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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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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笑一夜未睡。
耀京的第一场雪下到后半夜,赶在天光破晓之际将将停了纷扰雪势。
她对着电脑发了前半夜的呆,后半夜像是骤然醒神,打开电脑挂了定时的请假条,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的东西本来就很少,也许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无法久待,索性避免留下更多回忆。
棠笑把衣帽间的衣服全部抱出来,用一开始从老城区搬家过来、没有扔掉的纸箱把春夏衣服装进去,准备天亮了让快递来收。
衣柜是大开间,最深处的隔层中,放了她生日穿过的那条红色鱼尾裙,绸缎触感微凉,一直被她珍而重之的收藏着。
至于那条项链......
棠笑拉开抽屉,端正摆放着一个绒皮质感的锦匣。
就像一场盛大而绚丽的烟花,终于也有沉寂于浩瀚夜空,继而结束的那一刻。
这些都是不属于她的东西,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差不多收拾好一切,棠笑分别给程文和彤彤发了消息,接着给远在洛城的丁迦柔打了一通电话。
她无心计算两个国家之间的时差,也无暇顾及丁迦柔那边几点几分,电话接通后,棠笑开门见山地说,“迦柔,你在耀京的宿舍还留着吗?我能不能过去住几天?”
丁迦柔一愣,没弄明白这一出是什么意思,“留着,但是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我宿舍住?”
她打趣道,“我那鸡窝可比不上你现在住的明锐府啊。”
棠笑半跪在地上,把行李箱的拉链费力合上,对着听筒说道,“这房子是周斯年安排的,我不住了,先到你那放一下行李,我再去找房子。”
这下可着实有些惊着丁迦柔,她顾不得让人继续给她精油按摩,用英语和对方说了一句,裹着浴巾匆匆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低声问她,“你......你都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棠笑面无表情地说,“你那儿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
“方便,当然方便。”丁迦柔紧紧皱着眉,“我等下给你推一个名片,是和我合租的室友......算了,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把钥匙给你拿着,你别有心理负担,她房子就买在宿舍对面,出门给你送趟钥匙不会死。”
棠笑闭了闭眼,语速很快,但透着疲惫和无力,“谢谢你,迦柔。”
说完了,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她现在正需要有一个人陪她说说话,哪怕随便问她什么都行。
丁迦柔虽然和棠笑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两人是真正交了心的朋友,她这一番沉默,丁迦柔立时明白过来。
“你和......”她顿时有些头疼,懊恼地磨了磨牙,“对不起笑笑,我就是觉得你一小姑娘挺不容易,而且我看他......对你也不像玩玩。”
如果只是为了哄她开心,大可不为那么多弯弯绕绕。
周斯年那样的身份,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至于把自己放到一个卑微又低等的处境。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棠笑轻声说,“只是我和谁在一起都可以,但是和他不行。”
丁迦柔一愣,下意识反问她,“和周总不行?”
棠笑吐出一口浊气,她拉着行李箱的细杆,另只手提着装小三花的航空箱,肩角和脖颈夹着手机,侧身撞开大门。
为了避免和周斯年直接遇上,她刻意选了一个对方绝对不会出门的时间。
“有机会再和你说吧。”棠笑一眼也没有看那扇缓缓关上的灰色实木门,毫无留恋地重重摁下电梯键,“我先挂了。”
丁迦柔茫然地听着电话那端的忙音,直觉过不了多久肯定还得接到顶头上司周斯年的电话,顿时头疼无比,连刚开了头的精油按摩也没有精力进行下去。
晨光熹微,轻纱绥带似的蒙着还没有熄灭的马头灯柱,棠笑裹着满身寒气,在萧索风里拦了一辆车。
丁迦柔公司安排的小宿舍却是不能和明锐府比,甚至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连一间侧卧里的卫生间都比不上。
给她送钥匙的女孩是个生面孔,应该和丁迦柔关系挺好,见了她直接喊她名字,“棠笑,这是钥匙,你要是改天不住了往玄关的抽屉里一扔就行了。”
棠笑握着锯齿状的冰冷物体,很认真地点头,“谢谢。”
大概丁迦柔和那女孩通过气儿,她眼神虽然带着好奇和打量,但是什么也没问,冲她笑了笑就走了。
棠笑随便收拾了下,把小三花放出去透透气,给它的食盆和水碗满上之后,站在窗边低头看手机。
眼下时近年关,房子确实不好找,棠笑关上租房软件后,忽然在短信箱里看见一条之前划过但是忘了阅读的短信。
来自二伯母。
对于她害得棠笑丢了工作这件事情,二伯和方一纬回头好好地将人骂了一顿,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二伯母和她道歉,言辞恳切,棠笑听得心里酸涩,只说没关系,每条岔路都有未知的机遇,如果不是二伯母这件事,她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凑齐二伯的手术费。
祸福相依,从来不是一件单一的事情。
短信内容很简洁,二伯母问她元旦要不要回家。
回家。
太陌生又遥远的一个词了。
