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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崭新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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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期结束后,本来以为逃之夭夭了,谁知道千回百转地自己又绕回到这里了。
主要还是拜我的硕士导师所赐。
我的这位超级工作狂导师,四十五岁,已婚未育,据说他那从未露过面的老婆也是工作狂,两人分居已久。
这样没有家庭生活的人,又处在中年发展瓶颈的最后还可以挣扎的几年,是最恐怖的——他的生活即工作,工作即生活,不仅自己全身心投入,对手下可以压榨的劳动力更是超级push。
大五几乎没什么课,便被抓到工作室给导师干活。早上9点到,晚上9点走,中午和晚上管饭——让我早早就体验了一把996的生活。研一课程多,才稍微摆脱了这种全天候窝在小办公室的日子;到研二又重归996。
作为一个老北京人,导师的国骂是宛若感叹词一样的自然存在,会随机出现在句子的每一个角落。若是对成果不满意,导师更是会直接破口大骂,混带着对个人情商和智商的人身攻击。
现在想想,和导师的PUA相比,前任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有时周末在宿舍休息,导师一个电话过来要文件,就得赶紧开电脑投入工作,随时待命。或者难得跟朋友约个饭约个电影,导师一个电话过来要改东西,约会就泡汤——工作室两个同门都因为过于忙碌加长期爽约,被女朋友踹了。
你说不接他电话行不行?
有一次一个博士学长出国参加国际会议,他负责的项目上出了点紧急情况,中间因为时差没接到导师电话,回来便被当着全工作室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后面发论文、开题、答辩等每一个需要导师签字的环节,都会被导师一拖再拖——最后学长延毕了一年,老老实实给导师把项目跟完才算结束。
在这种情况下,工作室每天人心惶惶。
每次一听到手机铃声,我整个人全身毛孔都紧张起来,甚至洗澡时都不敢把手机放太远,准备随时第一时间接听电话。
研一下准备论文开题答辩时,更是焦虑得不得了,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掉,有时早上起床看一眼枕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做了化疗。
中途黄华谦也曾偶尔联系我,聊些不咸不淡的话题,但我因为导师的任务紧急,常常没有闲聊的心思。有时得空,也会跟他感叹下导师有多可怕,但在他看来却非常费解——毕竟他在美帝的导师不怎么干横向项目,纵向研究课题也基本由PhD们完成,不会太压榨硕士们。
由于平时基本没时间和精力去想论文的事,研二下学期伊始,才开始逼着自己赶紧开始写论文——每天9点回到宿舍后,挑灯夜战到2点,第二天再9点到达工作室干活。
早一杯咖啡,晚一杯咖啡,提神效果却越来越不显著。
看着自己日渐加深的黑眼圈和不断颓丧的个人形象,我感觉自己快要抑郁了。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黑白色,对生活中的日常事物失去了激情和兴趣;每天吃饭开始食不知味,只管补充基本能量饿不到就行;不在工作室干活的时间里,头脑里经常一片空白和恍惚,记忆力也开始变差,时间轴逐渐混乱,分不清事情发生在昨天还是前天。
在给导师准备参加帝都双年展的作品时,刚好看到参展名单里,WAP公司也在列。这让我一下子勾起了当年实习时,第一次参加公司露台party的情形——音乐,美食,夏季的晚风,说笑的人群——这才是生活啊!
后来看到最终展览里,我参与投标的摄影博物馆也在列。时隔两年多,建筑主体已经成型,即将布展开放。
而在其主创设计名单里,我的名字不卑不亢地呈现在末尾,这让我感动不已——虽然只是短暂地工作了三个月,这个公司里却保留了对我贡献的尊重和认可。反观现在导师工作室的工作,每天和其他同为廉价劳动力的学长学姐一起,无条件服从和执行导师的想法。我存在的意义大概就和一颗没有感情的螺丝钉一样,没有个性没有姓名。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找回了曾经对建筑设计的激情,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也忽然明白我想要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迅速联系了朵姐,咨询公司今年的招聘情况,得知有机会后,很快整理好简历发过去。
后面的流程也很顺利,因为学校学历条件都还不错,有在公司实习的经历并且受到林道和魏巍的一致好评,我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入职的机会。
同时间里,乐彤去了某央企背景的地产公司,被我开玩笑地称作“未来的甲方爸爸”;卫莱跟随着她nice的博导度过了两年悠闲愉悦的博士生活,即将迎来令她头秃的三年级博士论文开题;白咏则如愿以偿地在满负荷加班熬夜实习后,拿到了大师的推荐信,并去了美帝藤校。
我收拾好桌面后,张清和李路畅也来了,二人对我的到来表示了愉快的欢迎。
和清姐一起去茶水间的路上,我悄声问道,“听说文瑾离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呀?”
“嗯,有快半年了吧。”
“去哪儿了呀?”
“中某地产。”
“改去当甲方了呀!”我挺惊讶的,毕竟印象中她还挺执着于做设计的——虽然设计师作为乙方,日常就是被甲方蹂躏。
作为公司八卦集散地的清姐,一定知道内情。
“据说是家里舅舅在那儿当高管,一直想挖她去。”清姐也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说,“我觉得可能和林道也有关系。”
“嗯?他俩吵架了?”
“林道一直有女朋友你知道么?”
“不知道……”之前被导师压榨着干活,很长一段时间不怎么看朋友圈。“什么叫一直有?”
