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建筑师成长记》小醒宝

13、遭遇咸猪手

　　“入职三天感觉怎么样？”
　　再一次在茶水间偶遇时，林道盯着我问道，笑得很阳光。
　　老实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回避和他的单独相处，毕竟一想到他的渣男行径就让人生气。而且在跟乐彤火速分享了最新情报后，她也是一边骂渣男，一边反复提醒我要保持冷静保持距离，千万不要入坑。
　　然而，再次被迫近距离看到他因笑容而闪闪发光的眸子时，心里还是有点波动，不禁又想到了三年前在车里那次尴尬的含手指事件。
　　“还行吧，就是感觉还没进入状态，好像还没实习那阵儿有激情，不知道是不是老了。”
　　“你都说老了，让我这种老人怎么办？”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激情说不定是因为不在我的组，没我给你们打鸡血了。”
　　“哈哈，少自恋。”
　　“哎，不喝黑咖啡改喝茶了？”
　　“嗯，有段时间咖啡喝太凶了，心悸得慌，后来就逼自己少喝了。”
　　“别太拼了，还是要注意身体。”
　　“还说我，你不是一向最拼最能熬夜的么？”
　　“哎，老了老了，熬不动了。”林道也故作皱眉地摆摆头。
　　我礼貌地笑了笑，寒暄了两句就撤了。

　　在楼梯口刚好碰到实习生Jacques。
　　“Bonjour！”
　　Jacques故作帅气地冲我招招手。
　　我也点点头，道了声早。
　　Jacques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样子，亚麻色的卷发蓬蓬地垂到肩膀上，身材不高，略有些瘦弱，颇有一副艺术家的样子。蓝色的眼睛，微有点鹰钩鼻，法国人得很明显。
　　脸长得倒是不错，然而，我对他实在印象不怎么样。
　　见面第一天，他鼓吹自己是啥啥大学的建筑学专业——反正法语的学校名我也没太听懂——说是他们省最好的大学，暑假来中国实习加体验生活。一次聊起建筑历史，他便反复说着法国的凡尔赛宫、卢浮宫、埃菲尔铁塔，对中国的木构建筑表现出充分的无知及嗤之以鼻。话里话外倒是一副掩饰不住的优越感，实在让人有点不舒服。
　　在接触的两三天时间里，他问了我许多非常初级的软件操作问题，不是PS里魔棒工具怎么用，就是CAD里怎么取消自动捕捉——这些可都是国内建筑系学生都非常熟悉掌握的常用软件。这充分告诉我，他完全是一个软件小白。
　　软件不行就算了，手绘更是小学生水平，线条凌乱得没法看。
　　我真的很好奇在法国的建筑培养是什么样的，为啥他什么都不会，然而却跑来中国蜜汁秀优越感。
　　当我耐着性子给他解答完白痴问题后，他还会习惯性地撩着自己那自由的大卷发，用他那蓝色的眸子故作深情地盯着我说：“You are so nice to me!”
　　我很想告诉他，我nice仅仅是因为我是善良勇敢的中华民族社会主义接班人，而不是对他有意思。
　　不过这个英文太难翻译了，算了。

　　“知苒，你去把这几张图打印几份，待会讨论用。”
　　回到工位上，江鹏发来一大串图——大概七八张，甚至都懒得用压缩包。
　　我只好一个个地点保存，好一一打印。
　　“噢好的，需要几份？”
　　“组里几个人就几份呗。”
　　“哦，那我先打4份咯。”
　　因为我的到来，去年入职的江鹏终于不是正式员工里资历最浅的了。于是乎，在我面前，他摆足了前辈的架子，几乎每天都会使唤我干点杂事，比如打印文件，或者扫描彩图，或者帮他做材质贴图。
　　最开始我倒是保持了小白的自我修养，来者不拒地应下了，于是他倒是不断变本加厉。