枝头积雪融化,阳光普照,沐浴在这片澄澈的金芒下,人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隔了许久。
棠笑摁下发送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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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两人闹翻,周斯年好几天没找过棠笑,而程文给他打过几通电话,他全然没有接到。
一则是因为年底的事情实在是多,会议成了每天板上钉钉的事情,一场大会熬下来,全靠阿曼达买的冰咖啡续命。
二则是因为周夫人亲自到纳因科技来了一趟。
前台面带微笑询问这位贵太太找谁,那边手包一掷,需要配上千万的货才能买到的款,登时让前台赶紧换了最好的茶水招待。
她不太瞧得起纳因科技,从进来就没有好脸色,直截了当地说,“我找周斯年。”
前台面色微微凝滞,一时拿不准她的身份。
若说是情人......从年龄来看,未免有些相差过大。
好在韩栋刚从电梯下来,一见了她,立时恭敬地走上前,“周夫人。”
前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周总的母亲。
周夫人进门的时候,周斯年正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
韩栋知趣退下,顺便挥走了想要给周斯年送会议行程的阿曼达。
周夫人不坐,目光轻慢地扫了一眼他的办公室,黑白色调,饰物多简约冷感,从外观看挺符合一间科技公司所拥有的面貌。
周斯年合上电脑,他的眼下泛着一圈浅色乌青,大抵昨晚没有睡好。
周夫人和他生得不大像,周斯年像周父多一些,而小正更像周母。
她抬着下巴,下命令似的说,“今天晚上把你所有事情给推了。”
周斯年蹙眉,“我要和科学院的领导吃饭。”
“我让周家入股,你推了。”周夫人冷冷地看着他,“程家的大小姐刚回耀京,那边和我露了点口风,老太太也说想见你。”
周斯年说,“不见。”
周夫人嗤笑道,“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头上的项目正在做什么,我一句话的事,就能卡你所有行程,你信不信?”
一家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出人意料的难听。
周斯年推着眼镜,单薄镜片掩着冷寂神色,两人对峙须臾,他终于妥协了,“行,我去。”
直至深夜饭局,一行人各怀鬼胎,面子功夫做足,可那菜色倒是没人动了几筷。
周家和程家交情颇深,老太太对周斯年也略为欣赏,“小辈中,数你最稳重。周家世代经商,你倒另辟蹊径,以后家业扛到手上,倒是可以全面开花。”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微笑不语的程小姐。
饭后,长辈有意让两个小辈独处,位置选定一家古色古香的水榭亭台,两人心不在焉地品着茶,眼见气氛渐入佳境,周斯年搁下茶盏,垂眸挽着袖口,“程小姐,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程小姐并不意外,她温婉一笑,了然道,“看出来了——你对这场饭局的抗拒程度,出乎我意料。”
她轻轻地叹息,“旁人都说,这样的出生家世,想要什么没有,偏偏巧了,自由于我们,是最遥远而不可及的事情。”
周斯年抬腕看表,“难得程小姐心思玲珑。”
她眨眨眼,这才显出一点二十岁出头年纪的娇俏,“这个圈子,多是表面门道,要真论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却是没有的。”
周斯年笑说,“只能说如人饮水,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程小姐也跟着笑起来,“能冒昧问吗?对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周斯年略意外她会这样问,程小姐拢了拢头发,她是江南人,眉眼里含着水乡特有的朦胧风情,脂粉也淡,穿一身素色的改良旗袍,很有民国时期留洋小姐的风范。
她笑说,“你既然对我实不相瞒,我也愿意对你敞开心扉,比起那些纨绔浪荡公子哥,我更愿意选择周先生,不过,我也没有强人所难或夺人所爱的习惯,只能问一问,好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不论输赢,但是程小姐真的想知道的话,”周斯年支着手肘,镜片下目光明亮,“大概是我一见钟情了。”
“哦?”这勾起她的好奇心,“对方究竟是什么神圣?”
“那时候年纪小,轻易被她骗过去。”周斯年笑了一下,唇边只挑很浅的弧度,眼底却有很温和的爱意,“我喜欢她六年多了。”
程小姐赞道,“周先生真是长情的人。”她站起身,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我回头会劝劝家母,那么作为回报,麻烦周先生送我回家。”
“好说。”周斯年跟着起身,把账单结了。
出了这间仿古建筑,周斯年让小陈把车开过来,隔着玻璃门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连月光都清昧几分。
他没有一刻不再想棠笑,然而无缝不钻的想念思绪在这一刻达到峰值。
雪中月从来虚妄,可是他想要做捞月的人。
两人在车上闲谈,周斯年时不时低头看手机,程小姐又是何其聪明的一个女子,她笑着抿了抿唇,及时打住了话题。
棠笑给直播间挂了请假条,确实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退出尾猫后台,切到微信界面,挑了几个较为重要的一一回复。
周斯年和棠笑从没有用微信聊过天,就连上次要给他还钱,也是走了另一种即时到账的途径。
手指往下划着屏幕,在尾猫经理程文的头像上停留片刻。
“周总,棠小姐和您说过她要离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