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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孤男和寡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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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就座后,华谦将点菜码推到我面前,手指白皙修长,不愧是钢琴十级的手指。
“感觉你应该比我更擅长点菜。”
“好吧。”
我很自然地接过来,“还是不爱吃水里的动物么?”
华谦愣了一下,“是啊,你居然还记得。”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当年在黑暗的实验楼角落里,我们曾互相分享的彼此的喜好和禁忌,却还是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他告诉我,自己不吃水里的动物,包括一切鱼、贝、虾、蟹;却酷爱吃水里的植物,比如藕、紫菜、菱角等。当时让极爱吃鱼的我非常惊讶,现在那一幕还仿佛在眼前。
我点了几个特色菜后,又让他看看要不要加。
他瞄了一眼,“挺好的。”
又抬头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这好像是我俩第一次单独吃饭,怎么感觉默契地跟对老夫老妻似的。”
“哈哈,老夫老妻吃饭可都是各玩手机不说话的。”
“噢,那还是不像了。”
忽然明白为什么我当初还是心软加回了姜北辰的微信,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前任也可以是一种美好温润的存在,没有不能做朋友的道理——这大概主要来源于对华谦的完美记忆。
之后我们互相交流着彼此这几年的经历。
我在T大建筑系快4年,现在在法国背景的设计公司实习;他则在1年前从P大数学系毕业,现在在美帝M校就读电子工程硕士,导师的研究方向主要是人工智能,刚好在国内这两年大火,投了文章回来参加在杭州的国际会议。
我感叹他的专业好前沿好厉害,研究成果随时可以改变世界;他则半开玩笑地说,在美帝建筑学才是高贵又优雅的职业。
“才不优雅呢,搞不好就要熬夜赶图,头发都要一把把掉的。”
“好巧,我们也是,时不时要熬夜写代码。我身边的人都秃了一大片,你要是在实验室从上往下俯瞰,就会看到一个个油亮的卤蛋。”
想到那画面,我忍不住发笑。
“那就是说不包括你咯!”我看着他依旧丰盈的头发道。
“没办法,天赋异禀。”他也作势默默自己漂亮的发际线。
和华谦聊天很愉快,一切话题都很自然,仿佛聊到哪算哪,但又衔接无比顺畅,不会互相施加任何压力,也没有任何消极情绪。
我们还会从桌上的食物聊到国内和美帝饮食习惯的差异,聊到肉夹馍、汉堡包、三明治和帕尼尼的本质是多么神奇地相似,再聊到他在美帝练就的厨艺,再聊到各自的重度咖啡瘾,再聊到彼此最惨烈的熬夜和通宵经历……
“和你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舒服。”一席终了时,华谦看着我道,“话说,我都记不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我愣了下,是啊,为什么分手呢,记忆里我们甚至从来没有任何激烈争吵过。
“好像是我高三的时候。可能是压力太大的原因,我的模拟考成绩忽然下降了到一百多名,备受打击。”
“因为成绩下降就要跟我分手啊。”
“不是我提的吧,我怎么记得好像是你提的。”
“明明是你说要冷静一下,专心复习,不能跟我发短信了。”
“只是冷静一下嘛,哪知道你一冷冷半年。然后我再想跟你发消息时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毕竟当时你已经去P大迎接快乐的新生活了,跟你聊天会很有压力。”
“为什么会有压力?”
“怕考不上啊。”
怕没能跟你考到一个城市,怕没能考到和你匹配的学校。
“怕考不上P大?”
