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55 ...
-
棠笑要离职?
周斯年瞬间懵怔,顾不上身边还有人,敲了语音给对方。
程文接的很快。
“什么意思?”
程文唉声叹气,“可终于联系上您了,周总,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联系不上棠小姐了,手机、微信,全无音讯,或许她和你说过?”
回以他的是一阵沉默。
程文明白过来,顿时有口难言,而周斯年也不给他绞尽脑汁说托词的时间,直接撂了电话。
程小姐见他眉眼凝重,不由得轻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抱歉。”周斯年倏然回神,“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可以吗?”
程小姐倒是不太介意这些,点点头,“那你?”
“我有急事。”周斯年示意司机把车紧急停靠,甩开车门时留了一句,“这次是我不周到,下次请你吃饭,程小姐务必赏光。”
程小姐微笑,落落大方的模样,“好。”
送程小姐回去的那条路和明锐府南辕北辙,周斯年等不了,拦下一辆橘色的士报出地址,“师傅,劳烦您开快些。”
中年男人从后视镜瞥他一眼,乐呵呵说道,“咱得遵守交通规则对不?否则行车出事,亲人流泪。”
周斯年无法回应司机灰色幽默的玩笑,只说,“师傅,我女朋友要跑了。”
司机愣了一下,然后轰足马力,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明锐府灯火通明,周斯年出示信息等门卫放行后,几乎是疾步往电梯走去。
上了电梯,他目的明确地往那扇门走去,毫不犹豫扣手按门铃。
门铃毫无指望地响了很久。
周斯年忽然想起某次他来得很晚,当时可能是太累了,连抬手叩门的力气都没有,但是过不了多久,棠笑给他开了一道门缝,漂亮的大眼睛满是惑然,“你杵在这儿干嘛?”
周斯年愣了下,笑着推开门,“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当时棠笑正在厨房里煮着什么,咕噜咕噜地滚着沸腾的声音,她握着个长柄勺,急着去看自己的奶锅,“我听到你脚步声了啊!”
他的手垂落在侧,声控灯倏忽熄灭,室外月光请冷冷地镀了满身。
周斯年逐字逐步输入密码,这一次不再需要有人给他开门。
屋内很静,没有开灯。
他扣亮玄关处的大灯,明亮晃眼的白光四散而下,驱散每一处黑暗。
屋内陈设和她没住进来时没有区别,该在的都在,该不在的也没有留下痕迹。
周斯年没换鞋,拉开玄关。
果然,属于她的那双家居鞋已经带走了。
明锐府这同层的两套房其实不是一个时间段买的。
最初是以前顺手帮过一把的房地产商给他送了一套,周斯年也没多当回事,只说留个采光好的就行了。
后来听丁迦柔说棠笑正在找房子,他第一时间就想起明锐府的房子。
和房地产商打过招呼后,用当前市价买下了同层的第二套,也是他自己居住的那套房。
他的房间比售楼部的样板房还要精致,冰冷华美且毫无人气,除了留宿,他几乎没有添置过多的私人用品。
但是在棠笑搬进来后,他陆陆续续买了不少提升家居幸福感的物件。
然而棠笑走得干脆,一声不吭,和六年前如出一辙。
深重无力的挫败感席卷而来,几乎将周斯年溺进无休止的沉寂和失望当中。
贯来挺直如松的背脊好像被那透进来的一线月光压得塌了些。
周斯年转身要走,却忽然看见迟来的一点灯火。
主卧留了一掌宽的距离,立式台灯孤零零地等着有人能将这一块隐喻的离别发现。
周斯年走进去,矮脚床头柜上,放了一个丝绒质感的锦匣。
他不用打开,知道里面是什么。
把手头上所有方案集中在几天内处理完毕,熬了几宿只睡四五个小时,终于硬挤出时间亲自飞了瑞士一趟,给她拍下这枚当做生日礼物的项链。
他走过去,揿了床头灯,借着没有拉上的落地窗帘,夜色茫茫中一点绝望的雪色,无声而沉默地倚着墙坐下来。
雪还在下。
**
棠笑自住进丁迦柔宿舍后,一直在查询有关的租房信息。
离开耀京的决定不需要过多的心理建设,她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当年她毫无选择离开青森,没想到事隔经年,她仍然是毫无选择的那一个。
棠笑回了一趟青森。
两个城市相距甚远,但是一个被笼罩在满天风雪里,另一个却是隆冬肃杀。
既见故人,总不好两手空空的来,棠笑买了两束新鲜娇嫩的向日葵,这才打车到青森墓园。
已经快要到十二月末尾,天气阴沉灰败,铅黑色的乌云厚重的如同蓄饱了水分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致使踏上长阶的每一步都迈得沉重而艰难。
此时不是周末,来祭拜的家属并不多,但是在小正墓园,她却意外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
像是心有所感,那人缓缓地侧过头,棠笑堪堪停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他对望。
他穿着一件鸽灰色的长款外套,领口翻叠,内里搭一件白衬衫。
同样是白衬衫,在周斯年身上,常有一种杀伐果决的狠,但是在蒋嘉则身上,却温和又舒朗,仿若昨夜的月。
“棠笑?”话语带着微微诧异,不过这诧异只持续了短暂一秒,他很快偏头看了一眼墓碑上小男孩笑得灿烂的照片,了然道,“你也来看小正吗?”
