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垢》儒仙欢

25、第 25 章

　　还不等余安思考该说些什么时，余佳豪就吊儿郎当的哼着小曲到家了。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特别是看见了余爸时，破天荒的主动开口打招呼。

　　冯晓燕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的桌上气氛过于低沉，于是连忙挤眉弄眼的提醒儿子不要自拦麻烦。

　　余佳豪撇了一眼这个胆小的妈，把书包丢到沙发上就不紧不慢的坐到餐桌上。

　　人齐了，阿姨开始把饭菜端到桌上来。

　　头顶的一盏欧式小吊灯在卖力的发着光，然而四周仿佛有吞噬光源的怪兽，再怎么努力照亮可见范围也只有那一张长桌。

　　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众人面前，余佳豪率先动筷，丝毫没把桌上的气氛当回事，急的冯晓燕都没眼看了。

　　余爸撇了一眼夹菜的人，眼神又放到余安身上：“你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余安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能拥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而余爸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她的忤逆。

　　这时，余佳豪吃的反倒更香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还要插上两句：“我说你早上怎么都不在家吃早餐，是带学校去给朋友吃了吧？”

　　余安皱着眉，心里对余佳豪的厌恶指数飙升到了极点，冷冷开口：“没有。”

　　“呵，那你替秦素还钱总是有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对面前的菜挑挑拣拣，连看都不看余安一眼。

　　说是想看这个妹妹出糗，到了这会儿却始终不敢正眼看余安的表情。

　　话毕，余爸一个巴掌拍到瓷制的桌面上，声音倒不响，但光是听着就觉得手疼。

　　“你给我闭嘴！”他怒着脸，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

　　这一吼，把余佳豪的筷子都吼掉了。

　　不让余安交朋友，她反倒交了，不仅交，关系还好到帮对方还钱，这不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吗？

　　余爸越想越气，真是个逆子，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女儿！

　　“你说！”余爸将愤怒的眼光落到余安身上。

　　余安嘴唇抿动两下，始终开不了口，像是被无形的胶水黏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爸几欲冒火的眼睛依旧盯着她不放。

　　她深吸口气，眉头紧蹙，又把气吐出：“同班同学而已。”

　　“而已？刚刚他说什么当我没听见吗！”余爸将脸甩到余佳豪的方向，示意要她解释刚刚余佳豪说的话。

　　沉默片刻，余安打算豁出去了，她抬起头面不改色：“是，我交朋友了，我觉得她很值得。”

　　话毕，桌上的氛围陷入静谧中，余佳豪瞪着眼睛就差要捂嘴了，冯晓燕也诧异的挑了挑眉，显然，他们都没想到余安敢公然挑衅余爸。

　　她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余爸的眼里闪过一丝难过，紧接着被更浓的怒意覆盖上：“混账东西……”

　　他会因为听了自己十几年话的人突然叛变而感到心碎，也会因为自己安排好的一切被突然出现的因素打乱而感到愤怒。

　　“值得？这种地方不存在有价值的人。”余爸顿了顿，接着皱眉说，“我要你以后跟那个人断了联系，好好学习，大学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没得选。”

　　余安知道爸爸会怎么说，她一点也不惊讶，但她不想自己这辈子全都交给他掌控，这是她的人生，她有决定的权利，更何况，她还在幻想要和秦素去到同一个城市。

　　她一遍遍的摇头，最后将视线移到余爸眼里，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话音刚落，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接踵而至，一桌冒热气的饭菜就这样被余爸扫到了地上。

　　他拍桌而起：“别忘了是谁在供你吃供你穿，你最好能明白，你是我养大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最后一句话落地，他连拍三下桌子。

　　冯晓燕吓的连忙移开椅子，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但脸上依旧是“与她无关”的表情，她甚至还想接着看后续，就像看电视剧一样，可惜此刻她手里没有瓜子。

　　余佳豪则在暗地里幸灾乐祸，什么学霸学神，挨批的时候不都一个样吗？

　　余安咬着舌头，不服气，却无法反驳，上一次这么难堪还是在初中她逃课的时候。

　　心脏抽搐的快要压抑不住了，她不得不低下头，藏住满眼的玻璃。

　　余爸并不打算就此了结，显然他需要听见女儿肯定的答复，例如我听你的。

　　但余安的做法却让整个场面变得更下不来台。

　　她从座位上弹起，眼神死寂一般的看着余佳豪，毫无感情的修饰才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别人察觉不出她的悲伤。

　　突然被事件的主要人物盯了一眼，让余佳豪顿感毛骨悚然，生怕这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好在，余安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从座位上甩手离开了。
　　余爸在身后摔掉最后两个瓷碗，她头也不回的打开家门，摔门而去。