“切,我才不想去P大呢,我想上T大。”
“其实P大和T大也不远,我还以为你上大学之后我们还能在一块呢。”
我曾经也这么以为。当我从高考考场出来时,其实很希望他就在门外等我,告诉我他已经等我一年了。
不过没有。
那时微信逐渐兴起,我从其他人的朋友圈看到他此时正在跟其他女生一起旅游,顿时被泼了一盆凉水。少女时期脸皮薄,对感情更是有完美主义的洁癖,立刻不想理他了。
此后的联系中,我也对他非常冷淡,这段感情便不了了之了。
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旅游,不过是大一安排的实践活动;但在我冷处理之后的三个月,那个女生也的确成为了他的下一任女友。所以,应该也不算冤吧。
我轻描淡写地跟他解释了我视角下的前因后果。
没想到他叹了口气,道,“我后来去T大旁听一个课,正好撞见你跟一个男生很亲密,而你当时不怎么搭理我,我还以为你有新欢了。”
听他的描述,那个男生应该就是后来跟我暧昧两年的学长,当时大概只是在教我给模型喷漆。
“也真是太不巧了。”得知对方视角的故事全貌后,我无奈地笑笑。
“世事难料呀。”华谦也笑笑。
氛围已经有点暧昧了,我赶紧把话题绕回来,问他什么时候去杭州。
“怎么,赶我走呀?晚上7点半的飞机,还早。”
“噢那你下午啥安排?”
“本来想去学校转转,看看本校读研的前室友。不过现在有点想看电影了。”
“嗯?”
这个主意变得有点太突然了吧。
“谁要你买单买这么快,唯一一次吃饭还让女生请客。”他晃了晃手机,“你下午有时间的话,给我个机会,看电影请回来咯!”
“你不去见室友了么?”
“他也投了那个会议,我们杭州见也行。”
“这样啊,行啊。好歹交往过一年多,居然都没一起看过电影。”
“就是啊。你想看什么?”
冷静的我,挑了一部皮克斯的动画片,好让氛围不那么暧昧。
华谦则买了一大罐爆米花。
“这么多,吃得完么?”
华谦笑道,“看电影标配嘛,总要补一补以前错过的遗憾咯。”
在黑暗的影院里,看到有趣的地方,我忍不住小声叽叽喳喳地跟他讨论剧情,头微微转向他时,余光中感觉他正扭头看着我,眼里还是一如当年的星光。
忽然有点紧张,又有点不切实际的莫名期待。
唉,异国是没有前途的。我又冷静下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电影末了,华谦笑着看向我,伸手过来轻抚了下我鬓角的头发。
我一愣,他道,“沾了点爆米花,已经弄掉了。”
“哦,谢谢哈。”
我们很默契地没有再进一步说什么,直到送他到地铁口。
“一路顺利咯。”我冲他轻轻摆摆手。
华谦转过身来看着我,顿了两秒,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也是,一切顺利。”
晚上回去后,我莫名辗转反侧,心里良多情绪叠在一起浓稠得化不开。
最终还是矫情地发了个朋友圈:“感恩陪伴。”
一早上醒来时,看到林道也点了个赞。
去公司加班时,林道和秦炜的脸上已有淡淡的黑脸圈了,文瑾更是脸色很差,时不时吸吸鼻子。
赶图的间隙,我问她,“你还好么,感冒了么?”
“唉是啊,一来大姨妈就免疫力下降,双重打击真是不行。” 文瑾说话鼻音已经很重了。
“我这里有姜红糖要不要给你冲一包?”
“好啊好啊,多谢!”
我赶紧冲了杯热姜茶递给她,然后才又投身紧锣密鼓的出图中。
夜幕降临时,大部分图纸都出得差不多了,就是排版和文字还需要调整。
“你生病了就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们搞定就行。”林道冲文瑾关切地说道。
“嗯行。我估计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的,也帮不上你们啥忙了。”
文瑾缓缓站起身,似乎还有点晃悠。
我赶紧冲上去扶着她。“你这样子,一个人回去行不行呀。”
“没事,我可以的。”还是一如既往地要强,我作为一个女生在旁边都有点心疼了。
“秦炜,你俩好像住挺近的,要不你也先撤,送文瑾回去吧。”
“行啊,我这边排版差不多了,就差替图了。”
“那你跟知苒交接下,就撤吧。文字理念部分我来弄。”
秦炜送文瑾走后,已经是快晚上9点了。
“林工,最终版效果图也发过来了,我微调了下,你看看成不成。”张清道。
“嗯,可以。”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撤了?年纪大了,连熬两天感觉有点心悸。”清姐可怜兮兮地说道。
“嗯,可以,剩下的工作不多,我和知苒应该搞得定。”
张清走后,公司一下子只剩下我和林道两个人,除了林道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字声,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外面的蝉鸣。
我倒也无暇理会这独处的寂静,专心地将最终版图纸一张张替到最终排版里去。
快到转点时,我惊叫一声“哎呀。”
“怎么了?”
