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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医疗船有固定航期,值完这个班,再睡一年就能到比邻星了。想到这,Victor放松不少,毕竟飞船再好也是狭小。比邻星的光芒在未来的一年将会越来越亮,下了飞船,和煦的光线把人身上照得暖,恨不得扒了身上的衣服,在草地上来回来去地打滚儿。再喝上一口行星特产的浆果汁,清冽的酸味脉冲式激活味蕾,柔和的甜味又带给喉咙最适宜的滋润……
      “Victor,改航线。旧矿区带K矿星,速度5,最快路径。”
      沉浸在度假美梦的Victor像是突然被灌了液氮,猛地惊醒,手上快速修改好程序。“老师,怎么了?突然换航线,出事了吗?”
      被称为老师的动力部长摇摇头,“延长服务而已。”
      “那沿途不停?本来都要放假了,赵老师那个船去不正合适?”
      动力部长拍了拍年轻人的肩,指着巨大屏幕说,“这是什么?”
      “显示屏啊。”
      “好好想想。”年老的部长往嘴里丢了个茶味饮料喝掉,年轻人没反应过来。他接着说:“这块屏幕的水准和个人终端的不一样,就像电镜和放大镜的区别。这屏幕啊,姓孟。服务的人啊,也姓孟。”
      Victor终于了然,起身把老师按在驾驶位上,“真无聊,下次再有这种事,就不问您了。我的班结束了,睡去了啊。老师,咱明年见!”
      “臭小子”,老者伸手要打,Victor笑嘻嘻地早跑出了驾驶舱,只摸了个空。“靠不住……赶紧退休吧。”
      今明两年的排班表得重新来,不过排班表不是头等大事。安顿飞行工作,老者快步走到休眠舱尽头的单人隔间,敲敲门,在密码键盘输入一串数字。很快,门开了。
      窄窄的休眠床上躺着一个和老者年岁不相上下的女性,她是这艘医疗船的船长Paeonia。
      老者熟练地把仪器关闭,一边搓手抱怨一边等Paeonia醒来。
      “干嘛!”Paeonia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在床边搓手的人,别扭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者一脸讪笑,“去打工啊,给做玻璃的孟家。”
      “不去!”Paeonia翻个身就要按了按钮接着睡。
      老者拍开她的手,急忙说道:“你不去,咱船上大大小小三千来口人怎么办呀,不吃不喝啊!”又软了语气,“芍姐,去吧去吧,咱就当给学生们赚奖学金了。”
      “陈平,就这一回啊!再过五年我就退休,这种破事爱谁操心谁操心。”还是起了床,不情不愿地开会。“喂,小徐吗?过些日子有个病人,提前起来做做实验吧。”“小雷啊……”“Rasayana……”
      孟雯雯离开已经15天了,之前的存粮只剩下纤维面包。开始几天,胡思乱想和地表的风一样。稀薄的亲缘关系和真实生活的经历孰轻孰重,拙劣的辩论一遍遍折磨着易明的神经。
      门外就是从矿场下班的和正要上班的人。抱怨防护服破了,羡慕别人的悠闲工作,夸夸别人家的孩子……彼此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休息的人,语气里有种隐秘的快乐。
      出生,学习,工作,挨过一个又一个十小时,赚一点钱。总是劳动,偶尔享受。等待一场意外或是一晚睡眠终结一切。如果没有孟雯雯,他的世界也许就是这样。
      坐在地上,门外一阵风,是电梯运行时的气流,带着地下居住区少见的冷感。一点点风都吹得人清醒,易明脱离了否认、愤怒、悲伤与接受,只是诧异。
      王建国偶尔来看他,补一点生活用品,催他吃饭和运动。
      “你难过吗?我妈妈离开。”他问王建国,两个人都坐在地板上,摩挲柔软织物上凸起的花纹。
      王建国嘴张了张,却哑巴一样发不出有意义的音节。
      “你难过,”易明点了一下王建国的眼睛,“快哭了。总要难过很久的,毕竟是重要的人。”
      王建国点点头,“但那是你妈妈自己的选择。”孟雯雯比起他更融入K矿星的生活,富有天下也还是过上了当地人的生活。她想留却留不下,而他王建国想走又走不了。这流亡的伙伴啊……
      易明不懂王建国眼里的惺惺相惜,但也没再问下去。他继续说:“我几乎不难过了。我说不清楚为什么。但那么快就消解掉情绪,是不对的,对吧?”
      电梯还在运行,可以听见轻轻的响动和脚步声。
      “我该走了,”王建国起身,眼神似有怜悯,“人生是禁不起思考的。想做什么就去吧。”
      王建国离开,他可以更清楚地听到这周围的一切。细微的风声、刻意放轻的脚步、不小心摔倒吃痛得抽气……小推车轱辘和地面的摩擦!易明像小狗一样蹿到门口,往外张望。不是孟雯雯。
      “张阿姨好。”
      “你妈呢?我从4层回来,毛线店的让她看看新货。”

      日子总得过,人总要活。
      他决定去运输站。
      出发前,他带上了家里的毛毯和孟雯雯的存折。存折挂在脖子上,毛毯塞进包裹。拖着格外大的包裹往D矿区的站台走,忽然想起蚂蚁的比喻。他是只黄牛,走在明明暗暗的路上,犁地一样。
      渴了,想起在王建国那里喝到的汽水。孟雯雯说不如北冰洋,那汽水和北冰洋有什么区别呢?北冰洋是什么?北方冰冷的海洋吗?海洋是什么?黄牛又是什么?蚂蚁又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孟雯雯过去总哭,她说她听不懂。她听不懂硬冷的美感,听不懂并不哀痛的葬礼,听不懂矿和人的关系。
      语言里有另一个世界。
      前方和身后,也有和易明一样拖着行李的人,橘色衣服、反光条带、硕大包裹,一只只蚂蚁爬在黑白键上,一声又一声的闷闷的脚步和长长短短的叹息。
      恒星会熄灭,宇宙会冷却,但总有什么是永恒的吧。比如快乐和哀愁。
      想到这里,易明没由来的又高兴起来,真的很像孟雯雯。
      易明笑出了声,笑声传出很远,成了寂静里最显眼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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