　　组内四人正围坐在头脑风暴区，魏总示意实习生Jacques也加入进来。
　　于是乎文件不够用了。
　　本来两个人临时共用一份文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江鹏倒是跳出来说：“知苒，你怎么打印个文件都数不清人数。”
　　不是跟你确认过4份的么？我……真是无语凝噎。
　　“那我再去打一份吧。”说出口的话还是这么包子……毕竟刚入职，不想太刚。
　　“没关系。”魏巍道，转头向Jacques，“Jacques, you may share the files with someone.（你可以和其他人共用一下文件。）”
　　魏巍倒是一如既往地从容，刷刷几笔勾勒，方案功能布局立马有了个大致轮廓。大家在此基础上充分抒发己见，他则一一回应。
　　我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魏巍听后表示认同，并顺势往下延伸，最终妥帖地落实到方案中。
　　不得不说，经验老到的建筑师，面对自己熟悉的商业建筑，在组织方案讨论时效率真是非常高，让组内的成员也能如沐春风，充实又愉悦地投入工作。
　　和当年被导师不断push不断毙方案的过程相比，简直是天堂。

　　讨论结束后，江鹏被指派跟我一同进行模型搭建。
　　最终结局就是，我变成了勤勤恳恳干活的劳工，他则叉着手在一旁变成了指点江山的监工。
　　“我觉得这个顶层应该拉高一点，这个应该矮一点，高低搭配才好看。”
　　“但我觉得产业园大部分建筑的层高应该基本相同，只是个别主要建筑可以特殊化一点。”我不甘地回了一句。
　　“你不弄得高低错落一点多不好看，听我的没错。”
　　江鹏胸有成竹地跟我说。
　　想到他毕竟比我多一年工作经验，我半信半疑地按照他的意思进行了调整。
　　下班前给魏巍汇报成果时，魏巍道，“整体效果还是不错的，不过这些层高的微差会带来不必要的成本增加和营销难度，可以考虑按照三层和四层两种体量来做。”
　　对哦，为啥要调整层高呢，调整层数不就好了。
　　“你看，我就说要高度错落吧。”
　　汇报结束后，仿佛唯恐我兴师问罪一样，江鹏立马冲我说道。
　　“不过层数调整后，计容面积都有变化，估计每个单体的尺度和数量都得调整，模型得重搭了。”
　　“那必须呀，你快开始调模型吧。”
　　喵喵喵？
　　“那你干嘛？”
　　“我盯着你调把关啊，顺便帮你算算面积。”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好默默继续干活。
　　因为还要一边忍受一个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人，效率反而更低，还不如一个人干。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You seem to be very pissed off.（你好像很生气哦）”不知什么时候，Jacques晃过来，一边用手点点自己的眉毛示意我正在皱眉。
　　“Yeah, a little bit. I think this should be a one-man job, better than two doing the same thing together.（嗯，是有点。我觉得这活一个人干就够了，比两个人一起干同样的事好多了）”
　　“Why not talk to Wei? He’ll agree.（为什么不跟魏巍说一下呢，他会同意的。）”
　　“Good idea. I’ll try.”我想了想，表示了赞同，并对他表示了感谢。
　　“You are welcome. You know, you can always rely on me.(不客气，你知道的，你永远可以依赖我的。)”
　　喵喵喵？依赖你？大概是外国人对同一语境的理解不同吧，我倒是没太深想。
　　没想到下一秒，他的大爪子就很自然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莫非是法国人天生不把自己当外人？虽然这姿态让人不太舒服，但我也没有立刻躲闪，免得过于尴尬。
　　我礼貌地笑了笑，又投身眼前的工作。
　　大爪子在我肩膀上停留了好一会才撤开。
　　“Very nice job!（干得挺不错呀）”右耳旁忽然传来了好近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赶紧向左边撤身，扭头发现这小子居然把头放在离我不到10公分的地方，盯着屏幕在说话。
　　见我吓一跳，他居然也扭头过来冲我一笑。
　　这种距离显然非常不符合社交安全距离，让我非常不适。
　　“Do you mind…keeping a little bit distance?（你可不可以，保持一点距离？）”
　　我尴尬地说道。
　　“Oh, OK Shy girl.(好的，害羞的小姑娘。)”他又习惯性地随手撩起了他的大波浪。
　　我知道你在耍帅，但我觉得一点都不帅好么！
　　而且我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你的边界感太差了！

　　下班前，Jacques发来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对于外国人邀约的性质我实在有点困惑，毕竟怕他把这当成Dating，于是扯了个理由拒绝了。
　　“OK Shy girl. Maybe another day.( 好的，害羞的小姑娘。那就改天吧。) ”
　　我很不喜欢Shy girl这个有点亲昵感的称呼，但短信里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好作罢。

