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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五章 转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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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过的快,基本是所有人的共识,上班族忙着各种总结汇报,老板们穿梭在不同的应酬场所,就连路边的小摊贩都收紧了口袋,盘算着这一年的收入,咬着牙想这一年怎么就这么快的过去了。
不管是忙碌还是悠闲,仿佛才一抬头一闭眼的瞬间,时间就飞快的滑到了年尾,圣诞节要来了。
阿诚自然是想和她一起过节的,他们如今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亲近实在太难得,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赖在大理不走,回了上海没几天又想过来,早在一周之前就计划着来大理过圣诞节,连着元旦一起过了再回上海。
但许曼戈却是怕了他那双熬红了的眼睛,圣诞节前后餐厅和酒吧都会很忙,照他的个性虽不是事必躬亲但总归要居中掌控才能放心,非连锁的餐饮店,说穿了也不过是小本生意,有了口碑才能赚些旁的利润,那之前都是心血熬出来的,若说之前阿诚心里多少还存些允许失败的侥幸,天长日久下来,又退了投资款,生意的重要性又加了几分。
这样一来,他必然又会熬到最后一刻才肯放下手里的事情出发,节日机票难买,他说不定又会转几趟车、风尘仆仆的赶路,累的眉目泛青。
虽然认识不过两三年,但相处时间实在很长,长到除了那些来来往往、秘而不宣的隐秘心思之外,对彼此的了解已经详细到举目知愁、皱眉解意的地步。
不让他来肯定是不行的,她硬不下心来看他委屈,想了想,她便和秦音商量着回一趟上海。
“你和祁川也好久没见面了吧?”许曼戈一边将沙发上的抱枕规制整齐,一边开口问,“因为我,搞的你们两地分居。”
秦音正在擦桌子,闻言手上动作停了停,却是转头避开了她递过来的眼神:“你别瞎想,他忙的很,就算我在上海,也不会天天在一起。”
许曼戈歪了歪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秦音套着法兰绒家居服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夫妻嘛,就算不是天天在一起,心里也是记挂着对方的。”
秦音敷衍的嗯了一声,转了话头:“要是圣诞节回上海的话,要一起过节吗?”
“我以前也没觉得这日子有什么特别,往前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过节的仪式感,以前跟你一起,后来跟阿诚他们一起,都是在酒吧,礼物、惊喜之类,都是别人的。”许曼戈慢悠悠的将花色的编织毛毯叠成块,“我估计会在店里帮忙,晚了回家睡觉,还是不打扰你们难得的二人世界了。”
“你羡慕别人么?”两个人习惯了这么有一搭没一塔的聊天,手里的活也没放着。
“也还好,前谈恋爱的时候,大概都经历过,可能是年纪大了,看到那些温情的场景就觉得眼热。”许曼戈笑了笑,“感觉好像在嫉妒。”
“你要是能真的敞开心,不去计较能走多远,阿诚对你的一片真心也不算虚费,不然我有时候看他,还会觉得怪不忍的。”
“行啦,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你别为我操心了,你最近胃口这么差。”两人隔着矮茶几错身,许曼戈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又在她腰间摸了一把,“看你脸都凹下去了。”
秦音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嘴角扯上一抹勉强的笑意:“就你眼神好!”
圣诞节前两天,两人收拾了简单的行李,飞往上海,早上九点多的飞机,近四个小时的航程,起飞时气流不稳定,有些颠簸,但许曼戈只是默默确认了安全带,头一歪就靠着舷窗睡了过去,小孩的哭叫、空姐的小推车、飞机的轰鸣都没有将她吵醒,一路安稳无梦。
飞机在虹桥落地,刚开机阿诚的消息就跳了出来,说在出口等,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许曼戈忍不住嘴角上扬,笑意汪成一弯月亮。
秦音探过头来看,眼带捉狭的笑意:“谈恋爱的感觉是不是很不错?”
许曼戈笑意未减,飞快打了几个字按了发送,抬手搂上秦音的肩,不出意外的摸到肩峰处一块突出的骨头,上移下挪竟都硌得慌,好像大半个肩背都是皮包骨似的,眉头不由的一皱:“你真的瘦太多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两人形影不离的住了这几个月,也都不是粗心的人,即使许曼戈状态不佳,也不至于连秦音身体出状况也发现不了,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她刻意隐瞒。
秦音只是抬手捏了捏肩上的手指,带些安抚的意味:“真的没有,就是最近没什么胃口。”
许曼戈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当下拉过她的手在身前握住,两人在已经没几个人的廊道上停下脚步:“秦音,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也许是因为许曼戈目光灼灼,丝毫没有躲避的空间,秦音隐在大衣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松了又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拼凑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知道,真的没事。”
如果是在许曼戈生这场病之前,两个人大概还会谨守着做朋友的原则,不多问不越界,等着对方想说的时候再说,留给彼此足够的隐私和空间。
