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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卅五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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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寄辞、雪芽、宗氏兄弟和林昭,五人就坐在祠堂的角落里一直聊到太阳下山、月亮东升再西移。
在宗明愿的观念里,倘若一场战争已经打到了需要女人上场的地步,那无疑意味着男人的失败。所以他习惯性地要劝林昭离开,赶雪芽这假和尚走。
可董寄辞牵着渔女,执意要林昭坐在他旁边。
“昭昭本不该跟着我来趟这浑水。”他说,“但是既然不得已选了这条路,我能力不足,其他人也未必能分心护她周全。如此这般,她更应该多了解些自保的方法。”
雪芽表示十分的赞同。
宗明愿无可奈何,只得让小姑娘和某个名义上的“和尚”和他一起议事。
内容无非是接下来几日的安排,倘若齐人真的派兵攻打雍州他们该怎么安置妇孺,大家该投奔到哪里养精蓄锐……
议事结束,宗明愿终于发现了董寄辞红得异常的脸色:“怎么现在脸还是红的,你没事吧?”
董寄辞自己也很惊讶,用手摸摸脸颊,自然而然地转头向林昭确认:“昭昭,我的脸真的很红吗?”
雪芽责怪道:“你是不是不能喝酒,你早些说嘛……”
林昭抓住他的手,把他袖子口往上一撸——只见手臂内侧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其实刚刚董寄辞喝那一杯时,她很想劝他不要下口,因为她知道董寄辞之所以滴酒不沾,是因为对酒过敏。
“没多大事。”
“我去煮些米汤解酒。”林昭又气又心疼,“你不要抓破了。”
“昭姑娘,这里夜路黑,我陪你去。”雪芽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又扭头道:“明天早上还要去城北的羊山狩猎,你们还打算聊多久?早些休息,明天别迟到。”
见着林昭往院子深处走去了,宗郁八卦地打探道:“她就是林有金的姑娘?我说,你家本家肯定要给林姑娘不少苦头吃,你不如趁现在生米煮成熟饭,抢在本家找到你之前,先给他们添个孙子。”
“昭昭年纪还小,她很多事情不懂。”
“懂?这需要懂什么?”宗郁笑得促狭,“你俩年纪也合适,男当娶女当嫁,你现在犹豫,以后有你后悔的。”
“这是趁人之危。”董寄辞作揖告别,看着林昭消失的方向:“她是个太过好的姑娘,好到无论怎样的生活她都能过得有滋有味……我只会拖累了她。”
宗郁还想说话,被宗明愿一胳膊锁了喉,招招手,和董寄辞道别。
宗家兄弟给林昭三人分了一间修缮保养得比较好的茅屋。
当董寄辞回到歇脚的地方时,林昭正伏在桌子上看他随身携带的一本小册。豆大的烛光照着温热的米汤,也照着姑娘。
小册上有很多花鸟鱼虫的图案,林昭不识字也看得懂,因此很喜欢这本册子。
狐狸悄悄绕到她的身后,探着身子,陪渔女安静地看着那本小册子。
“这是忘忧草,这是野麦……”
此时他已经把头发放了下来,垂在脸的两侧,因为在探着身子看书,长发蹭到了林昭的耳朵,而狐狸自己未察觉。
林昭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耳朵痒痒的发烫。
“野麦甘平,充饥滑肠。舂去皮,作面蒸食,及作饼食,皆可救荒……”
他指着字一个一个读给她听,见林昭不言语,还以为是自己逞强喝酒又惹了她不高兴,于是讨好似的问道:
“我教你写这两个字好不好?你看……野、麦……”
狐狸从后面拥住她,大手握住林昭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他喝了酒,身上笼着一层暖融融的香气,林昭整个人几乎要躺进他的身体里——他那乌黑而柔软的长发,从她的耳畔滑落到颈里。
林昭的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稀里糊涂被握着手描了许多遍。
“昭昭,你喜欢吗?”