　　次日一早，当我刚踏上公司楼梯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Bonjour Zhiran！”
　　随即一只大手从身后搂住我的肩膀，就好像好哥们之间的那种大大咧咧打招呼方式。
　　“Err……Good morning, Jacques.”一边说着我一边扭了下肩膀，示意他把手拿下来。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而加重了手上力度，紧紧握着我的肩膀道，“Come on, don’t be shy.（哎哟，别害羞啦！）”
　　我气不打一处来，非常严肃地冲他说道，“I’m not being shy! I’m just very uncomfortable for you being too close to me. So I sincerely ask you to keep a reasonable social distance to me.（我不是害羞，而是因为你过于亲密让我非常不舒服，所以我诚挚地请你保持和我的正常社交距离。）”
　　说完这一串，我瞬间觉得非常畅快。
　　“OK OK! Sorry.(好的好的，抱歉。)”
　　Jacques显然没意识到一直看上去非常nice（好欺负？）的我会忽然爆发，赶紧收回手，并微微举起双臂，表示保持距离。
　　我板着脸，扭头就要往上走，抬头正好看见林道端着咖啡杯，在楼梯平台处定住，看着我这边。
　　“林工，早啊！”我的语气还没缓过来，大概有点冷冰冰的。
　　“早！”林道愣了下，转瞬又故作怕怕地看着我，扫了一眼我身旁的Jacques，悄悄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在身下冲我比了个大拇指。
　　搞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气场全无。
　　哎，林道你这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搞怪倒是一把好手。或许当年文瑾就是在这样的日常插科打诨中获得了错误暗示吧——而我，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尽管理智告诉我应该和这个人保持距离，但每次经过他身边时，还是会忍不住打量下，毕竟这张轮廓分明的脸和宽肩窄腰的身材，的确是太抢眼了。
　　有时是在头脑风暴区和其他组员慷慨激昂地讨论，有时是在茶水间相逢时的简短闲聊，有时是在午餐后院子里溜达的意外偶遇。

　　在我正面刚之后，Jacques收敛了许多，不太敢过于亲密了，倒是偶尔有撞见他在前台和宋晴小姐姐调笑，惹得后者花枝乱颤。
　　平心而论，宋晴小姐姐虽然清秀，但颜值并不突出。同样是新人，她远不如今年入职的丁茜茜，我倒是很奇怪为啥Jacques为啥会把目标转向她。
　　后来再跟丁茜茜的闲聊中，我才知道，Jacques也曾以同样的手法——问询、搭肩、凑近等套路对茜茜，不过身为“卷姐”的茜茜一心慕强，对这个业务能力低下的实习生态度极其不客气。
　　看着茜茜坚毅又笃定的表情，我大概能想象她怒怼Jacques把对方的小心思摁死在摇篮里的场景。她锐气十足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初入大学期间的我；只是在研究生期间逆来顺受两年后，我的棱角似乎被磨平了许多，习惯性先隐忍，忍无可忍才爆发。
　　正是因为这种隐忍的气质，江鹏才会毫无忌惮地指使我打下手，Jacques才会把我当成第一个软柿子试图去捏。
　　经过这场反思，我决定，打起精神，重拾曾经的能量和锋芒。

　　正这么想着，路边一个小哥哥把传单塞到我手上：“游泳健身了解一下，新店开业史上最大优惠力度哦。”
　　我也想起，好久没有健身了。然后就鬼使神差地顺着传单上的地址，来到了附近的健身房。
　　看着里面专注健身挥汗如雨的姑娘们，仿佛看到了在投身导师魔爪之前的快乐的自己。
　　于是手起刀落，“刷卡！”

　　我拿着刚办好的健身卡，正在心里筹划着明天带什么健身装备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知苒，你也办卡了呀？”
　　我寻声看去，只见林道此时正换好了运动装，止汗带将头发微微向后顶起，露出平整的额头，显出了宛若实习第一天初遇时的运动阳光系神采。
　　啊忘了这人也喜欢健身……我居然跟想要保持距离的林道，在同一家健身房办了卡。
　　“啊是啊……”
　　我看了眼手上还没捂热乎的健身卡，话说这卡还能退么？估计不行……
　　“你今天准备练啥？”
　　“噢我今天没带装备，明天再说。”
　　“好啊，明天一起啊。”
　　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只好支支吾吾默认了，然而赶紧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