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易乱》姜东

40、第四十章

　　“季莫庭？”　她声音抖得厉害。
　　“嗯。”似是从鼻尖处低哼一声。
　　周清予松了口气，刚才的情形，差点让她吓个半死，生怕遇上什么入室抢劫之类的。

　　冷静下来，她第一反应是想把门打开，刚抬手，发现两只手仍然被人握着。
　　下意识想挣脱开，动了下手腕，季莫庭还是没松开。
　　他攥得很紧，抓的她手腕隐隐有些发疼。

　　贴在她手腕处的皮肤滚烫，仿佛他的掌心有团火，会灼伤人。
　　她放弃挣扎，望向他。

　　黑暗中，他的面容隐在暗处，晦暗不清，只余那双闪亮的眼眸。
　　她能感觉到，这双眼睛，此刻在静静看着她。

　　黑夜中，两人站得极近，近得周清予能闻到他肩头沾上的露水湿气和...扑面而来的寒意。
　　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再次想把手抽出来，刚一动，手腕立时被抓得更紧。
　　手腕上缠绕的力度让她有种喘不上气的难受，心上一时火起，她忍不住低喊出声：“很疼，你放手！”

　　“哼。”低低的浅笑声，却是冷笑。
　　“会疼是吗？”

　　语气里的冷意刺得她心颤，下一秒，一股重力拽的她往前倾，两人足尖相抵，相距不过微尺。
　　只瞬间，眼前一花，头顶上的灯重新亮起。

　　周清予抬头，四目相对，她清晰看到了季莫庭的脸，还有他的...眼神。
　　他在认真地观察她。
　　不，确切地说，是在审视她。

　　双手被他紧紧抓着，加上他现在的眼神“拷问”，她有种无所遁形的窒息感。
　　想摆脱这种别扭的不适，她用力一挣，推开了季莫庭的手。

　　往后退了几步，周清予定定神，不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有事吗？”
　　“你不敢看我？”

　　周清予呼吸猛然加重，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向他，回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季莫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想要看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良久后，他轻声问。

　　他的语气惹得周清予心里一酸，鼻头似有什么哽住，她咬了咬下唇，克制住翻涌的情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莫庭却是笑了，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
　　“说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说你为什么拒绝我。”
　　“说你为什么要联合许慎勉...撒谎。”

　　头顶像有惊雷炸开，震得周清予心神俱慌。
　　季莫庭，为什么会知道她在骗他。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会...”

　　季莫庭自嘲的笑了：“很惊讶吗？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对你的了解，比你以为的更多呢？又或者..."
　　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分明：“还是你不相信，我真的喜欢你？”

　　周清予心跳仿若停止了。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然亲口说出了“喜欢她”。

　　太荒谬了。他怎么会喜欢她？她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眼眶迅速被水汽覆盖，视野一片模糊。

　　她低头，迫使自己把眼泪憋了回去。重新再抬起头时，她迎向他的眼睛。这双眼睛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如既往的好看。

　　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声音却是隐隐的发颤。
　　“谢谢你的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你。”

　　季莫庭眼眸微动，往前跨了一步，来到她面前。
　　他俯下身，让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视线在她眼中来回巡视，两人瞳孔中均是对方的倒影。

　　“你撒谎。”他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开口。
　　心中发慌，可周清予还是下意识辩解：“我没有。”

　　他的语气是满满的笃定：“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撒谎。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有个习惯，撒谎时很喜欢眨眼睛。”
　　周清予一滞，条件反射地想捂住眼睛。

　　抬起的胳膊停在半空，手腕被一只大手横空握住。
　　季莫庭指腹细细摩挲在洁白手腕前段处，而后抬眼看她，声音中带着蛊惑：“我的手，能听到你的心跳声。”
　　“你的脉搏跳的太快了。”

　　他这副看透一切的样子，听在周清予耳里，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怒气。
　　她愤然甩开被抓住的手腕，退开好几步，紧盯着季莫庭，语气冰冷：“对，我是喜欢你。”
　　季莫庭一愣。

　　胸口有无数情绪在翻涌碰撞，情急之下是刹不住的口不择言：“那又怎样？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你自大的样子真是可笑。”
　　深夜，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寂静而冷漠。

