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十 ...

  •   段神医!
      秀秀忽然觉得脑子都不够转了,她直愣愣地望着影壁墙那边,心跳得砰砰响。
      影壁墙后果然慢悠悠转出一个清矍的身影。
      哎呀真的是段神医!秀秀乐得热泪盈眶,哎呀果然是活神仙,活菩萨!
      “哎呀段神医,您怎么在京城呢?刘非病得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我就想全天下恐怕只有您能治好他了,于是派了人去河南请您,可是当地的人都说您早就离开家乡,各地行诊去了,原来您竟然就在京城呀,我们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秀秀拽住段逍遥就不撒手了,生怕他飞了似的。
      段逍遥一笑,“我也是刚到京城不久,听说了刘师爷的事,就过来瞧瞧。”
      如忆插嘴道:“段神医这次是应老朋友永安堂老板的邀约来京城坐诊的,一听说阿非出事,就赶紧过来了,我刚才出门没多远,正巧就遇到段神医在打听咱们的住处呢。”
      秀秀千恩万谢,段逍遥把手一摆,不以为意地道:“那都是应该的,咱们也算老交情了嘛。怎么,我听说刘师爷是落水后迷了心窍,失了神志?”
      秀秀叹口气,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和刘非的症状细细地讲出来,段神医捋着胡须不时提问或点头,待秀秀全部讲完,问道:“刘师爷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秀秀和如忆引着段神医进了屋,搬了把椅子放在阿非床前,请段神医坐了,又轻轻把阿非的手拉至床沿。段神医三根手指往他腕子上一搭,刘非忽然就醒了。
      从刚睁眼的迷糊到瞪大眼惊恐地往后缩只用了一两秒,刘非大叫起来:“哎这老头你是谁啊?你挨我这么近干什么?你这非礼啊!出去出去!”
      秀秀赶紧上前安抚:“阿非,这是段神医啊,你认得的,你仔细看看,好好想想?他是来给你看病的。”
      阿非疑惑地盯着段神医看了看,坚定地摇头,“不对,我不认识他!”
      “行,行,不认识就不认识,他是有名的神医哎,让他给你瞧瞧好不好?”秀秀哄道。
      阿非神情有些犹豫,但秀秀已拉住了他的腕子,他也没再反抗,由着秀秀把他袖子向上卷起,送到段神医手边。
      段逍遥先注意到他胳膊上露出的三两块红红的风疹团和几道挠出的血印,随意地说了一句:“乱吃什么东西了吧?停了啊”,说着再次搭上阿非的脉搏。
      秀秀如忆对视一眼,心想难道是昨天用桃仁杏仁李仁薏仁核桃仁煮的五仁汤的毛病?都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出声,屏气凝神地瞧着段神医诊脉。
      诊了左边又换右边,段神医若有所思地诊了很久,刘非又有不耐烦要发作的迹象时,秀秀及时按住了他的胳膊,直到段神医诊完脉收回了手。
      “怎么样?”秀秀问。
      段神医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又让刘非伸出舌头来看看,这回刘非说什么也不肯了。秀秀看病心切,规劝无用,就想强行上手去捏开他的嘴,竟然被阿非手疾眼快地避开了,接着他就一下缩进了被子里,把头蒙得严严实实的,怎么说也不肯出来了。
      “喂!快出来!你不嫌闷吗?……再不出来,我可动手了啊!”秀秀撸着袖子威胁,显然是忘了阿非现在根本看不见她。
      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君子动口不动手!”
      可秀秀没耐心做君子了,她一条腿跪上了床,直接伸手去扯那床锦被,见阿非死死地捂着,又去掰他的手和胳膊。刘非拼死挣扎抵抗着,秀秀一拽他胳膊,他就立刻惨叫喊疼。秀秀知道自己力气大,怕真伤了他,也就跟着撤了劲,因此一时局势胶着,胜负难分。
      段神医见他俩在床上伸胳膊撂腿撕摞得尘土飞扬,往后闪了闪,啼笑皆非地看看如忆,如忆尴尬地冲他笑笑,解释道:“呵呵,他俩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算了,不看也罢。”段神医丢下一句,起身到外间去了,如忆也跟了出去,殷勤倒了茶水。里面的秀秀怕阿非真的闷坏了,终于妥协,又换上温柔的语气,哄着阿非把被子放下来,刘非的头发已揉成鸡窝草垛一般了。秀秀被他的样子逗得憋不住地笑,帮他整理好了,走出来找段神医。
      “段神医啊,刘非的情况怎么样?”
