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与慕南》季小询

1、第 1 章

　　“There is no sense in doing sth 做……没有道理
　　There is no sense in doing sth 做……没有道理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儿啊！记！记本子上！”
　　午后的阳光与英语课完美相遇，班级沉闷到死寂。即便老师的声音像嘹亮的号角，仍然唤不醒跃跃欲睡的同学们。
　　午后的阳光是那样炽热，斜穿过玻璃落在墙上，留下清晰分明的痕迹。桑林就坐在那光斑对面。她盯着那光斑，一动不动，同周围瞌睡如小鸡啄米的同学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桑林微微颔首，提笔在试卷上的划出几道标记，随后完成了她的最后一道阅读。拿起答案册，她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像公主的裙摆，牢牢地遮掩住她的眼中划过的一丝兴奋。
　　下课铃刚刚响起，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头顶的光线。是许君旸，身后还站着两个男生，时而唯唯诺诺，时而故作勇敢无畏，可谓是又勇又怂。
　　教室里鸦雀无声，接水的，上厕所的，都出去了。其余的人，倒下了那磕了一节课的头，在短暂的课间里补觉。
　　“我们去外面说。”桑林站起身，她向来和善，今天的她看起来无比地威严。
　　许君旸看着桑林身边空荡荡的座位，脸色凝重。
　　他们迈开双腿，直觉得脚步沉重，但是每踏出一步，都死死地拿捏着分寸，生怕出了声响。好像这样，他们就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一样。
　　他们刚走出不远，一些听到东京的同学们纷纷精神起来，讨论起桑林的同桌慕南的去向。他们恨不能拥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听见桑林对他们说些什么。
　　讨论中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已经好久没这样了，不知道多久能结束。”
　　走廊里，桑林站在楼梯拐角处，她登上一阶台阶，以便能够与三位男生平视，桑林的眼眸水汪汪的，像是星星在眸中闪烁。两男生谁也不说话，与这眸子对视了一会儿，马上让眼神闪躲。
　　许君旸轻锤了桑林的肩，打破这沉默：“干嘛呀，说话啊倒是。”
　　这个举动无疑引起了窗边部分同学的惊呼，此举这暴露了所有看热闹的人。许君旸眉目微蹙，等他瞪过去的时候，人头早已经闪进教室。
　　楼道里贯穿而过的风扫清了额角的汗珠，大家愈发的清醒了。
　　“昨天那两个人就是他们俩，”许君旸不想再耗时间，将话题提上日程。
　　“你们为什么和他打架。”桑林眼神笃定。
　　“我们俩放学走得好好的，一个人影冲了过来，上来就抢我的自行车。”其中一个男生先开了口。
　　桑林眉梢轻挑，随即又放下了。
　　“我们根本没看清楚是什么人，等我们厮打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才认出了他。”另一个男生补充道。
　　桑林点点头：“所以他是骑车走的？”
　　男生似乎看到了桑林脸上似有若无的悦色，不禁心情也跟着坦然下来。
　　“我们看清楚是他，立马收手，把车子给他了。”
　　“这是慕南的书包里掉出来的。”
　　男生说着，将一只木质八音盒拿了出。
　　桑林漆黑的眼眸盯着那盒子，接过，打开盖子，音乐轻启。
　　“他没有说什么吗？”桑林合上盖子，再抬眼时，已是满脸笃定，眼睛黑白分明。
　　“我只记得他说了好几句‘曹尼玛’”。
　　此言一出，许君旸和另外一个男生不约而同地用手掌护住额头，试图挡住那抽搐的嘴角。
　　桑林又好气又好笑，表情很是复杂，她没有想要问的了。
　　“谢谢，这钱陪你的车子，你们走吧。”
　　桑林从口袋里掏出三张崭新的鲜红大钞，递到了男生的手上。
　　男生抬头看了眼桑林，又斜眼瞥了下许君旸，不敢思量太久，速速接过了钱。
　　确实，没个车子上学也不方便。
　　2010年的城南县，智能手机出现了取代mp3的趋势，校园里，网络像一个呱呱落地的孩子，是金贵的，是奢侈的，是尚未普及的，校园里的八卦，大多靠口口相传，最高端也就是彩页杂志。若想上网冲浪，请移步网吧。但是校园里的八卦，还得是三五成群，互通有无。
　　这几天的热门话题，当然是关于慕南了。
　　慕南是这个小城里家喻户晓的少爷，但是他却以这样落魄的方式消失了。
　　桑林的问话让所有人确信，就连桑林和许君旸也不知道慕南去了哪儿。
　　桑林回到教室，上课铃打破了沉寂。
　　夏风拂过窗台，吹得窗帘轻摆，裹挟着毒辣的阳光的味道。
　　让人烦躁！
　　讲台上，老师娓娓道来，桑林现在唯一想做的，是狂奔。
　　“老师，体育老师叫桑林去训练。”
　　门口，一个男生的声音传来。桑林暴躁的思维顿住，满怀期待地看了过去。
　　男生的头已经顶到了门框，他留着干净的寸头，目光之中永远透着一股狠厉，声音中带着颇有磁性的嘶哑。
　　桑林怪自己晃了神，轻叹一声。
　　走出教室，如同安了扩音器，夏蝉的嘶叫由远及近，由近到远，但是却增添了空旷之感，让人心中一松。
　　教室里，老师翻开了一页书，
　　“给你们2分钟的时间思考，一会儿我找同学来答。”
　　语文老师走到了窗边，看着刚刚走出教学楼的两人，鼻尖发出轻蔑的一哼，眼角却还在打量着楼下，2分钟已然过去很久，可是她显然没有提问题的意思。

