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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裴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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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殁带了不少锦衣卫。
森诀走近破庙,发现破庙附近围了至少上百人,把破庙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
看来裴殁是打定了主意今日留下邬胤。
若他不跟过来,怕是邬胤要被挟到京城去了。
但……反正,总是要去京城的。
“什么人在那儿?!”
前方传来一声呵斥,正对森诀的方向。
这群锦衣卫警惕性还挺强。
森诀抬脚走出去。
“之前还将我的通缉令贴了全城,这会儿又不认得了?”
他刚走出去,就听到那群锦衣卫整体进入戒备状态,均手握绣春刀对他做出攻击姿势。
森诀毫不慌张,语气闲闲道:“你们裴千户没跟你们说,若来了人先带到他面前吗?”
那群锦衣卫听了他这话仍是没有放下绣春刀,只是自动后退空出一条路,
从锦衣卫最后面走出一个人。
不是裴殁,似是这群锦衣卫的头儿。
“阁下就是通缉令上的少年……阿决?”那人表情似笑非笑:“某名为裴无之,恭候阁下许久。”
“你怕恭候的不是我吧。”
森诀咧开一个笑,大喇喇的从树上扯了根柳条:“你们想找的人没来,反而来的是我,不觉得失望?”
裴无之耸了耸肩:“那便不该由我操心了,阁下请吧,既然来了,不如去庙里与我们千户大人一叙。”
森诀把柳条缠在手上轻轻甩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笑的人畜无害:“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庙里很黑,没有烛火,也没有透进一点光。
裴无之只把森诀带到了破庙门口,之后便只让森诀自己进去。
森诀看似动作悠然闲逸,实则全身肌肉都紧绷着观察四周。
他的内力武功皆无,此番无异于羊入虎口,鸡敲狐狸门,只得谨慎的调动五识感知。
‘咻——’
一把弯刀破空急旋而来。
森诀反应稍稍迟钝了些,虽然及时甩起柳条抽走了那柄弯刀,但脸上还是被划破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森诀抹了把脸,讥诮一笑:“千户大人,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粗噶喑哑的声音:“不是你,那个人呢?”
“先不急他,也许有些别的是千户大人更感兴趣的。”
森诀撇下已经断了的柳条,捡起地上那柄弯刀,用手在刀柄处摩挲了一下,笑了。
不是锦衣卫的绣春刀。
这把刀更重,刀柄刻一奇怪符号。
这若不是什么世家公子的标印,怕是裴殁早就对裴封禛起了异心。
裴殁没有理会森诀的话,仍只重复一句:“那个人呢?”
森诀也没有理会裴殁的问话,倒是自顾自的讲起了故事——
“裴殁,原郑家村的一个乞儿,五岁时跟着郑家村一个老人回家。”
“那老人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他和儿子同住,儿子时常对他打骂,所有活计都堆给那老人。”
“那老人累死累活,每日却只能吃到一个窝窝,却还把一大半都分给了你。”
“自从跟那老人回家后,你会帮老人分担很多活,但有一天,老人还是累倒了——”
破庙里,裴殁的呼吸声渐粗。
森诀调整了一下角度,面朝裴殁的方向,手握弯刀继续开口。
“老人累倒了,老人的儿子却不帮老人收拾排泄物,也不给老人喂吃的,还变本加厉的压迫你。”
“而你也从来没照顾过人,因为年纪太小,也不懂得要去帮老人擦身体,只会给老人喂吃的。”
“有一天,你听见老人说,我疼啊,我好疼——”
黑暗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别说了……”
这声音不像是裴殁的。
是裴殁养的那只雀儿?
伤成那样还能说话,毅力也挺惊人。
森诀这么想着,却没有停下嘴里的话,
“你不知道老人哪里痛,老人的儿子也没有管老人,于是老人每天都在哀呼,疼——我疼啊——”
“老人就这么哀呼了三四天,到第五天的时候,老人瞪大了眼睛,大呼一声:我说我疼啊——!!”
“然后老人咽气了。”
“一直到死,你都不知道老人是哪里疼。”
“老人死后,你为老人收拾尸身,把老人身上的被子掀起来,才发现——”
“老人的一只脚的脚趾已经被老鼠尽数啃了个干净,只留下五个血窟窿,老人的血已经浸透了半床被子。”
“当年你十岁——”
森诀说到这里的时候,坐在黑暗中的裴殁终于阴沉沉的开口。
“是那人让你拿这件事威胁我?”
这件事是裴殁心里最愤恨的,也是最难以启齿的曾经,他恨老人的儿子,更恨当时什么都不懂的自己。
就是在这件事之后,裴殁被裴封禛捡到了身边,当时裴封禛还不是指挥使,只是托关系被送进去的一个最低级锦衣卫兵。
当然裴封禛当时也不是善心大发才捡了他的,大概只是想要个听话的狗。
还记得那时候,裴封禛大发慈悲答应裴殁跟在身边的要求是,杀了那一家。
从那之后,裴殁的手就不干净了,心也不干净了。
可是知道这件事的早都被裴殁杀了。
再说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好几十年的事,裴殁不明白森诀突然说起这段历史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合理猜测,是邬胤想拿这件事威胁他放了祁大公子。
“那倒也不是。”
森诀转了转手里的弯刀,蓦然一笑:“邬胤他大概不清楚这件事,我没和他说过。”
“阿殁……”
黑暗中又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裴殁轻柔的抚了抚怀里的人,声音却毫无变化,仍旧漠然:“什么意思。”
森诀反问:“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吗?”