      “他这脉象有些奇怪。”
      太医当初也这么说,秀秀心中沉重,小心翼翼地又问:“那…还可以医治吗?”
      “还得看看再说。”段神医呷下一口茶。
      或许是因为有个陌生人出现在了熟悉的区域内,刘非显得焦躁很多,所有事都不配合,秀秀多花了几倍的精力去哄他,跟在他身后收拾残局,弄得疲惫不堪。
      段神医贴身观察了刘非半天,下午时,终于开出了药方。秀秀如获至宝,随即命人按方抓药。
      热气腾腾的药汁端进屋里时,除了刘非和段神医之外,每个人的眼光都投注在了那只碗上,像看到了无限希望。
      段神医治好过小宝的眼睛,秀秀比谁都更相信他的医术,心情也比谁都热切,她围着药碗晃悠两圈,忍不住打开扇子去扇,“怎么还不凉呢?”
      段逍遥忽然道:“哦对了,这个药热热地喝下去效果才好,不过也得小心,病人心智不全,别烫着了他。”
      哦,这样啊,于是秀秀不时地去摸药碗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又端起来浅尝了一口。
      喔!药一沾舌头,秀秀的五官就皱成了一团,苦!好苦!怎么这么苦!秀秀赶紧抓起旁边的茶壶,漱了两大口,才说得出来话,“段神医啊,这药怎么回事啊?这…苦得咽不下去嘛!”
      段逍遥微微一笑,“良药苦口,尤其这清心去火的药,哪有不苦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刘师爷喝不下,患失心之症的人,是辨别不出味道来的,他要是能尝出苦味,病也就好啦!”
      是嘛,秀秀想了想,叫小宝把他的糖果拿过来。“得令!”小宝一阵旋风似的去了,没过一会儿,这股风又刮回来。
      秀秀又端起了药碗。
      “阿非,这是段神医的药,吃下去,病就真的好了,来,乖哦……”
      她有些紧张,今天阿非状态不对,怕是不肯乖乖喝这药,因此她没像平时那样递给他让他自己喝,而是亲手送到了他的嘴边。没想到刘非并没有推辞,他向秀秀憨憨一笑,顺从地张了嘴,随着药碗逐渐倾斜,慢慢扬脖,把一碗浓浓的苦药汁喝得一滴不剩,果然眉头都没皱一下!秀秀移开空碗,紧接着一颗糖填进阿非嘴里。
      如忆见秀秀刚才呸呸地一个劲嫌口苦,以为她要糖是自己吃,这才知道是给阿非准备的,笑道:“秀秀,阿非尝不出苦,那肯定也尝不出甜喽,你喂给他吃也是白搭。”秀秀摇摇头,她总觉得要是不这么做,就是在欺负他,即便这样,看着他苦乐不辨的样子,她还是觉得心酸。
      糖到了阿非嘴里,他嚼了两下没嚼动,就囫囵着往下一咽,结果竟一下卡在喉咙里了,吞不下,咳不出,也叫不出声来,难受地捏着喉咙又是伸脖子又是翻白眼。
      啊?怎么噎到了?秀秀如忆都吓坏了,赶忙上手一通捶前胸擂后背,总算把这块要命的糖给顺了下去。
      小宝挤过来,歪着脑袋说:“刘叔叔,你怎么这么笨啊,连糖都不会吃!”
      秀秀瞪他一眼,小宝一缩脖吐了吐舌头,他娘严禁他说刘叔叔笨,说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要是没礼貌刘叔叔会伤心的,可自己这不是一不小心忘了嘛,再说刘叔叔也根本不会介意。
      “刘叔叔你看,”小宝也拿了一块糖,对着刘非张大嘴巴丢进去,在嘴里转了一圈,又用舌头捅出来给刘非看,“吃糖不能咽,要放在嘴里含着,懂吗?”
      “哦——”刘非答了一声。
      秀秀犹犹豫豫地又拿了块小的,“真的明白了吗?含着啊,不要咽!”,刘非再次点头后,秀秀才给了他。这次果然没出岔子。
      刘非“顺利”地吃下了药,大家都轻松下来,闲聊着阿非的病情。段神医听说了刘非试过的种种偏方神药,皱眉道:“你们这都是在瞎胡闹!”