“平面图里好几处功能有错字,把摄影写成了射影,得改一改。”
“不多的话,直接P一下吧,估计文瑾现在已经睡了,找她电脑里的源文件比较难。”
平面图是文瑾负责,看她刚才状态挺差的,也难怪。
“我这边文字写好了,发给你放进去。”
“嗯好。”
“应该差不多了吧?搞完了导出来发我看一眼。”
“还没,我发现还有这个功能分析图,有两处范围和平面对不上。”
因为刚才的错别字,紧张得我赶紧把所有图纸又查看了一遍,以免再出现问题,果然又有。
林道走过来,顺着我的手指看了下。
“的确是错了,这个秦炜,还用的上一版平面。好改么?”
“P起来有点麻烦,我用秦炜的电脑重新调整下,裸渲出来就行。”
“嗯好。”
图改完后,林道又认真地把所有图文检查了一遍。
“还是你比较细致,挺好,可以收工了。”
“终于收工了。”我也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3点了,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辛苦了。”
“哦,没事。你才更辛苦吧,”
“没办法,作为组长哪有让组员熬夜自己休息的道理。走吧。”
我拿出手机,正要叫车,林道说道,“我今天开车了,送你吧。”
“哦好的,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啦。”我收起了手机。
距离停车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走过去的路上,疲惫的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蝉鸣一声又一声。
一安静就忍不住找话聊体质又爆发了。
“林工,你不会熬了三天吧。”
“差不多。”
“好辛苦哦,我昨天好歹还偷懒了一天。”
“是啊,我们苦兮兮画图,你美滋滋约会。”
居然还有精神调侃我,我也懒得解释。
“不好意思啦,你看为表歉意,我今天不是陪你战斗到最后一刻。”
“也是,还好你今天挺给力的。”
“那必须的。”
“话说,你昨天约会进展不错吧,是……脱单了?”
“什么?”
我想到了我被林道点赞的朋友圈,看来是误会了。
咦,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吃醋。是我自作多情了?
“没有啦,只是去见了个高中同学,算是老朋友吧。”
“噢,还想恭喜你来着。”
咦,你怎么笑得怎么开心。
“还有空看朋友圈,看来也熬得不是很凶嘛。”
“嗨,昨天回去的出租车上扫了一眼。”
“那今天怎么想着开车了……以及,你确定你不是疲劳驾驶?”我开玩笑道。
“放心,我一到方向盘前就有十分的精神。”
林道是不是疲劳驾驶我不知道,我反正是超级疲劳,上车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短暂的睡梦中,隐约回到了高中时,和华谦一同躺在操场上看星星,我侧头看向他时他也正看着我;场景又转换到电影院,他伸手帮我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又拿着爆米花喂到我嘴边。
迷迷糊糊中,我张嘴去吃时,却觉得触感不太对。
睁眼一看,林道正窘迫地看着我,而我嘴里含着的居然是他的食指。
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我居然在睡梦中吮吸男神的手指!!!!!
“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我惊慌地张开嘴,赶紧头往旁边撤。
哎,我为啥要说认错人,难不成还能想着含别的男生的手指么,这不是更误会了么,简直羞耻。
不对,你的手指为什么会在我的嘴边?
我警觉的眼神大概出卖了我内心的想法,林道犹犹豫豫地说道,“看你流口水……准备帮你擦擦来着。”
林道的手还悬在空中,我在昏黄的车灯中看到食指上面满满口水微微泛光,顿时尴尬不已。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擦擦。”
我赶紧从车前抽了张抽纸,迅速包住他尚未收回去的手指,两手握着擦了擦。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也过分亲密了,于是很快松开手弹开。
“哦,没事。”
林道努力想维持淡然的神色,但他微微发红的脸显然也出卖了他内心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