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猪、我养你啊》秋野若昧

26、当时明月在

　　大暑。炎热之极，是一年中日照最多、最炎热的节气。农作物在此期间生长最快。

　　夏夜傍晚，柳思齐在家写作业，柳清清几个人一起在河堤乘凉，周围还有不少人，男女老幼，热热闹闹的。

　　柳清清在心里盘算着已经完成以及下一步需要完成的事情。
　　现在，猪厂的异位发酵床已经完工投入使用。猪粪在集污池经切割机搅拌，将粪便与尿液和污水充分混合，防止粪便分层沉淀，之后到喷淋池，经由喷淋装备喷洒到微生物发酵床上，确保每道发酵槽都能均匀喷淋粪污，利用微生物发酵处理粪尿，由此实现粪尿零排放。
　　发酵好的猪粪，可以按配方就地加工成有机肥，也可以作为加工有机肥的肥料对外销售。资源再利用，增加一笔收入。

　　柳清清习惯性的降低预期，叹了一口气道：“有机肥见效慢，像是中药一样，虽然能改善土地结构，但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村民的首选还是化肥。而且有机肥的市场也很混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顾仁青对此抱有希望，开口道：“传统的露天堆肥，被雨水淋过，可溶性微量元素就会流失，还有就是发酵度没法完全监控，发酵不彻底或者发酵时间过长，都会降低肥效。也有村民不施化肥，只浇沼液就达到增产的。这说明只要回收发酵到位，有机肥也是有效的。而且，有机肥的产品认证标准和市场定价机制会不断完善的，”

　　时至今日，周京墨已经能插上话了，他安慰柳清清说道：“前两天顾仁青不是还说，市里要扩建3家年产3万吨的有机肥厂，建设3个1万立方的储液罐及配套的设施、设备。我们能做到既要绿水青山，又要金山银山的。”

　　夏思颖听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对周京墨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又扭头去夸柳清清和顾仁青，“不愧是你们，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你们当之无愧。”
　　周京墨歪嘴一笑，心里想到：为了能融入他们，我可是很努力的好不好？不仅恶补了《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全五季，□□app也见证过他的刻苦！

　　顾仁青又接着说道：“猪粪的回收再利用这个目标算是完成了，清清啊，下一步我们该想扩大规模了。当然，这个目标暂时不是那么着急，可以放到未来的五年规划里。扩建之后，就可以采用能源生态型技术模式治理污染，建成能源环保型养猪场。以地定养、以养肥地、种养对接。”

　　柳清清：“......哦......好。”你让我非常有压力你知道吗？

　　周京墨也无语：“顾仁青你知道吗？如果这是一款游戏，你就是那个发布任务的NPC。”
　　顾仁青谦虚地说道：“为人民服务。应该做的。”
　　周京墨心想，哼，我也是定点收看《新闻联播》的人了！他不甘落后地补了一句：“人民万岁！为人民点赞！”

　　夏思颖：“......”我该说点什么才能融入他们？在线等，急。

　　柳清清笑着听他们讲话，拿着蒲扇坐在沙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赶蚊虫。
　　借着月色，她看清了身边的植物，拿着蒲扇的柄挖土，拔了一大段甜根草。
　　周京墨出来的时候给她拿着茶杯，柳清清要水，他就把杯子拧开了杯盖递给了柳清清。
　　“我不喝，要洗东西，你帮我一点点倒出来。”柳清清在周京墨的帮助下把甜根草洗干净，问他们要不要吃。

　　顾仁青先接了过去，见另外两个人不敢接，解释道：“这个是白茅，对农作物来说是杂草，但也是一味中药。人吃了能清热解毒。根是甜的。我们小时候经常挖来当零食吃，你们这一代物资充足，可吃的东西比较多，很少有人挖这个吃了。”

　　周京墨和夏思颖这才接了过去。
　　夏思颖嚼着草，白了顾仁青一眼，“都是二十多岁的人，装什么老成。”
　　顾仁青仰躺在沙堆上看月亮，笑着回她：“三岁一个代沟，我和你们比，真的老了。”

　　明月高悬。

　　柳清清心情很好，哼起了戏曲串烧的《同光十三绝》。
　　旁边的老人听到她唱戏，起哄道：“清清，要唱就唱大声点。我们老啦，耳朵不好。”
　　柳清清也不推辞，唱了一段豫剧《穆桂英挂帅》，一些爷爷奶奶也跟着唱了《朝阳沟》。
　　最后，柳清清又捡着《锁麟囊》的唱段唱了几句。