      “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吗?”秀秀问。
      段神医冷笑:“有害无益,吃不死人而已。”
      如忆惭愧起来,期期艾艾地辩解:“有病乱投医嘛,再说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也不懂嘛……”
      “你们当然是因为不懂,要是明明懂得还要吃,那就真是蠢才了!”段神医说着,有意无意地瞄了刘非一眼。
      秀秀眼光也不觉随着他往那边溜,只看了一眼,她就觉得不对!阿非原本在一旁悠闲地坐着,这会儿却佝偻着腰,头越埋越低,虽然看不到表情,可是他僵硬地架在旁边桌子上的胳膊和扣着桌沿用力得指关节发白的手却让人感觉到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秀秀一惊,正要发问,刘非忽然“唉呀”了一声连人带凳子倒了下去,所有人都被这瞬间发生的情况惊呆了!
      秀秀第一个冲过去,扳过他的身子,“刘非!你怎么了!”
      刘非死死地攥住了她的腕子,力道大得不像是一个文弱书生,他一脸痛苦,牙关紧咬,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肚子疼!药——”
      中毒?!!!
      秀秀脸色大变,抬头厉声喝问:“药!谁抓的药?!”
      小四惶恐地挤过来,“我!大人!我在段神医坐诊的永安堂抓的药,伙计称好了递给的我,一直到回来,没经过第二个人的手!”
      “交给谁煎的?!”
      “是我!”如忆赶紧回答,“我怕别人掌握不好火候,亲手煎的,中间没有离开过,煎好后热热的就端来了呀。”
      都没有纰漏,那问题出在哪里?秀秀心乱得无法思考,算了!这些以后有时间追查,当务之急是要医治刘非!她求救地望向段神医,“段神医,你快救救他!”
      段神医蹲下来给刘非号了一下脉,又悠悠然站起来,“没事儿,把他抬床上去吧。”
      啊?所有人都愣了,面面相觑。
      “哎?愣着干什么?我说的没听懂吗?我说他没有事,是吃药后的正常反应。你们不想看他在地上打滚吧?”段神医挥挥手。
      哦——大家虽然都糊涂着,但段神医说得肯定没错,于是七手八脚地一起把刘非搬上床了。
      虽说确定了是虚惊一场,可刘非依然在那边呻吟不止,秀秀拽住段神医问:“段神医,这是怎么回事?刘非他为什么会疼成这个样子?”
      “哦,这剂药有些刺激性,因此人吃了会感觉肚腹不适,无妨”,段神医解释道。
      “可是阿非他“不适”得很厉害!”如忆也忍不住说。
      “嗐,我不是说过了嘛,正常的。”
      ……
      对话成了没有效率的车轱辘话!
      小宝也跟着着急,用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给刘非出主意,“刘叔叔,肚子疼的时候要趴着,趴一会儿就会好。”
      刘非依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可没一会儿又弓起身,手紧抵着腹部跪起来。辗转难安!
      如忆伸手要去给阿非揉肚子,一按上去他就是一哆嗦,“疼—啊——”于是如忆的手如同被烫到一样地又缩回来了。
      秀秀听着刘非的痛呼,牙都要咬碎了,然而左右无法,心乱如麻地在屋里来回疾走。如忆心慌得没好气,“秀秀!你别转了行吗,晃得大家头晕!”秀秀住了脚,一拳狠狠擂在墙上:要是她那天不出疏漏,阿非根本不必遭这种罪!
      段逍遥见她们都烦躁得很,轻咳一声,“唉,你们没必要那么担心,一会儿就过去了,也就一柱香的时间。”
      然而这一柱香的时间竟如此漫长,等阿非渐渐平稳下来时,人已脱了力气了。秀秀拿毛巾擦去他额头、脖颈处的冷汗,“感觉怎么样?疼得好些了?”
      阿非虚弱地睁开眼摇摇头,“不疼……”
      如忆从床边站起,两腿发软,差点被地上的脚塌绊了一跤,她拍着心口喘气道:“总算好了,再不好,我都快不行了。”
      段神医看了看刘非的情况,又叫小四拿个盆来,小四转身取来了,问:“段神医,干什么用?”
      段逍遥随意一指,“放那吧,备着,一会儿他还得吐。”
      啊?原来还没完!
