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垢》儒仙欢

13、第 13 章

　　朋友这个词，自初三后便开始淡出余安的生活，到了这个小镇后，余爸也限制她和这里的人结交。

　　不过她还是问了秦素，她们是不是朋友，没有考虑就问出了这句话。

　　有时候，她能从秦素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像黑暗中有一道耀眼的分界线，她们站在线的两边，两边都是黑暗。

　　初三那年，当余安被锁厕所决定不再去学校后，余爸第一次打了她。

　　那时的场景她还记忆犹新。

　　已经过了早课的时间，余安还在自己房间里睡觉，不是没有阿姨来敲门喊她去上学，就连司机也来催了两遍。

　　余安没找借口，感冒或是发烧她一个也没用，只是窝在反锁的房间里，一个人装睡，屏蔽外界。

　　后来，她在被子里听见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听见房门和墙相撞的声音。

　　她的被子唰一下不见了，窗外刺眼的光赤果裸照在她眼皮上。

　　还没等余安睁开眼，火辣辣的痛感从身上传来，啪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

　　这时，她庆幸自己没睁开眼。

　　余爸把她从床上提起，使劲一拉就摔到了冰冷的地板上：“长脸了，居然敢逃课？”

　　他说着，又是啪的一声抽到余安身上。余安睁开眼，看清楚了余爸手里拿的东西，是一根皮质的女士腰带，上面镶有装饰用的白色小铆钉。

　　余爸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去学校的原因，只说着自己供她读书，就必须要有出息，他不允许自己投资的任何一个项目失败，包括余安读书。

　　而余安的行为在余爸看来就是在反抗自己，他不能忍受手底下的东西突然失去控制。

　　余安哭着，她想告诉爸爸她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但难过的厉害，什么都说不清楚，甚至组织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这些举动在余爸看来就是一种反叛，他的女儿变得不听话了。

　　冯晓燕是被哭声吵醒的，她在床上左右翻转后，又睡了过去。

　　快临近中午时，余安还是被司机拉去了学校。

　　在学校里，那一整天她都保持着生人勿近的态度，无论是老师提问还是同桌搭话。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问她是不是去了精神病院的那个好朋友，已经选择不再跟她联系了。

　　她冷漠的态度让本就看她不爽的一些人更想招惹她了。

　　这次，余安被锁进了食堂仓库的冷藏室里。

　　那群孩子在外面看着手表计时，他们说，只要余安求他们放她出来，他们就开门。

　　冷藏室不大，里面存放着食用骨肉，有猪的，牛的，有鸡鸭鱼的。余安踩在光溜溜的褐色地面上，显然那是血液被冻了很久的颜色。

　　余安没办法开口，她只要一开口，呼出的气就会结成霜，冷空气会钻进她的口腔里，冻结她的喉咙。

　　看吧，不是她不想求救，只是她根本喊不出口。

　　无论是那天在厕所里，还是被余爸抽打，亦或是现在。

　　她在心里的撕喊，她觉得能震天动地的呼救，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到。

　　三分钟过去了，那群孩子都是急性子，见冷藏室里没有声音，想到的不是出事了，而是真他妈的硬骨头。

　　冷藏室里，余安在家受的的伤已经冻的麻木，她感觉不到痛。

　　又过去一分钟，有人提议打开看看里面怎么样了。

　　他们拧开门把手，余安蹲在不靠墙的正中间。他们看见余安的头发丝上结冰了，看见她的眉毛染上了冰霜，还看见她单薄的衣服像三岁小孩画上去的一样，变得生硬。

　　他们把余安拉出来，她像个冰棍一样，被甩在地上都不知道动弹两下。

　　“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啊？”

　　“是不是有好多吃的？”

　　“你哑巴了吗，说话啊？”

　　为什么打开门后不是天堂，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死在里面，为什么还要让她看见这些人的嘴脸？

　　余安慢慢适应了外面的温度，站起来将眼前的人都扫视了一遍。

　　他们笑的很猖狂，肆无忌惮的对她指指点点。

　　在余安的眼里，这些脸开始扭曲起来，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天在厨房里突然出现的冒黑气的影子。

　　这次冒出的更多。

　　她转身跑走了，那群人紧追其后，追到快要赶上人时，最前面的男生突然顿住脚步，面露惊慌。

　　仓库里杂货很多，余安跑到晦暗的角落捡起一把缺了口的斧子，看起来像消防箱里的，只是学校的消防设备换新后，旧的就被丢在了这里。

　　有了武器的余安，开始反追他们了。

　　他们只有在自己玩弄的猎物翻身时，才会突然想起，这个猎物本就可能是个高危动物。

　　这群孩子忘了一开始他们听到的关于余安的故事，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余安可是个神经病呢，她连自己的哥哥都敢砍，何况是他们。

