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此之轻》端砚

14、第十四章 死亡在逼近

　　清晨，成宇去买牛奶，独自走在路上，心是平静的，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父亲昨夜的挣扎是为了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吗？他想说什么？他想指责我们对他生命的不负责任吗？

　　他知道我回来了吗？他也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了吗？他怕吗？他想嘱咐什么？他牵挂我们吗？他有力气对抗死神吗？菩萨和神灵会保佑哀叹吗？他还能再喊我丫头吗？

　　成宇一路猜测着可能的答案，无法安慰自己，也无法解去心中的疑惑。她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如此平静，如此清醒，明白不是梦，不敢相信，却这么平淡地接受了一切，明白了可能的生死离别。

　　手上捧回的牛奶，仿若父亲的生命，真实而虚幻，成宇茫然地走在医院的长廊上，自欺欺人地想：也许等自己回去，父亲已经醒了。也许，此刻父亲正在等着自己，还能对自己微笑，还能喊自己傻丫头。

　　满怀希望地推开门，母亲正在给父亲擦脸，成宇颓然地靠在门口，心一下子冷了下来，一切都没改变，一切竟然不能是梦，也没有什么奇迹恶降临，这才是人生吗？真实的残忍，残忍的真实！

　　成宇闭上双眼，入目的是满满的白色，苍白而绝望的颜色，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一丝希望的颜色！知道自己没有悲伤的理由，没有脆弱的自由，成宇抹去脸上的泪水，加油，成宇，加油，成宇，不可以在母亲面前哭，不可以哭！

　　成宇轻轻地推开门，坐到床边，开始给父亲注牛奶。林素云看一眼女儿，端上水盆走了出去。

　　看着牛奶缓缓地流动，流动，成宇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的，握住父亲的手，暖暖的，还是暖暖的，爸爸，能够这样暖暖的就好，真的，爸爸即使你能一直这样存在着也好，坚持住，好吗？等我能有坚强的臂膀，陪我一直走下去，好吗？爸爸，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胃管里突然回流下一些肉红色的块状物，成宇心里一震，颤抖着手放开手，块状物流了出来，是烂肉！ 成宇心里一紧，手上针管里的牛奶洒了出来。

　　“怎么了，小宇？”林素云放下脸盆，看着女儿异样的神态，走了过来。

　　“没什么！”成宇拿纸擦去手上的痕迹，转身吸入牛奶，犹豫着是否继续注入：不注入，父亲根本没法吃东西；注入，父亲的胃已经开始腐烂了，更受罪。

　　“我来吧！”林素云接过女儿手中的针管，拉起注入管，视线落到了流出的腐肉上，眼泪又滑了下来。老头子，你造什么孽了啊！竟然受了这样的罪！

　　“娘！”成宇伸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紧紧抱住她。

　　突然，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成宇吓了一跳，慌忙跑出去。

　　就见从隔壁房间，一个小小的身体被包着抱了出来，一个老人追了出来，一声哭喊，就昏倒了。后面，医生护士正围着一个年轻的也是昏倒的女人。

　　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知道原来住院多日的一个5岁的小孩死了，奶奶和母亲都昏倒了。

　　5岁！只有5岁，还不懂得什么是生死，就这样消失了。生命，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无关年龄，无关亲疏，无关贫富；生命的终结，原来，这么容易，眨眼间就是生离死别，就是阴阳两隔，死亡并不遥远。

　　成宇害怕地跑回到病房，看了看母亲，然后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感受到他暖暖的手，看到他的胸口缓慢地起伏，成宇把头靠在父亲胸口，无声地珍惜着这随时会消逝的幸福。

　　林素云看着女儿和昏迷的丈夫，忍不住悲从中来，伸手抚上丈夫的脸：老头子，你不能撇下我们娘俩，你即使这样昏迷不醒，我也甘愿这样一直伺候你，你得活着，活着啊！老头子。

　　母女两人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注视着昏迷中的亲人，思索着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