      果然半个时辰后,刘非又呕吐得昏天黑地。
      连续经受两番折腾,他真的瘫在床上起不来了,那脸色苍白,气息奄奄的样子简直能让人误会得哭出来。
      小四伺候着刘非提前歇下了,其他人到了另一个屋子商量医治他的事。
      “一定要吃这个药,没有别的办法吗?”
      段逍遥捋捋胡须,“我知道你们不忍心,但是你们应该也听过——沉疴当用猛药医,这药怎么也得吃上一段时间,再辅以针灸,才有望见效。”
      “可是这药也猛得过分了点,吃一次要人半条命,阿非身体底子本来就差,他哪儿受得了这种罪啊。”如忆说着捅了捅旁边手抵额头愁眉不展的秀秀,“是不是啊?你也说句话!”
      秀秀看她一眼,把手放下来:“段神医,我也担心刘非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哦,这个嘛,我会视他的情况调整用药的,不会有危险。”
      “每天吃这种药真是生不如死,能不能好又不一定,要是换了我,情愿不治了,”如忆小声嘀咕着,“其实阿非已经比刚开始那会儿强多了,只要假以时日,慢慢地教他,做一个笨笨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嘛,何必一定要强求他恢复以前的聪明才智?”
      秀秀瞟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有恢复的希望,为什么要轻言放弃?”
      “哦,那你的意思是任阿非继续受苦喽?好,现在的意见是一比一,”如忆一伸手把小宝揽过来,“小宝啊,你刘叔叔一向最疼你了,你来说,你忍心天天看着他这么痛苦吗?”
      小宝像个小大人一样皱着眉,“刘叔叔每天要受这种折磨,太可怜了。二娘,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要是我天天吃不到鸡腿还要被打屁股,那我也会不干的。”
      如忆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小宝乖~头脑真清楚。”
      秀秀却瞪着他哼了一声。
      小宝立马见风使舵,“可是我娘说得也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有所收获,必须付出点代价嘛!”
      “切——那你到底站谁?”
      小宝看看如忆,又看看他娘,两人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谁都不站,我弃——权——”小宝双手抱着头大叫。
      “去——”如忆意味索然地推开了他。“哎,对了!”如忆眼珠一转又想起了什么,“秀秀,虽然你是……咳,但是刘非还有一位亲哥哥呢,他上次说去办差,算着再过三五日也就回来了,这事你不问问他的意见不合适吧?”
      “哦,看来你们还商量不下来,没关系,我答应朋友在京城坐诊一个月,暂时不会离开,等你们商量出结果,确定要治,再到永安堂来找我。”段神医说着站起身,冲两人拱了拱手,便要告辞。
      “哎,段神医,请留步!”秀秀赶紧跟着站起来,向前追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如忆,“不必等刘大哥回来,我还是一家之主,这件事就由我来决定。”——圣命不知何时会来,她们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不决——她向段逍遥抱拳郑重一躬,“段神医,就请您按原计划用药施治吧。”
      段逍遥没再说话,还了一礼,迈步出了门。
      段神医走了,屋里沉寂了好一阵,过了一会儿,秀秀勉强笑笑:“你们都饿了吧?我去叫人把晚饭拿过来。”说着走出屋子。
      如忆豁然起身追到门口,手扒着门框,冲着走到院里的秀秀的背影喊:“包秀秀!你这个人真是铁石心肠!”
      秀秀的脚步一下钉住了。
      如忆胸口起伏,喘了口气又继续嚷:“我劝你醒醒吧!皇上不会再任用一个疯傻过的人为官,就算勉强用了,他也难以服众。你真的要为了自己的一点虚荣心,逼阿非受苦吗!”
      如忆不管不顾地把积攒多时的烦闷和怒气一通发泄,就等着秀秀来跟她吵架。可是秀秀却并没有转身——连头都没有回,她定定地立在原地,沉默良久,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她肩上,空空的院子里,一个人,一条影。
      如忆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她轻轻向前迈了一小步……
      秀秀忽然说:“我并没有一定要让阿非做官,我只是想……他绝不会甘心每天这样昏昏噩噩地生活,如果他心里明白,也会这样选。”说完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刘非今天消耗太大,秀秀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秀秀轻手轻脚地走近床前,收拾起他换下来的中衣——衣服还是潮湿的,秀秀摸着,忽然就红了眼眶。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