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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大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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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三十岁的生日礼物,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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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靠近冷樊……
冷樊怔怔地看着于小迟,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这句话有一天会从她的口里说出来。
记忆里有模糊的片段,逐渐开始懂得审美的女孩,偷偷拿走他放在柜子上的香水,但喷得过于浓重,他下午接到她时,发现她被熏得像一只焉头焉脑的猫。
好笑地等着她洗了半个小时的澡,把她的衣服丢洗衣机里,她又气又闷地走出来,脚上是他的长拖鞋,一路踢踏着水。
叹口气,也只能先给她吹头发。
吹着吹着,女孩突然把脸埋在他腰间。
“冷樊……”
“嗯?”
“不要离开我……”
——不要靠近冷樊。
没等冷樊的思绪从酷暑和寒冬中回归现实,后面突然传来催促的声音:“往前走了!”这一下,把他和于小迟同时惊醒。
紧紧扣着于小迟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检票,长廊,安静的空间打乱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思绪。转过头,于小迟似乎完全忘记刚才的挣扎,赞叹地欣赏着墙上的名画。
“我始终不擅长画人物。”她盯着一幅美貌的少女油画,有心伸手去触摸仿佛带有纹路的肌肤,却被隔断在玻璃窗外。
“只能画一个轮廓,有时候连轮廓也画不好。”
“你没有模特。”
“我有过。”
有蔡希瑞,但第一次的蔡希瑞躺在凳子上,她挑选的角度错过了他的表情。第二次还是在凳子上,正面,她没有躲避,紧急勾勒的却是残缺一半。
冷樊很快想到那两幅画,想到蔡希瑞,没了话语。
今天的画展大多是风景画,少有的几张人物都在前面,走过之后就没有再碰到。冷樊比前几天沉默,但态度依旧柔和,听着于小迟偶尔的点评,专注她专注的神情。
“我们继续画画,好不好?”
他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于小迟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快的瞬间,她回答:“没兴趣了。”
没兴趣,语气中带着索然无味的厌倦。
冷樊走在她的身边,点点头,只是淡淡地道:“累了就休息一下。”
于小迟没有再回答,她站在一个玻璃窗前。窗里是一幅两平方左右的画卷,白色的花朵盛满整个空间,只有最中间的小路,阳光撒下细碎的斑点,跟着猫的男孩走在路中间,仿佛走在一条钻石璀璨的道路。
冷樊注意到旁边的作者信息栏,一个他没有听说过的画家。
同类型的画展中,出现新生代作品的情况并不少见,他不懂画,只看着于小迟。
“喜欢吗?”
于小迟盯着画里盛放的白色茉莉,以及趾高气扬的猫,恍惚有种时间倒流的荒谬。
这世上竟然有人在从未见面的情况下透析她的心境:围满白色茉莉的小道,仰着头却总是回望的猫,静静走在背后的男孩,以及存在感不高但始终温暖的阳光。
她的记忆应该如此。
“喜欢吗?”
陌生的女声,同样的问话,于小迟转过头,迷茫的视线接触到一条黑色的鱼尾裙,里面包裹着几乎完美的躯体。
女人在看到她转过来的面容时,有明显的惊愣,手指掩住嘴。此时的于小迟也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到了面前女人的信息。
那个深夜出现在唐德美家走廊上,美丽到令她以为自己撞鬼的对象。
“是你。”女人小声招呼。
“你好。”于小迟迅速回答她,“你放心,我答应过唐德美。”假装没见过你。
女人两边的眉梢同时挑起,不大的动作,和唐德美的习惯几乎一样。她眨了眨眼,“我当时不是害怕被发现,而是以为你……”是鬼。
她没有把话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冷樊,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文山生。”
听到这个名字的于小迟和冷樊同时一愣,于小迟是因为听说过这个名字:国内新生代作家里,最有灵气可以说是她最喜欢的画家之一。
而冷樊则朝墙上看了一眼,橱窗里的画正是她的作品,旁边作者栏上标记了她的名字。
“我叫于小迟。”
“我知道你。”
唐德美肯定和她解释过,于小迟了然,文山生却看出她的猜测,否定道:“不是源于唐德美,我之前见过你的一幅作品,叫《余温》。”
“余温?”老实说,于小迟已经不记得这副画。
“是一座钟楼,云卷云舒,悠然且近。”她赞叹,“我喜欢它给我的感觉。”
文山生似乎很擅谈,看向自己的画,“看到你喜欢我的作品,我很开心。这副画是我小时候的经历,不瞒你说,这个男孩是唐德美……”
她压低声音,调皮地眨眼,“他小时候长得像个女孩子。”
原来文山生和唐德美一同长大,“这个花……”
“这是九里香,你认识吗?味道非常浓郁,从这条小道走过,身上也会沾染她们的香气。”她动了动鼻子,下意识找寻旧日的味道。
“九里香……”于小迟怔住。
“这是他小时候养的猫,超凶,被我揍过。”
文山生详细地描述,很快,她总结道:“虽然这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但是我最满意的,它在我的记忆里,带给我余温。”
“唐德美不是在你身边吗?”
听到这句反问,文山生竟然愣了一下,“和这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喜欢曾经的感觉。”
她终于后知后觉,于小迟在一个深夜看到自己,唐德美又是个不爱向人透露生活的人,那她所知道的大部分应该来源于自己的猜测。
“哈哈,”文山生失笑,“你搞错啦!”
她说:“我和唐德美不是情侣,虽然……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但我们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别看他行为散漫,其实是个强迫症,唐家落在他手上,他就必须承担起来。而我,我最不喜欢被束缚,喜欢旅游,喜欢尝试各种情绪。”
她摊手,“我们是彼此路上的一部分,可以扶协,不能拖累。”她看着自己的作品,悠悠道:“我走在路上。”
墙上还是那副白色花朵盛满的油画,于小迟此时再看,已经没有了之前心意相通的感觉。
她的心底甚至生出大大的嘲笑。
九里香,不是茉莉花,这是属于文山生的心意,她却在里面对标了狼狈的自己。
文山生在这副画里所寄生的,不是那只弱小的猫,而是灿烂又热烈的阳光。
黑色鱼尾裙包裹严实的女人,再次带给她如同初次见面的震撼。
她如此美丽。
是深海里一条自由生动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