但她们如今已经不是那样的朋友了,许曼戈不可能接受她单方面的付出而不思回报,尤其对于已无双亲在侧、亲缘太浅的她而言,秦音已经成了比亲人更重要的存在,是她无条件要去关心和维护的。
同航班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两人取完行李刚走到玻璃门口,转眼就看见阿诚伸着脖子往里看,入目的瞬间就笑了起来,衬着他胸前抱着的两束花,一束浅粉的玫瑰、一束金黄的向日葵,牛皮纸包着的小小一束,浅色的满天星点缀,不过分张扬,也不显得小气,花花见叶、瓣片鲜活,一人一花映着笑脸,外面昏沉的天色都显得明亮许多。
航班起落,飞行线那一端的等待是安心,多出的那一捧花就是惊喜;
百花锦簇,花店的每一种花都有它的花语,只有递到面前的那一支才属于你;
花永远开放,到了开花的时节、遇到合适的温度和天气,不明就里、自顾自的就开了,但它开的再美再好,没落在合适的情绪里,它也只是无情之物而已。
所以,最重要的是时机。
在对的时机里,有人在航班的出口捧一束花,等一个久盼归来的人;
在对的时机里,有人接住一颗纯粹温柔的心,送出一个坚定温暖的拥抱。
在对的时机里,每一次有声无声的问询都有回应,每一丝轻微的心动都有回音,每一点付出都有回报,好像之前那些不对的时机里,郁郁寡欢、患得患失、求而不得,所有被强行压制住的情绪,像一株收束起来的植物,此刻都颤颤巍巍的舒展开来,尽数散去,沐浴着阳光雨露,重新焕发生机。
秦音笑说不想被他们俩之间莫名其妙的甜腻气氛闪瞎眼,直接回了家,走之前拍着阿诚的肩膀笑说,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她之类的话。
要是以前,许曼戈肯定会翻白眼说她太肉麻,像嫁女儿似的,说自己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但如今她却不得不否认这些,如果不是他们一直照顾她,或许她早就被抑郁打败,甚至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太阳偶尔从密实的云层里漏出半边脸来,车里暖风呼呼作响,玻璃窗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老友重逢、节日在前,暖意融融、生机勃勃,再好不过的气氛,许曼戈只觉得一股热意从心头涌上眼角。
一路过来的红灯笼和中国结、商场门口立起的圣诞树、来来往往裹的密密实实的行人,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像一张盛妆的人脸,永远光鲜亮丽、精致好看,却不会对谁垂以青眼,但它阴冷的天气、丛立的高楼、穿堂的风、间或夹杂着的软糯语调,还是让远归的人找到一点隐秘的心安。
红灯路口,对角商场门口大屏上播着颜色鲜亮的MV,里头年轻姣好的女孩们,眼尾晕开桃色,噘嘴对着镜头眨眼,转过身伴着活泼的乐曲扭腰送胯,青春逼人,邹茗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已经换了一个名字,笑容甜美更胜昔日。
这城市拥挤又开阔,人来人往拥挤不堪、容纳数不尽的悲欢,每一个缝隙都承载着鲜活的情绪,又给它们空间让它们肆意滋长;它复杂又简单,人们因为一滴火星被引爆,言行失措、纷纷扰扰,又被时间的浪潮卷过,前嫌不计、尽数遗忘。
车开过的时候,许曼戈的视线有一瞬的停滞,阿诚注意到了,右手越过中控台覆上她左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又收回方向盘上。
许曼戈收起心里无辜莫名的感慨,将视线移向阿诚的脸。
下午三点多,时隐时现的冬日暖阳已经半失了温度,暖黄的光线从斜后方照过来落在他的侧脸上,面上细细的绒毛、闪动的眼睫、卷曲的发丝、微微冒头的胡茬,在耀眼光影里一闪一闪。
阿诚开车是很老实的,不抢红灯、不乱鸣笛、双眼平视前方、双手永远都在方向盘上、眼尾扫着后视镜,认真的像是刚上路不久的新司机。
秦音说受不了她们两个对视时眉角眼梢的甜腻气氛,但许曼戈自己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看着阿诚只觉得内心平静,像是刚过去的这个秋天,在洱海边的小院子里,摇椅晃晃悠悠的载着一个又一个梦境,沐着暖和的阳光睡去又醒来,湖水涌上枯草倒伏的软堤岸又缓缓退回去,睁眼的时候,除了木柱子边睡觉的pom发出的呼吸声,其它声响都在一个舒展的懒腰和哈欠之后才潮水般缓缓涌进耳道。
如果人的视线有温度,阿诚此刻大概置身于火炉之中,被许曼戈盯着看,他觉得自己右半边身子都僵硬了,但又不敢转过头去看许曼戈,耳垂上的一点红色渐渐上涌,蔓延到耳廓,连带着整张脸都开始发热。
前方远处一片厚重乌云,孤零零飘在灰色的天幕之下,随着车行往前,似乎一直保持着那么远的距离,被高楼挡住又慢慢露出,若是有一双高空中的双眼,大概是一副令人难解的画面:车被光影切割成阴暗迥异的两块,一头向着乌云狂奔,尾巴缀着金黄光晕,飞蛾扑火一般,抛下温暖光明冲着阴冷昏暗闷头撞去。
但身边有人一起奔赴,就算前方乌云下笼罩着一场大雨、一季霜寒、一场暴雪,也还是能熬过漫漫长夜,等到云散雨消、冰碎雪融。
“困吗?要不要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又一个红灯面前,前方路牌标示路口遇堵,一排的车尾灯亮着,显然要有一会儿才能过去,阿诚将车内广播调低,转头看向许曼戈,面上丝毫不显,耳朵却还是红着。
她自己没意识到,这一路过来打了多少个哈欠,整个人缩在副驾,半边脸埋在厚厚的灰羊绒围巾里,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
那围巾是从阿诚脖子上摘下来的,她一走出机场大门被冷风吹的一缩脖子,然后被阿诚的围巾塞了个严实。
围巾确实很暖和,初时带着仍未消散的体温,此刻凑在鼻端能嗅到一点浑浊难辨的草木香,说不清是好闻还是难受,总归是有点不同。
“不用。”许曼戈笑了笑,略略起身伸出手去,触到阿诚发红的耳垂,用手指轻轻捻了捻,那里的一点温度好像就这样染上指尖,一点点发散到全身,“我们说说话吧!不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