小心翼翼。
　　“奶奶，奶奶，我回来了。”
　　桑林一改她的大嗓门，此刻，她变得无比温柔，小心地唤醒奶奶。
　　奶奶睁开眼睛，惺忪眼眸瞬间点亮，布满笑意。桑林喜欢奶奶的眼神，在那双眼睛里，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宝贵。
　　转眼间，奶奶嗔怪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市里比赛，今晚不是要住大旅店嘛！”
　　瞧见奶奶说话这么带劲儿，桑林的悬着的心当即放下来了。
　　“这不是爸妈他们给老师打电话嘛，说你摔了，进医院了。”
　　奶奶伸手，对着脑门儿一顿削。
　　“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你不会打电话回来问问嘛，问问对面许大妈也行啊！”
　　“我打了，不接啊！”
　　桑林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手锤地，肩膀撒泼似的扭了两下，释放不满。
　　声音从嗓子眼儿跑出来，闷声带出的气流无法穿透房门，屋外的夫妇听不到丝毫声响。
　　拍门声传来，“妈！妈！”得不到回应。
　　“桑林！你个王八羔子！你锁什么门！把门给我打开！”
　　奶奶转头睡过去，收起笑平的横纹，露出一脸虚弱。
　　桑林转头去开门，“啪！”一个耳光迎面砸到脸上。桑林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脑袋蒙蒙的，心里却很清醒：开始了，又开始了。
　　中年妇女身材短小，肚子鼓鼓的，把衣服高高撑起，更增加了她的气势。她手上的力道丝毫不逊色于男子。桑林经常想，如果她去当一个投铅球或是投铁饼的运动员，一定会在赛场上大杀四方的。
　　更可笑的是，她竟然叫白素贞。哎！
　　桑林定了定神，看向这个白素贞：她染着红黄相间的头发，勉强梳成一个短短的马尾，哦不，是兔子尾巴还差不多。更奇怪的是，她的瞳孔是深棕色，像猫的眼睛，正是因为这一点，桑林很讨厌猫。
　　“让你关门！”
　　面对这个质问，桑林只是默默地盯着她，不发一言。白炽灯下，光线明朗。桑林脸上的五指印很快显现出来。这让妇女稍稍消了气，这才偏过头去，将视线转向床上的老人。
　　“妈，”妇女声音嘹亮，气势如虹，一身喝出，犹如一把大刀劈了过来：“桑凯是你唯一的孙子，这么多年，他是吃着你一顿饭了，还是穿着你一件衣服了，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就不能帮帮你孙子！有你这么当奶奶的嘛！”
　　话音一落，屋子里更显宁静。奶奶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僵持了几秒之后，只听打火机的声音响起，男人点燃了一根烟。
　　“抽抽抽！你就知道抽！桑全德！你倒是说句话呀！”
　　桑林瞥了一眼这个高大的男人，他皮肤白皙，身材紧实，带着一股子低调的神秘感。重点是，他十几年如一日，长得十分秀气，又看起来年轻，桑凯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那又有什么用呢？他是一个窝囊废，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
　　白素贞又哭又吼，喋喋不休，奶奶以不变应万变，依旧纹丝未动。
　　她抓狂了，伸手抓住奶奶的身上的被子掀了下来。
　　“妈！”桑林一步上前，隔在奶奶和白素贞中间。
　　“妈，你这样对奶奶，以后桑凯还会孝顺你吗？”
　　“你个贱逼！我用你废话吗？轮得到你说话嘛！”
　　两个耳光又砸了过来。桑林抬起手臂，护住脸。她的肘部精准地对上了白素贞的手，这让她更加恼怒。
　　“你胆子肥了啊，竟然敢动手！”
　　白素贞一手扒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疯狂地抡了过来。
　　奶奶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分开了白素贞的魔掌。
　　白素贞眼睛瞪得像铜铃，要吃人一样，
　　眼见着白素贞要和奶奶动手，桑林一脚将白素贞踹倒在地。见状，桑全德连忙扶起白素贞。
　　白素贞一时之间不知道要骂谁，脸色铁青。看见媳妇的脸是这般颜色，桑全德马上明白，扬起手朝桑林打了过来。
　　“真窝囊！”桑林嘴里念叨着，从床下抄出双节棍，一番霹雳猛如虎，白素贞和桑全德招架不住，闪到屋外。
　　白素贞的尖叫犹如狗吠，9栋2单元的住户不约而同地云集在102门口。
　　“干什么呐！”
　　“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报警了啊！”
　　“缺德做损了，闹一天了都不消停。”
　　听这声音，是单元2到6楼的住户都来了，闹成这个样子，再不收手可真的收不了场了。
　　闹了一天，白素贞也累了，而且她没有得到预期的好处，眼前这尴尬的场面气得他嘴唇发白。一窝蜂砸烂了茶几上的花瓶。玻璃碎片浸在水里，百合躺在了地上。
　　桑林握紧了手中的棍子，心道：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