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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最后的加减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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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很久,终于在压箱底的纸堆里找到文山生所说的那副《余温》。
画在冷家,这真的是一幅久远的作品,久远到连作画者自己也感到陌生,久远到她还没出国,没有用那个‘小迟鱼’的ID。
她曾经如此坦诚,肆意张扬自己的姓名。
画不过两平,里面果然是一座狭窄的钟楼。高高的尖端飞入云烟,打着卷的云朵如果没有钟楼对照,根本就是一个又一个成型的棉花糖。蔚蓝隐蔽的天空。
看着这副陌生的画,儿童涂鸦一般的技巧,是她曾经随意涂抹,随意丢到角落的东西。
“你有很多这样的画,这些全是。”
冷樊站在一堆打开的画纸中间,这些画是于小迟心血来潮完成后,又随手丢掉,被他一张一张整理好封存起来的。
当年的于小迟总喜欢待在画室,有时候说着话,刚说一半就冲到未完成的画面前。
那个时候的她,眼睛熠熠发光,眉梢高高上扬,露齿的唇瓣,迅速又猛烈的动作,撞进他怀中。
于小迟看着一地散落的画纸,完成的,未完成的,甚至只是草稿。冷樊分门别类把它们放置好,用一个单独的大箱装起来。
“这应该是十六岁,快到十七岁时候画的。”
以时间为顺序排列放置,冷樊轻易分辨出这些画诞生的时间,他笑着看向于小迟。
“还打算等你老了,翻出来给你看。”
冷樊走近她,小心翼翼避开了地上摊开的纸,来到于小迟身前。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他。
“文山生说得没错,我也觉得这副画很好看。它们都很好看。”
淡淡的苦茶香气包裹了于小迟,梦中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味道,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被冷樊轻轻抓住,带到自己的肩上。
“我在。”
“冷樊,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她恍惚的眼神,近乎刀插入他的胸口,欺骗她,告诉她那些都是假的,一切痛苦消弭于此。
但他怎么能欺骗她。
“对不起……”
低低的道歉,没有闪躲的冷樊望进于小迟的眼睛,因为声音压的太低,胸腔有轻微的震鸣。
“不是噩梦,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不够聪明,你不断地打开门来找我,我却一次又一次错过,让你失望透顶。”
足够缓和的气氛,有些话冷樊思考了很久,始终没有坦白的勇气。在那个于小迟终于睁开眼的病房,他心里所有执拗迎刃而解,绷紧的弦啪一下,断了。
如果他连承受事实的勇气也没有,懦弱的他能为谁负责?他又能承担谁的人生?
“小迟,抱歉。”
他内心的障碍,不该强压到任何人。
“你没有错……”
冷樊的道歉彻底打碎了于小迟的梦境,她再次跌落现实,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她失败了。
当她下定决心替他做出选择,远离他的人生,命运却又将他们凑在一起。她依旧是导致他痛苦的罪魁祸首,即使冷樊承认了内心的感情,但他依旧做不到毫无芥蒂地承受它。
她失败了。
她在错误的时间作出错误的决定,告白失败,靠近失败,离开失败。他和冷樊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像两条距离极近的平衡线,无法分离,却也难以靠近。
强行靠近,已经让她失去太多。
书桌上摆着重新装摆的相框,里面是于小迟熟悉的那张全家福。什么时候,冷樊竟然愿意将它摆到桌面?
相框旁边,放着巴掌大的一个本子。劣质封面,十分眼熟。于小迟走过去,看到封面上《聊斋》两个字,终于想起来,这是忌日那天,冷樊带在身上的书。
冷樊把书拿起来,翻了翻,有一页书角折叠进去。
“你上次看到这里。”
“为什么带着它?”
为什么忌日那天带着它?于小迟没有把话问全,但冷樊已经明了。
“原本打算把它烧掉。”冷樊抚摸封面上陈旧的痕迹,坦白道:“……是她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
她,冷樊的母亲。
于小迟听懂,也从中领悟:他原本带着属于母亲的遗物,想要烧毁,抹平一切痕迹重新开始。但他失败了,幼年的记忆如此强大,深入骨髓。
了然,点头。
可既然无法作出选择,现在的改变又是为了什么?
于小迟看向冷樊,他在想什么?为了保护‘脆弱的于小迟’,选择逼迫他自己?
“冷樊,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其实,在一开始,告白之前,明知道他害怕感情的自己,应该选择更温和的方式,用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软和他的枷锁。
她到底比冷樊小了七岁,当她莽撞的时候,他正值成年,试图对外展示自己的稳重;当她执拗,他已步入社会,贪恋责任让他迷失;当她心灰意冷,他又幡然醒悟。
一切阴差阳错。
冷静的于小迟,恍惚让冷樊看出一点熟悉的影子。那个阳光同样的下午,咖啡厅,周玉燕对他说:“看到小迟,我很想保护她,希望她不要闯进我的世界。”
虽然无话语,但他心中已有失去的隐痛。
“我们都没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
是很多原因,是家庭,是人心,是时间,是……
“是生活本来如此。”
“不。”冷樊低沉,但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不是本来如此。”
于小迟定定地看着他,她终于有足够的力量与他对峙,不用在他面前怯弱如同幼童。此时此刻,突然觉得曾经痛苦的过往是咎由自取。
她摇头,还没说话,冷樊制止了她。
“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我们商量一下,好吗?”
于小迟没有回答,冷樊不知道自己笑容是否变得苦涩,但他确定,如果连他和于小迟也要分离,那他所追求的家庭不再有任何意义。
“我们做一个加法,好不好……”
他伸出手,试探着伸向于小迟,轻轻搂住没有反抗的她,带到自己怀里。
构思过千万遍,终于清晰的大脑,不再与内心相悖。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我可能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结婚,但我会学着做一个合格的恋人。我们和每一对恋人一样,从零开始,追求,靠近,拥抱,牵手……
“我会迎接这样的感情,用比我以前更充足的准备和热情,承担它。
“小迟,可以吗?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在你丢掉这份喜欢之前,拥抱你?
“小迟,我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自由自在,横冲直撞的你。不要……丢掉这份感情。
低沉的话语,不是恳请,他以最真诚的心意将内里袒露,任她观望。所有选择,尘埃落定。
一切没说出口的话,被冷樊的告白打断,于小迟惊怔的目光。
冷樊抵住她的额头。
“……或者让我们做一个减法,小迟,如果你已有决定,从靠近,到两个不相干的人,我们的距离从额头,手,最后只剩通话……至少给我这个过程,好不好?”
他近乎蛊惑,堵死一切退路。
于小迟看着他:“你知道向往和抵触同时存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就像那瓶被冷樊喝完的白酒,他不得不依靠外力,去模糊自己的感识,□□坚硬,内里溃不成兵。
“我知道。”冷樊又靠近了一点。
“但我已有倾向,不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