　　周京墨只觉得好听，并不能听懂全部唱词。如水月色下，叫好声和掌声里，他只记得什么“珊瑚宝，凤凰巢”，还有什么“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什么的。

　　夏夜渐深，明月高悬，河堤上的人渐渐散去。
　　回家的路上，夏思颖诗性大发，“此情此景，突然想起来一句诗，当时明月在......”
　　夏思颖的诗念了一半，顿住了，她忽然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了，她求助地看向其他三个人，问道：“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柳清清刚想接话，就听到顾仁青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曾照你偷瓜？”

　　“......噗......”周京墨忍不住笑了一声。

　　神他妈的“当时明月在，曾照我偷瓜。”夏思颖意识到他又在旧事重提讽刺自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就要打他，“顾仁青！你他妈！”
　　顾仁青他手长脚长，趁着夏思颖扑过来之前就制住了她，把她的双手反剪在了背后。
　　夏思颖努力挣扎着，像是草绳上的蚂蚱，就是没办法逃脱揍人。
　　顾仁青还一直对她开嘲讽技能道：“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
　　夏思颖听他憋着笑背《少年闰土》的课文，脑电波突然和他对上了，气得跳脚，破口大骂道：“顾仁青！你死了！你敢骂我是偷瓜的猹！你这次真的死定了！我保证！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顾仁青也不怕她，笑着道：“你又打不过我，说这些没意义的狠话，何必呢？”

　　周京墨也想不起刚才夏思颖念的诗下一句是什么，问柳清清道：“所以下一句是什么？”
　　柳清清看着天空圆月，望了一眼身边吵吵闹闹的夏思颖和顾仁青，还有等着她回答的周京墨，悠悠地说出了下一句——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时明月在，照见了一段温馨又平静的岁月。

　　柳清清手里拿着蒲扇，扇过去，能看到周京墨的衣角晃动。
　　她琢磨着《锁麟囊》的唱词，越想越觉得人美心善的薛湘灵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是一出精准扶贫的戏。以薛小姐的思想觉悟，不入党实在是有点可惜。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一直以来，不是她在对周京墨精准扶贫，周京墨的出现才是对她的精准扶贫。
　　她之前不愿意想的很多事，在一曲《锁麟囊》里都有了答案。

　　周京墨分了她一只珊瑚宝，安了她此时的凤凰巢。
　　周京墨教她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周京墨的出现，是雪中送炭，也是锦上添花。

　　也是此刻，她后知后觉当时再次见到夏思颖时的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当时生理期，以及担心自己失约于周建国，其中也有周京墨的缘故。
　　那丝微妙的敌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或许该叫嫉妒，或许不是，她不知道该用哪个词精准描述。
　　不过，她是一个善于剖析自己的人。
　　她向来讨厌麻烦，她最擅长的就是绕着麻烦走，麻烦的事，还有麻烦的人。
　　她躲着麻烦，不代表她不会处理麻烦。她不是没和麻烦的人打过交道，比周京墨难相处的人她遇见过很多，高中的时候，年级里脾气最坏、打架最凶的扛把子，也没和她红过脸。
　　但那些人和周京墨相比，都没有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柳清清。
　　柳清清除了周京墨，根本没对其他人费过什么心思，她八面玲珑、处理人际关系游刃有余，因此她向来选择省力模式。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钱，她见了周京墨，大概会绕着走。
　　拿了他的珊瑚宝，周京墨就成了她不得不费心思的人，她不得不对他好。
　　因此，她对他费心思最多、对他最好。揣摩他的心思，照顾他的生活，由着他在自己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还不能拿他怎么办。近似乎纵容了。
　　真的，柳清清可以摸着良心说，她这辈子也就对他这么上心过。

　　人要么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要么喜欢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柳清清觉得，顾仁青是和自己相似的人，周京墨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顾仁青，因为他是亦兄亦父亦师亦友般的可靠存在，所以端午节那天编五彩绳，想要给他一条相思结。
　　但是周京墨出现了，周京墨无意之间拿走了她的相思结，她思来想去，原来最适合顾仁青的是和父亲弟弟一样的七宝结。

　　她像是武侠小说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的人，突然开窍了，刹那间悟道。大型父爱变质现场。

　　当时明月在。当时明月在。
　　她默念了两遍诗试图让自己冷静。
　　她仰头看着天空圆月，还有眼角余光里那个玉人似的周京墨，轻轻地说了一句：“今晚月色很美。”

　　今晚月色很美。
　　人不好意思承认是一起看月色的人更美，便只能借口说月色更美。
　　其实是因为和你一起看了月亮，月亮才美。
　　我看了那么多年的月亮，只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