　　季莫庭看着不远处的周清予，她面色苍白，也许是因为激动，眼中隐隐可见泪光。黑色的大衣衬得她身形更显瘦弱，整个人立在那里，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倒下。
　　他的心突地抽疼。

　　楼道的灯蓦地灭了，周遭陷入黑暗。

　　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抖个不停，指尖掐入肉里，微微的刺痛感。周清予深吸一口气，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宣泄而出：“季莫庭，请相信我，下面我要说的，全是我的真心话。”

　　“你喜欢我，我很开心。你知道，我也喜欢你。但这份喜欢，没有达到让我进入一段恋情的勇气。你应该能明白，这份勇气是什么。”
　　“如果你是从前的季莫庭，家庭普通平凡，我会欣然接受。可现在的你，在高高在上的云端，我在低洼的泥潭。我也没有电视剧中演的那种，和你一起对抗家族和世俗的勇气。”

　　诡异的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如果我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呢？”黑暗中，他的声音似近似远，笼罩着一丝隐忍。
　　他轻轻的一句话，瞬间击破她的心防。鼻尖酸痛难忍，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不行，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在哭。她抬起胳膊，用手背用力擦着眼睛。所幸在黑夜里，对方什么都看不到。
　　手指死死拽着衣角，她咬紧牙关，让声音不要抖得那么厉害。

　　“和需不需要做什么都无关。”
　　“你明白的，我走了很久，才走到今天。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只想让自己每天活得快乐。如果和你在一起，我会很不快乐。”
　　“请尊重我。”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中带着一抹恳求。

　　黑暗中，两人相对而站，沉默着，仿佛是无声的对峙。
　　空气中好像有一根紧绷的弦，被狠狠扯住，只需他或她动手一扯，立时断裂。

　　很久很久，久到周清予站着的双腿微微发疼时，耳边钻入男人低沉的声音。
　　“好。”

　　周清予心头一松，双腿发软。
　　他们都没有伸手去扯那根弦，而是选择了…放开。

　　虽然看不见，但周清予知道，季莫庭还没走，仍是静静站在那里。
　　全黑的走廊，静得可怕，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电梯上上下下的提示音不停在耳边响起，如同她此刻的心绪，七零八落，不知所措。

　　终于，电梯上下的运行声停止，按键亮起。同时，还有那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仿似踏在她的心上，也离她越来越远。

　　她心底忽地升起一股恐慌，冲动的想伸手抓住他。可脑海中蓦然跳出那位白发老人的面容和苍老的声音，她打了个冷战，猛地惊醒，双手无力的放下。

　　电梯门打开，脚步声消失。
　　“再见。”

　　周清予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瘫坐在地上。
　　一直黑着的楼道灯，再度亮起。

　　她抬头向电梯方向看去，泪眼朦胧中，恍惚看了许久。
　　电梯口处，已经空无一人，电梯上下的提示音重又响起，单调冗长。

　　胸口有一处似乎少了一块，空落落的，但又不知道少了哪里。
　　走廊忽然刮来一阵风，从拐角处那半扇没关紧的窗户缝钻进来的，吹得她浑身发冷。

　　她扶着墙壁，强撑着想站起来，但身上仿佛被卸了力，没有一丝力气。
　　她靠在墙壁上，背部一阵阵冰凉，盯着头顶上的吊灯，一时失了神。

　　“叮铃铃”，刺耳的手机铃声，从口袋里传出。
　　周清予不想接，她现在连把手伸进口袋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这个铃声异常的执着，就这么连续坚持不懈的打着，打到她一定会接为止。

　　掏出手机 ，她愣了下，是个熟悉的号码，但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给她？
　　她按下接听键：“喂？”
　　对面心情很好，嗓门也是爽朗：“周小姐，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看下有时间，我们双方见个面或者线上把那份借贷合同取消了吧？要么就明天，速战速决。”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所有欠款全部还清了，恭喜了哟，我们以后也不会再烦你了，哈哈。”
　　对方的笑声震得她耳膜疼，她直接打断，冷静问道：“这笔钱什么时候还的？是谁还的？”

　　对方说了一通后挂掉了电话，周清予愣怔在那里，大脑“嗡“一声，茫然空白。
　　手机从指尖滑落，“砰”地掉在地上，她浑然不觉。
　　等回过神来，眼前的地板晕染了一大圈。她慢慢张开手掌，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手处一片潮湿。

　　她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