“据说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开始的,算起来谈了八年。”
我惊了。
虽然林道的确不怎么谈论自己的私生活,但看他平时跟女生开玩笑,以及工作随叫随到的状态,实在不太像有时间陪女朋友的。
“那就是大家公认文瑾和他可能是一对的时候,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单身?”
包括在酒吧加我微信的时候,也不是单身???
卫莱的判断真是对的,水瓶座海王没跑了!!!
“我也不敢说,听说他和女朋友一直分分合合,中间可能分了好多次,所以一直没结婚。具体时间轴我可捋不清楚。”
“那可能不一定和林道有关系,人家只是到了一定阶段想转型呢。”想到文瑾的事业心,我找补了下。
“我觉得还是有点关系的。文瑾离职前两个月,有一次加班我听到她和林道吵架来着。”
我竖起了耳朵,正要听后续。
这时听到身后远远的脚步声,原来魏巍也来茶水间了。
清姐见有人来了,做了个嘘声的口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知苒好久不见呀!”
“嗯,魏总好!”
也不知道当年的漫画魏总看了没,结局是否满意。
“之前你实习时,和我合作产业园交通枢纽时,感觉还愉快不?”
魏总真是太温柔了。我就是在手下干活,说“合作”会不会有点不够格……
“必须愉快呀!魏总您专业水平强,人又好,跟您学了好多东西。”
“哈哈,那太好了。我也觉得跟你合作很愉快,所以已经跟公司申请把你分到我们组了。”
“啊好呀!”
经历了导师两年的暴虐,我的确需要魏总这样从容温柔的领导来安抚下脆弱的神经。
也省得跟林道那个不厚道的海王打交道,哼。
一同报到的新人还有两个,都和我同龄。
瘦瘦高高的男生是吴博安,本科学校一般,硕士在英国读完回来,整个人有一种松弛随性的气质。
戴着大黑框眼镜的长发女生叫丁茜茜,本科和硕士都毕业于南方某老八校,全身宽松的中性打扮,后来得知她在学生时代有个外号——“卷姐”。
看来公司最近业务扩张了不少——实习生看上去也不少,整个二层的工位都坐满了。
丁茜茜很快拉了个三人小群,建立起一个新人联盟。
我这个人比较慢热,倒不急着发言,总看到群里丁茜茜和吴博安两人互动。
晚上茜茜约我和吴博安一块吃饭,我倒是婉拒了——因为要约清姐一起去地铁站,继续上午的八卦。
清姐秒懂,示意我周围熟人太多,到地铁站再说。
“唉,说到哪儿了?”
“听到他俩吵架。”
“对对对,头一天我和文瑾一起吃晚饭来着,忽然来了个陌生电话,上来就把文瑾骂了一通,说什么小三没道德之类的。文瑾莫名其妙,骂了几句回去,就把电话挂了。”
“是林道的女朋友?”
“对!文瑾最开始也不知道,以为是谁打错了。结果对方电话又来了,然后她大概听出来了,又不好刻意回避我,就超尴尬地解释了几句挂了。
我隐约听到什么消息置顶啊每天聊天什么的,估计啊,是林道女朋友看到他手机上有个置顶的女生,又经常有消息和电话往来,就记下了。”
“本来工作上往来就很多,联系多不一定说明有啥;不过微信置顶这事就有点过了,有女朋友难道不应该是女朋友置顶么。”
“是啊。第二天我就感觉文瑾和林道之间的氛围不对,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刚好饭后去遛弯,看到他俩在园区的角落里争论些啥,估计也在为这事吵架。”
时隔三年,我对林道的花痴情绪早已淡去;而面对曾经假想敌遭遇的尴尬境地,反而更多的是同情——如果是被小三,已经够无辜的;更何况他俩还不一定有啥呢,简直太冤了。
虽然一直号称不婚不育,但文瑾对林道的好感还是有目共睹的——心里有一个人时,眼神和不自觉的肢体语言是不会骗人的。
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个明明有主却长期活得像个单身汉一样的男人,条件足够优质又对自己足够亲密,还营造出一种友情以上的虚假希望,最终从25岁到31岁的六年时间里都没恋爱,真的是很亏啊。
当发现这一份希望即将破灭时,甚至都没法去质问对方——因为对方可以说“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啊”,轻描淡写,对自己的感情投入和受到的伤害视若无睹。
我想起半年前,大约就是在离职前后,文瑾发过一个朋友圈,是自己刚剪短的新发型,文案里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小太阳的表情。
想来那时,在经历了正室问责后的两个月,她终于理清头绪,决定斩断之前的纠缠,重头再来了吧。
曾经的男神,此时在我心里也跌下了神坛。
每每再看到他,都觉得脑门上仿佛贴了大大的渣男两个字。
幸好分到了魏总组,不用每天和他打交道了,哼。
不过魏总组也有让我头疼的人。
一个是26岁的江鹏,明明只比我早一年进来,却总是一副前辈甚至领导的姿态,对我吆五喝六,使唤我干些杂事。
一个是新来的法国实习生Jacques,似乎有点自来熟,肢体语言过分亲密,让我非常不适——如果不是他自称法国人天生浪漫随性,我大概第一时间就给他贴上咸猪手标签。
最开始我还是按照一贯的与人为善习惯,无比包子地忍受着这两个人。
——直到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