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蝃蝀》物生稀

2、第 2 章

　　可是，还未等阿信出了院门。一阵杂乱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是，那是蝃蝀吧！哎呀！不得了了，蝃蝀出现了。”
　　阿信一惊，手里的绸子紧了紧。
　　“怎会？”
　　“这也太不吉利了。”
　　“未下雨就出蝃蝀？”
　　“看来这女孩真是个倒霉不祥的。”
　　“谁说不是呢？怪不得她阿娘早死，阿爹因为他在炕上瘫了半辈子，这小身板的夫君，还不知道会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呢！”
　　手里握的红绸忽然重了不少，阿信低头，就见绸带的另一端被撇在地上，孤零零的喜花被震的摇了摇，然后便不动了。
　　竟然是——蝃蝀。
　　出嫁之日，最忌讳的便是是出现天空中那道万分美丽的七彩蝃蝀。
　　“新郎扔掉红牵了，快看。” 不知是谁兴奋喊了一句。
　　阿信手抖得厉害，却仍是死死攥着手里的红牵，她以为，只要攥住了，攥紧了，就还能维持原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半人高的篱笆外围满了村里的老老少少，本只是凑个热闹，沾个喜气。没曾想，热闹是看了，喜剧却换成了一场悲剧。
　　“李温菼，你不能那么做，快捡起来。”人群中一个陌生的声音焦急阻止道。
　　阿信知道，她从未谋面的夫君便唤作温菼。
　　无人应答，欢天喜地的唢呐声早就停了，明明人群熙熙攘攘，却是极其诡异的寂静无声。
　　“李温菼，你干什么，快回来。回……”有脚步声慌乱又急促的跑远了，阿信听见刚刚那个叫新郎捡起红签的人又开口了。
　　不知道为何，这时候的阿信还在想着，这人是谁呀！为什么会为不相干的人说话。
　　阿信立在院里，大红色的喜袍掩映着灰白色的土地，更显刺目耀眼。烈日灼灼，照的这世间有实体的万物全都无所遁形，可人心，它却是照不出来的。阿信知道，新郎不仅扔了红牵，并且就连站在她的身边都不愿意了。就这么扔下她，连她的面容都未看一眼。
　　世界天旋地转，阿信站立不稳，她想死，想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见，可俩只脚就像粘在了地上，无论她怎么拼命的想要挪动它，都丝毫不见作用。
　　恍然间，手臂却忽然被人握住了，四周响起一片惊诧之声。阿信尚未有所反应，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极柔极笃定，像天使降临时的恩典，像日月同辉时的灿烂。
　　”别怕，我娶你。”
　　别怕。
　　雨天，要小心。
　　恍然间，阿信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在大雨里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的人。
　　阿信以为，她是做梦了。
　　她被这个男人牵着，无法思考，犹如行尸走肉，亦步亦趋，去了一个陌生的家。
　　她的父亲也被村里人送来了，父女二人都没有选择的权力，被命运推着走到了崇朝家。
　　新婚之夜，坐于床沿的阿信听见屋外一阵陶罐落地的破碎声，有一个清丽的声音在大声呵斥怒吼着什么，刚开始还有个男音低沉的回复几句，可到后来，那男音再不作声响，独剩那位怒吼的女子在漆黑的暗夜里嚎啕大哭。
　　阿信低垂眉眼，默不作声。她拳头紧紧攥着，攥出血，与她的喜袍是一个颜色。
　　阿信坐了整整一夜，目之所及的那扇木门一夜未曾开合，漫天星辰慢慢浮现又渐渐消失，鸡鸣响了三响，阿信脱下喜袍，换上干净素衫，梳了个已婚妇人的发髻，把自己待的屋子收拾整洁，然后从容开门，环顾了一圈这个陌生的院子，他去另一间小屋里看了自己阿爹，去鸡舍给鸡喂了食，去杂屋拿来扫帚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接着去了灶房，从带来的嫁妆里舀出三勺粟米，煮了一锅粥，烙了七八张饼，一切就绪后，她走在主屋门前，扑通一声跪下，腰背挺直。
　　破晓的第一束光打在她肩头，昳丽朦胧，萧瑟诡谲。
　　崇朝在爹娘留下的主屋内睡了半宿，他昨夜解决完所有事情时，阿信房间的蜡烛已然熄灭，所以就直接去主屋睡了。睡眼惺忪的崇朝刚打开门，就看见面朝着他跪的端端正正的女子，她那么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可她的脊背却那么挺，刚直到似乎再大的蹉跎也不能令她退缩半分。
　　崇朝快步来到阿信身旁，下一刻，也重重一跪，他对她说，“正好，我们把三跪九叩补齐了吧！。”
　　她未动，只是问他，“你昨日为什么要救我?”
　　他答她，“没什么，我只是看不下去那家伙临阵脱逃。”
　　她又问，“你可知，你那么一救，我就要赖上你一辈子了。”
　　他答，“赖就赖呗，我未婚，你未嫁，我们搭伙过日子，就算是一家人了。”
　　……
　　崇朝在看到灶房和院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且桌上还放着看起来很是可口的饭菜时，眼睛亮了亮。
　　他把一张八仙桌搬去了阿爹房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毕，崇朝特意去沏了茶，他递给阿信一杯，自己拿起一杯，相携着给阿爹敬了茶。
　　他说：“我爹娘都死了，您是阿信的阿爹，那以后就是我的阿爹。”
　　他说：“阿信既已嫁给我，那我就会待她好，好一辈子。”
　　他说：“阿爹，阿信，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永远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