　　这一斧子下去，余安灰暗的眼睛眨也不眨，里面仿佛起雾了一般，领头羞辱她的那个男生，被砍伤了胳膊。

　　他罪有应得。

　　余安的大脑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呢？明明可以什么事都没有的，为什么非得是她，她明明那么的安分守己。

　　余安脑袋一歪，她想不通，眼角的泪低落在肩上，浸湿衣领。

　　这一斧子，她砍中了笑声最难听的那个女生，女生捂着手臂发出尖叫：“疯了！！她又疯了！！”

　　他们找到楼梯，跑出仓库，从食堂的大厅穿过，余安追了出去，食堂外，有学生路过，有老师路过，那几个人就混进了人群里。

　　余安站在食堂门口，身后是厨师和扫地阿姨的声音，面前，是老师和同学的声音。

　　在某个小角落，余安看见了余佳豪。
　　余佳豪错愕的盯着余安，以及她手里的斧头，不由自主的在嘴里咂舌：真是疯了……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秦素走到何芳的位置上，周围同学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有事？”何芳微笑着，手里的笔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秦素深吸口气，她觉得她们之间从没有好好聊过，或许是有些误会才让何芳这么欺负自己：“有事，到教室外说。”

　　何芳大概知道，她或许要问自己照片的事，抱着看戏的心情，她点头了。

　　下午第一节下课，走廊上的学生比较少，大多数都想再补一觉。

　　“你偷拍我？”两人出了教室，秦素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碎片。

　　何芳双手环抱在前，正眼都不带瞧她：“你管得着吗？”

　　她以为何芳掉包了她的纸条，就算是捉弄了，原来还不止。

　　“把你拍的都给我。”秦素低着头，向她伸手要。

　　何芳站直了身，俯视她：“哈？你是有什么毛病吧，凭什么给你。”

　　秦素一言不发，收回了张开的手，捶在身侧：“那你凭什么拍我。”

　　真是好笑，她该不会是刺激到脑子了吧。

　　何芳懒得跟她扯，抬手将她推到一边，轻飘飘的，她都没怎么用力：“就凭你tm欠我家钱，你想我放过你吗？还钱。”

　　说到还钱时，她将食指点在秦素的肩上，接着又说：“还有，别以为真的有人能帮你，你不连累别人就不错了。”

　　她说完，转身恢复了表情，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秦素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何芳说的话。

　　这一天恍惚间就过去了，放学的铃声响起，秦素慢悠悠的收拾书包，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她才刚把拉链合上。

　　“我那边靠门，好冷啊。”

　　余安从前排走过来，正经打了个寒颤，用余光看了眼秦素。

　　“你可以跟老师申请坐后面。”

　　秦素背上书包，看起来是要走了。

　　余安连忙跟上她：“那我可以申请当你同桌吗？”

　　秦素顿住脚，发现余安正期待的看着自己，那瞬间，她似乎想通了何芳的话。

　　“不能。”

　　她说着加快步伐，想甩开余安。

　　“为什么啊，你不想跟我坐一排嘛？”

　　余安抱着几本书，紧追不舍。

　　“没有为什么……诶呀，你别扒拉我！”

　　余安扯住秦素的书包带子，想让她走慢点，没想到秦素反手一个推搡，让她怀里的书不小心散了一地。

　　划拉一声后，是久久没人开口的沉默，两人对视着，余安收回笑意，蹲下来捡书，秦素有些懊恼，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等余安快捡完时，她才支吾道：“对不起，我……我先走了。”

　　她拔腿就开溜，眼见就要走远了，却不知道余安什么时候追了上来。

　　余安拉住她纤细的胳膊，将人拉了个踉跄：“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甩开手，眼神飘到一边：“我没事。”

　　“你看着我说话。”余安主动找到她的视线，让秦素不得不看着自己。

　　又是一顿沉默后，秦素紧抿的唇终于动了：“你别跟我走太近了。”

　　“为什么？”余安盯着她的眼睛，问的很认真，仿佛在问一道没弄懂的数学题。

　　但秦素就没那么有耐心了，确切的说，是怕自己表情露馅，她慌忙潦草道：“没有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们保持距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