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四十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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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姐姐的话，林昭一下子呆住了。
可是姐姐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反而开始东拉西扯起家里最近的生意如何，蒋成苍家里的酒楼和渔民直接拿货由多少提成……
“你知道新郎是谁吗？”林昭追问道，“家住哪里？亲眼见过他的人了吗？”
林二姐姐在盆里涤梳子，这些也是她想问的问题，无从解答，因此假装没听见她的问话。
“他是做什么买卖的？书生还是农夫？”
“他长得怎么样？为人如何？家里父母兄弟有几个？”
林昭本就一肚子对董寄辞的怨气，此时又听闻这件事情，不由得怒从心中起：“姐姐，爹爹和哥哥怎么能就这样把你随随便便嫁了呢？”
“姐姐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林暮把沾湿了的梳子篦进林昭的头发里，一点一点轻轻地捋顺那丝绸一样顺滑的头发：“人在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情，就和昭昭你会长大一样，我……或许能遇到个好人家。”
或许？
一辈子，这样郑重的事情竟然最后只能用一个左右摇摆的词所决定。
“爹爹和哥哥没有做错什么。”她哽了一下，“他们为了我婚事，跑遍了整条江边。”
“昭昭，我只是个小渔女，我甚至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随意抓住一男一女相配就行了。”
“姐姐！”
林暮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在自我安慰，否则她也不会因为太过迷茫而把这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抛给她的小妹妹。
“难道因为不喜欢，因为还没有想清楚，就可以不嫁吗？”
林二姐姐不是在诘问，也不是在寻求答案，她说话的时候没了往日里那种神采飞扬，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回来的。
林昭一下子噤了声，她多想任性地告诉姐姐：
是的，你可以选择不嫁，因为还没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没有做好成为妻子的准备……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只是个小小的渔女，而姐姐并也只是这个尘世间的一个俗人。现实是邻居纷扰的口舌，父亲的忧虑，挣扎的温饱，以及不够聪明，无法洞悉婚姻的凡人。
林昭愣愣地对着镜子发呆，而林暮叹了一口气，替她绾好头发便牵着老四上岸去了。
林昭看着她拉着老四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已经看见了几年之后她已为人妇的模样——
乞求神明保佑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但别无他法，她只能祈祷姐姐嫁给了一个良人，这场豪赌之下能得到一颗安稳的真心。
她与董寄辞“私奔”的事情，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被家里人反复提起。
林昭坐在船头，用脚拨着水面上的杨花。
家里空荡荡的，爹爹跟着几个老乡去江里捕刀鱼了，大哥说了亏心话有意躲着她，二姐姐也为了自己的嫁妆没日没夜地扑在一块红布上缝啊缝。
老四他不懂事，奶奶不问事，只有林昭是个格格不入的闲人。
“董寄辞那边怎么样了？”蒋成苍在她家渔船旁边转悠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过来打听：“他怎么没回来。”
林昭刚想说话，突然感觉一股酸意从鼻梁涌向眼睛，连忙咬住了嘴唇，想把眼泪憋回去。
蒋成苍看她这副表情，还以为董寄辞死了，打了个磕巴：
“不是，人怎么没的啊？！你先别哭，我给你擦擦……”
林昭本来已经快憋回去的眼泪，被他这句话一逗，又流出来了，但是脸上又憋不住笑，伸手用力打了他一下。
“瞎说什么，什么有了没了的？”
“董寄辞啊，可惜定云侯这唯一的独苗……”蒋成苍很惋惜，说到激动处自己也热泪盈眶：“他人不错，长得也俊，要是留在我身边，咱俩肯定能把酒楼开到都城去，可惜英年……”
“谁和你说董二少爷死了。”林昭拽着他，一路到了没人的街角里：“快呸一下，不要瞎说话。”
听见林昭喊董寄辞为二少爷，这么别开生面的疏离，纵使蒋成苍再不识相也嗅出了点别的意味：“他欺负你了？”
这问题姐姐也问过一模一样的，林昭哭笑不得：“你们怎么会觉得他欺负我。”