裴殁一边轻抚怀里的人,一边轻描淡写道:“死人什么都不会知道。”
“你这么想弄死我啊。”森诀嗤的笑了一声:“那若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呢?”
他意味深长道:“若我是那个……已故的陈朝太子森诀呢?你会如何?”
裴殁似乎没想到森诀会这么说,一时没有作声,空气陡然沉默。
森诀不知道裴殁会不会相信死人回魂这种事。
当然若把裴殁换成他,他是不会信的,所以他如今只是试探,并慢慢向裴殁抛出鱼饵。
虽然这样是铤而走险……但如今他恐怕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也许你知道裴封禛有个密室,那里谁都不许进,你从未好奇过那里放着什么吗?”
森诀一点一点加重筹码,眸中暗藏深意。
裴殁没有应声。
他知道若是应了声,多半就会被森诀牵着鼻子走。
“好吧,若你不好奇,我便再换个问题。”森诀继续道:“裴封禛那样对你,你不想给他回报些什么?”
“若我没猜错,你应当是在养势力了吧,且不说有裴封禛这座大山,就是别的朝臣,你拉拢的动吗?”
裴殁依旧是没有说话。
但谁说沉默不是一个答案呢。
若不心动,怕是裴殁此刻便该对他动手了。
森诀翘了下嘴角,拎着那把刀向裴殁的方向挥了挥:“如此,你且考虑着,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去门口坐着。”
裴殁仍是没有出声。
应该是笃定他哪怕出了这庙,也跑不出庙外的锦衣卫,遂连拦都懒得拦。
森诀也不介意,伸手就打开了庙门。
只是他没想到他打开庙门的时候,竟在门口看到了邬胤。
邬胤此刻正神色淡然的杵在那,阿淮并不在身边。
森诀愣了愣,随后心头咯噔一下。
这人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不是让他在外面等吗?
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刚才说的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森诀手心狠狠捏了一把汗,甚至比刚刚面对裴殁的时候还要更紧张几分。
“你 ……怎么过来了。”
森诀难得说话迟疑了一下。
邬胤瞥了森诀一眼:“我来为裴殁治病。”
“治病?”森诀没听明白:“你不是不愿意……你怎么忽然又治了?”
邬胤反问:“我何时说不愿?”
“……”
好像确实没说过。
不是,但这还要说吗?你不就表现的不愿吗?你若愿意你之前又躲什么?
森诀哑然的看着邬胤穿着一身白衣走进屋里,嚓的一声用火折子打亮了手中的烛火。
这算什么反应?
那刚刚他和裴殁的对话,邬胤到底听到还是没听到?
再者说,这人过来了,外面的锦衣卫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森诀转头去看裴无之,表情难看:“为何他过来,你竟不管?我来时却围我几圈?”
裴无之握着刀,表情诧异:“阁下这话未免有失偏颇,阁下入庙时,裴某何曾阻拦?”
“你……”森诀想了一圈,居然觉得裴无之说的也算在理,只得又问:“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有些时间了?”
裴无之想了想:“阁下前脚来,邬公子后脚便到了,我说阁下在庙中,邬公子便等在外面。”
森诀脸黑了一半。
他看了眼庙中的邬胤,想问问他们在外能否听到里面的动静,又怕问出来被邬胤听到,届时又要麻烦许多。
“行吧。”
森诀把裴无之敷衍走,自己站在门口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大放心,遂又回到了庙里。
他朝邬胤走去。
裴殁抱着他的雀儿坐在最里面,脸色极差,万分警惕的盯着邬胤给那雀儿把脉。
那雀儿长的极为干净,一看就是温和的性子,只身上被凌虐的像个破偶人,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七七八八,软绵绵的瘫在那儿。
他往下看了看,看到这雀儿衣角锈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岑織。
岑織,应当是这雀儿的名字了。
这绣的歪歪扭扭的丑模样,岑織还愿意穿在身上,多半是出自裴殁之手。
如此看来裴殁似乎真是挺喜欢这雀儿的。
只是岑……这个姓听着十分耳熟。
岑家……岑家……岑家!
岑家不是之前被许多重臣一起上书其包庇重大案犯,后被陈朝先帝流放的那个原大理寺卿岑家吗?
“阿决。”
森诀正琢磨着,忽然被邬胤叫了一声。
他回过神来,发现裴殁和邬胤都在盯着他看,下意识挑了挑眉:“怎么?”
邬胤挪开视线,将手中的白蜡放在森诀手中:“拿着。”
随后,他毫不客气的伸手,在森诀袖中摸出那柄银色的匕首。
“诶……你!”
森诀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正欲说话,还没说出口,便看到邬胤动作迅速的用匕首划破自己的小臂。
鲜血从邬胤的胳膊上迸溅流出。
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邬胤的身体里爬出了一只透明的,指甲大的虫蛊,虫蛊的身体里还能看到一根极细微的红线在颤动。
虫蛊爬出来后,邬胤将手靠近岑織。
他的血液顺着胳膊滴落在岑織的脸上,那虫蛊也随着血液扑棱棱落在岑織的脸上,后顺着岑織的鼻子爬进岑織的身体里。
几息后,岑織全身都猛烈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