　　操场上，桑林看了一眼正在压腿的时言，她的杏仁眼非常可爱，表情永远憨憨的。她是一个看上去没有攻击性，非常好亲近的人。
　　时言像往常一样招了招手，做好一个点头之交应有的本分。桑林没有力气回应，漠视了这个招手。
　　操场上，桑林和许君旸并肩慢跑着。他们一言不发，微微西斜的日光一会儿锋利刺眼，一会儿投射到背脊之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他现在应该到市区了，说不定已经坐上火车了。”许君旸开了口。
　　桑林停下脚步，许君旸也停下。他们看着慕南每天练习跳高的地方，不远处的时言也是看向这里，但是她没有资格接近那个地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桑林依旧沉默，许君旸拍了拍她的肩。相顾无言，庆幸的是还有彼此。
　　校园里突然少了一个风云人物，但是除了他们俩，谁又会在乎呢，谁会懂这份失落和思念。
　　他们多是议论，比八卦更多的是一份嘲讽。十七岁的生命中，最为高光的人物，终于迎来来了灰暗时刻。
　　少有人会真心地赞美别人，小小年纪，他们学会了逢场作戏，并且懂得弱肉强食的深意。
　　日头西斜，最后一节课最后5分钟以前，教室里只能听到笔尖滑过作业纸的声音，一笔一划，都是通向未来的天阶。但是下课铃响起的前30秒，部分同学已经做好了起跑的姿势，铃声一响，他们像离弦的箭冲向食堂。
　　桌椅磕碰的声音似乎还回旋在教室的边边角角，这刚刚掀起，又随即结束的声浪，更衬托出教室里稳如座钟的几个同学，他们的安静和泰然等来的，是食堂里的冷饭或者直接咬几口面包算了。
　　平时这个时候，慕南、桑林和许君旸已经满头大汗地回到班里，人手举着一个没吃完的水煮蛋，落座，食物塞进嘴巴，喝一口水，左手拿题，右手提笔，待到后背的汗均匀得完全地浸入衣衫，他们已经完成三套试卷，并且比对完答案。
　　今天，那排座位上，两个迟到，一个缺席。
　　晚风清凉，落霞艳丽，今天教练格外严厉。
　　“马上就要比赛了，有你们这么训练的吗！再加跳一个来回！”
　　肌肉的酸痛取代了内心的烦躁，这可比打一架来得划算，跳吧，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两人失掉了最后的力气，不管不顾地躺在垫子上，教练的声音还是那样粗犷，显然最后一句话温柔了很多：“他没事的，你们顾好自己就行了，别整天给我演林黛玉！要不加倍练你们！”
　　说完，教练晃荡着离开了，他抬眼望了望星星，耳边想起了少年爽朗的声音：“今儿星星真多！”

　　“今儿星星真多！”
　　偌大的操场上，桑林将后背埋进垫子，望着星空，念起了慕南的口头禅。
　　第一次听他讲这个话的时候，还是两年前。

　　仲夏的夜，繁星点点。桑林大步走在街上，她想跑，但是，跑起来似乎厄运就真的降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着急。”
　　然而她的脚猛扒着地，恨不能一脚踩出一个坑来。拐进胡同，穿过小区，白色的球鞋在坑洼的路面上交替。
　　平时这个时候，她总要抱怨几句：“这鞋真他妈硌脚，今天，全顾不上了。”
　　几个男男女女正在胡同里晃悠着，小区住户里跑出窗外的橘色灯光，让这条小路有了几分光亮。
　　大家看见了一张精瘦的脸，立即认出了桑林。
　　“林姐！”
　　“你不是去比赛了吗？”
　　“今天就回来啦！”
　　“呵！衣服都没换！”
　　“怎么的，这么着急请我们撸串儿？”
　　“滚你妈的！闪一边儿去！”
　　桑林冲出热情上前的人群，没好气地推开挡到了路的朋友们。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桑林终于忍不住，跑了起来。她的自我安慰终究压不住担忧，桑林没办法淡定了。
　　眨眼间，桑林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