“也对，他不是那样的人……”蒋成苍点点头，“他一定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对不对？说吧，怎么惹到你了，我替昭姑娘出头去。”
怎么惹她了？明明说好了要同甘共苦，结果被哥哥吓唬了几句，就乖乖把她送回家了，林昭怒上心头，懒得和蒋成苍多说这些私事，摆摆手就要走。
“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别问。”
蒋成苍急急忙忙跟上去，气喘吁吁地喊着： “唉！昭姑娘你别走啊。”
“你没生气你喊人家‘二少爷’？你们小情侣谈恋爱还有这一出？”
林昭被他堵在巷口出不去，蒋成苍一脸的不八卦到底不罢休的气势，林昭只好和盘托出。
蒋成苍自然也听出了董寄辞这漏洞百出的谎，但秉承着狐朋狗友互相包庇的优良传统，脸不红心不跳地安慰道：“他说来接你，那必然会来接你的。”
林昭乜斜着眼睛看他，显然是不信他。
“而且他回的是哪里？洛融啊，那是他老家，董家的宗族势力都在洛融，说不定还能在当朝混到个一官半职，回来接我们的昭姑娘去做县令夫人哩。”
董寄辞身在曹营心在汉，几次掏心掏肺的夜谈，已经表露出了他不愿回到宗族里、放下灭门之仇、庸庸碌碌过一生的想法。
但是蒋成苍想安慰自己的心，无疑是好的，所以林昭还是点点头。
见林昭像是被自己说服了，蒋成苍松了一口气，顺势拉住林昭道：“昭姑娘准备何时再回我们酒楼？之前董寄辞的院子我已经收拾出来了，倘若你家里人要为难你，就来我家躲躲。”
蒋成苍虽然为人浮夸，但说话十分的诚恳。
这几个月里，没少托人去打听雍州方位的消息。他没敢告诉林昭，林家大哥之所以那么快就能找到他们，是因为他听说官府派人去雍州捉拿逃犯了，放心不下才透露出去的。
再次回到酒楼里，已物是人非。
虽然蒋成苍没说，但林昭也知道，在他们逃亡的日子里，官府一定将重点放在了盈春楼里。
盈春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火，但林昭被蒋成苍领进门的一瞬间，门里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小厮们都静了下来。
“看什么？活干完了吗？”蒋成苍装作很凶地叫喊了一声。
“你干活拿钱天经地义，他们要是敢嚼你的舌根，就来告诉我。”
林昭感激他热心相助，不再推脱，连忙跟着在他身后，一路走到了后厨。
“我听董寄辞说，你一直想进后厨。”
蒋成苍叹了口气，打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我不是不愿意让你学厨……那是男人的地方，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我才一直拖着。”
“你和董寄辞走了之后，那些官府来查过我家里，但始终没有线索。那个姓刘的，知道在你这件事上理亏，所以没有把你扯进来……但谨慎起见，抛头露面的事情你都不要去做了。”
“我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有什么活，我学着做点也好。”
蒋成苍说：“我知道。”
林昭沉声道：“你对我这么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蒋成苍突然看向她，像是想说什么，嗫嚅了一会：“朋友之间，把账算得那么细就没意思了，什么报不报的……”
两人似乎都意识到气氛的暧昧，实在是不合适，各退了一步。
“回来了？”门被里面的人一把推开了。
那人身材极高，胖却不肥，一身精壮的肉，有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徐师傅，辛苦了。”蒋成苍很恭敬地作揖，“这是在我家做了十几年大厨子的徐晃，林昭你是认识的。”
厨房里各项事务大约可以分成这七类：炉头、砧板、打荷、水台、上什、点心、烧腊。
除去点心是白案，其余都是红案师傅的活，而徐晃是岸上出了名的红案和白案都拿手的大师傅，是多年前蒋成苍父亲花大价钱请到楼里的。
“明天起，你就跟在徐师傅后面学厨。”
林昭闻言，连忙跪倒在地，按照规矩要给徐晃行礼。
厨房里闹哄哄的，备菜的伙计们都搓着手在看戏。
徐晃是不收徒的，蒋成苍生怕她冒犯了徐晃古怪的脾气，连忙拉住她，一旁徐晃冰冷冷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欣赏。
“这里不合规矩，我们去天井里。”徐晃在墩布上擦擦手，解了围衣攥在手里，对蒋成苍说：“少东家，你也来做个见证。”
蒋成苍吃惊道：“你不是……？”
徐晃本事大，但偏偏不收徒，盈春楼后厨的伙计，有大半是奔着他的名号来偷师的，此言一出，厨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不在京城多年，花架子都免了，搬两张椅子去天井里，行礼、敬茶、授裙，一切从简吧。”
角落里有个声音悄悄道出众人所想：“凭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四十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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