　　这个小镇，原先她一直觉得很小，在车里睡上十五分钟就能从镇头开到镇尾，然而现在，她走在雾气朦胧的街道上，仿佛误入了某个迷宫，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她看不见出路。
　　此时她挺庆幸自己没有背书包的习惯，她匆匆离开，什么都没带，好在口袋里还有一部手机。

　　划开锁屏，屏幕上是最经典的蓝色方块壁纸，她点开通讯录，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联系人。

　　犹豫片刻后，她拨通了其中一个，电话里响起嘟嘟的声音，不多久便传来一个黏糯的声音：“啊，差点睡着了……晚好啊。”

　　余安在电话这头回道：“晚上好。”

　　她努力藏起情绪，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另一头仿佛有什么预知能力一样，还是听出了异常。

　　“诶，今天晚上好像没有月亮，你那边能看见吗？”

　　余安抬头，天漆黑一片，看不见月亮的影，连星星都没几颗：“没看见，不过有两颗星星。”

　　“你在外面啊，要不我去找你？”

　　晚上的风刮得人生疼，余安眨眨眼，藏了好久的玻璃滚落出来，残渣在她的眼睛里，把两颗星星分成了四颗：“嗯……”

　　这么晚了，其他店铺都已经关门，只有专门经营夜班的酒吧还在营业。

　　她和秦素约好在那里见面。

　　东巷的小出租屋里，秦素利索的穿好衣服，踏着脱了线的毛拖鞋一路走到酒吧，在一楼搜寻一圈后找到了余安。

　　她冷的厉害，哆嗦着走到余安身边打招呼，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这是一个靠角落的两人桌。

　　余安看见人来了，暗自整理好表情，扯出笑容：“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了？”

　　正说着，秦素就打了个喷嚏：“怕你等久了嘛。”

　　余安招手，叫来服务员给秦素上了杯低度数的果酒，秦素喝了一大口，酒精下肚，半晌脸就热乎了。

　　“所以，这么晚了不在家睡觉，怎么还出来吹冷风啊？”

　　余安抿着嘴，将手里的杯子旋转两圈，眼睛停在五光四射的杯面上：“假如我说，我无处可去了呢？”

　　秦素愣了许久，她没有想余安为什么会无处可去，只是在窘迫自己的出租屋拿不出手来招待她。

　　见她没什么反应了，余安笑出声：“没事，今晚在这里凑合一下也行。”

　　旅馆她是去不了了，出门没带身份证。

　　“那……我陪你吧。”秦素思来想去，还是没勇气邀请她去自己家。

　　等余安再把视线挪到秦素脸上时，她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便毫不掩饰的暴露在秦素面前。

　　昏暗的角落，只有七彩刺眼的灯光飞舞着，她竟现在才注意到余安的眼睛，一定是哭过了。

　　秦素还想对她微笑来着，笑容展开一半就被定型了，没想到她一直奉为学神的人，有一天竟然会让自己看见她哭过的样子，不过，学神也是人，是人就逃不掉七情六欲。

　　她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许她该问余安发生了什么，但这样余安就要再回忆一遍伤心事了，又或许，她就这样默默的陪着她就好，什么也不用说。

　　“你怎么了……”秦素还是没忍住，什么默默的陪着，分明就是看着余安独自伤心，她做不到。

　　余安撇撇嘴，像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跟家里闹矛盾了，暂时不想回去。”

　　她说完，将手里剩余的饮品仰头喝干净了，这一刻起，秦素才发现自己对她根本一无所知，无论是这个人，还是家庭。

　　她们又叫了一些酒，秦素没喝过这些东西，余安就都叫一遍，让她尝尝鲜，不大的两人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杯子。

　　两人都喝的上头了，又去二楼开了个包厢，一唱就是一小时，时间已经被她们抛之脑后，此时，时间是最不重要的。

　　秦素第一次玩的这么开心，在氛围灯的照射下，她眼里的余安是那样的和谐，拿着话筒唱歌的她，脸颊泛红的她，浅浅微笑的她，世间最美的风景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附和上余安的声音，唱完了这首此生不换。

　　“余安，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声音真好听。”秦素酒劲上来了，对着话筒毫不忌讳的说。

　　余安看着她，那红红的脸蛋子让她破例笑露了牙齿：“没有人，你是第一个。”

　　秦素笑弯了眼，凑到她跟前嘟嚷道：“那有没有人说过，你真好看……”

　　说着说着，她难受的皱起眉头，整个脑袋都耷拉在余安的身上，她已经开始头晕了。

　　余安将她扶到沙发上，正想回答她时，她却跟膝跳反应似的，蹭一下弹起来，硬生生拉着余安往包厢外走：“我们该回家了……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