棠笑咬咬下唇,步到他身侧,弯腰把向日葵放下,“嗯。”
两人在青森的相熟多是因为周斯年的关系,但是隔了漫长六年的时光再见面,觉得一切大相径庭,却又有什么更深沉的东西还是一样。
祭拜过小正,棠笑正打算和他告辞,蒋嘉则面上带着温润笑意,说,“我也去看看吧。”
他一片赤忱真心,棠笑不好拒绝。
方诚明和棠真的墓碑立在一起,没有放照片,一行字风骨遒劲的刻下来,右下角有立碑之人的姓名。
另一种程度上圆满的一家三口。
蒋嘉则没有说话,默默地陪她站了一会儿。
其实棠笑每次来见父母,话都不太多。
她过得不算好,便决定免去了开口的必要,但是报喜报忧,也轮不到她选择。
人还好好的活着,就算好事了。
蒋嘉则退几步,给她留下安静的私人空间,一只手抄在外套口袋里,另只手拿了手机。
“既然遇见了,”蒋嘉则回了一条微信,笑着问她,“一起吃个饭吧?”
他自己开了车来,不同于周斯年常开的那辆招摇宾利,他的座驾低调的几乎不太符合他的身份。
蒋嘉则旋开音乐,很轻柔舒缓的钢琴曲。
棠笑从第一个音符摁下时,就听出了这是哪一首曲子。
“......萨堤:金诺佩蒂斯第一号。”
她想起明锐府那一间奢华高调的琴房,从搬进去后,她就小心翼翼锁了那间房门,生怕小三花闹进去,不小心弄乱或打碎什么。
其实,周斯年根本没有选择大张旗鼓的瞒着藏着,而是给她露出了很多细节。
那架钢琴就是最好的证明。
蒋嘉则专心开车,直到红灯在苍茫夜雾中亮起,鲜艳的好像一个血盆大口。
他笑着看过来,“现在还在弹钢琴吗?”
棠笑留神窗外,从青森墓园回市区的这条路往来车流并不多,她只看得见路边栽种的树木,形态高瘦如出一辙,复制粘贴似的。
“有时候会接一些钢琴商演。”
蒋嘉则明白过来。
钢琴属于消耗艺术,多年来需要不停掷投金钱,然而对于棠笑那几年的境地来说,钢琴已经属于她所无法负担的奢侈品。
他适时换了音乐,并问她,“想吃什么吗?”
“没什么想吃的。”
蒋嘉则驶入左车道,轻笑了一声,“那我决定了?我刚投资了一家清吧,花重金请了个厨师,愿不愿意陪我去试一试?”
棠笑兴致不高,声音也很低落,“好。”
蒋嘉则投资的清吧品味很高,没有那种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感觉,让棠笑浑然而生一种想要端着笔记本电脑加班的错觉。
他让经理留的是私人厢房,能看出和楼下出自一个设计师之手,墙上张贴着几幅后现代主义的油画,笔触大胆,立意大约也深刻,棠笑一时半会没悟出来是什么意思。
蒋嘉则让人上了一壶清茶,视线追着她,“别研究了,我随手买的,别人随手画的。”
棠笑坐到他对面,用茶杯暖着手心,半晌才点点头,“随手画的也是大师。”
他笑起来。
蒋嘉则所启的每一个话题兜极有分寸感,不至于太亲密,也远不达疏离,和他相处,叫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棠笑难免看他。
他说话并不急躁,和风细雨般的,清爽如三月早春。
两个多年不见的旧友,话题难以绕开当年共同的一段经历。
棠笑垂眸敛睫,眼神并不投在他身上,却能感觉对方一直在很浅地注视着自己。
“不久前,我和陆一宁见了一面。”
说完,刻意停顿了约为十几秒,棠笑才撞入他眼底,“你记得她吗?”
“嗯。”蒋嘉则搁下象牙白的瓷筷,呷了一口茶水,眉眼温和似月,“以前跟你很要好的那个小姑娘是吧?”
——跟你很要好。
原来这就是他对陆一宁的所有印象。
棠笑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和我说,你喜欢过我吗?”
蒋嘉则很是诧异她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在他的认知里,棠笑一直是那种内敛安静的性子,
“......”沉默一瞬,蒋嘉则摇着头笑了笑,“你记得你刚转来的时候,学校里传了不少你和我的绯闻?”
棠笑微微皱眉,神情不似作假,“还有这回事?”
蒋嘉则爽朗地笑起来,“当时你和周斯年关系很近,不知道也不是奇怪,不过,要终止流言很简单,我出面解释一句就行了,但是我一直没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棠笑看着他,唇边肌肉似乎极轻地牵扯了一下,最终没说话。
蒋嘉则将她已经猜到的一句话说完,“因为我当时真的对你有一些想法,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