林昭猛地打了个激灵,也没听清楚对方在问什么,下意识答道:“自然是喜欢,还能有假?”
董寄辞和她鸡同鸭讲,还以为林昭好学,很高兴地说:“以后每天晚上,我教你认一些字,这样也不至于在议事的时候打瞌睡。”
林昭张了张嘴,又觉得自己坦然示爱实在是不矜持,终究是没解释,红着脸把米汤往他嘴边一送:
“快喝了吧,自己不爱惜身体,还要我来操心。”
第二天一早,林昭悄悄掀开他衣领去看,红疹已经消了,才放下心来。
董寄辞只是假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死死地不松开。
“做什么?”
“小色狼,我可捉住你了。”小狐狸笑道。
林昭又气又急,啐了他一口,刚想骂他两句,却被睡在屋子另一头的雪芽打断了。
“闺房之乐是不是该避避我这个外人?”雪芽揉揉惺忪的睡眼,又叹了口气,“董寄辞,你瞪我也没用。”
“今天早上说好了要去城外打猎,你们没有时间磨蹭了。”
林昭这才想起来,昨天议事中宗郁兴致勃勃的提议——后山许久没有人去过,如今正是野鸡和野兔最肥美的时候,给大家开开荤。
他俩自然不知道,这是雪芽给宗明愿出的主意。
毕竟开门见山地要求董寄辞给他们露两手,未免有些傲慢而不得人心了。不如靠着这狩猎,无论是武器的运用,还是战略,与合作伙伴的沟通,都能直观真实地考察出来。
和董宗三人的谨慎和暗地里的较劲不同,林昭这是第一次在参与捕猎,一直好奇地问东问西,而雪芽则慢吞吞地等在队伍最后头。
“你去吧,别担心了。”
林昭知道董寄辞无论看起来多沉稳大气,天性里还是爱玩的,自昨日里约好了去后山打猎,言语里都是藏不住的期待。
董寄辞见雪芽在后面寸步不离地守着林昭,稍微放下心来。
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还不放心地嘱托:“你与昭昭不要离队伍太远,我好照看着。”
后山并不高,是一座气候湿润的土山,植被茂盛,地上铺着一层柔软的落叶,踩上去软软的,带着植物的清香。
“看那边!”远处宗明愿吹了一声竹哨,指着枝繁叶茂的樟树,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狐狸心领神会,只见着他偏着头,两指夹箭,展臂挽弓——此时长袖已经被挽到了肩膀上,用麻绳做了个臂缚,露出细长精瘦的胳膊,看起来不够强装,但丝毫不晃,直直地指野鸡的方位。
\"是什么?\"林昭不解,悄悄地向雪芽问去。
雪芽没有说话,一旁宗郁示意林昭嘘声等候,也瞄准了那只可怜的野鸡。
只听弦发而嗡鸣,欻欻两道银风没入深林,那花羽毛的野鸡受了惊,拍拍翅膀往更深处飞去。
“你急什么。”宗明愿埋怨宗郁道,宗郁吐了吐舌头。
众人叹气,只惋惜这箭未能中,白白放走了到嘴的猎物。
“刚刚贤弟为何不松弦?”宗明愿好奇地问一旁波澜不惊的董寄辞。
“嘘。”董寄辞扬起一只手,指挥众人屏住呼吸。
“已经看不见了,还能射中就有鬼了。”宗郁嘟囔道。
说时慢那时快,只见那飞箭嗖地一声没入了密林之中。
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果然是射空了吗?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堪,林昭此时已经扯出一张笑脸想缓和缓和气氛,只有董寄辞还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天地之间一下子变得很静、很静,静得林昭能听见自己脚下被踩住的枯叶随着自己身体的晃动而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董寄辞拉弓的动作还没有收回来,两眼始终盯着刚刚射箭的方向。
“去追吧。”他说。
紧接着,又听见“唰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从树的枝丫之间落下来,叶与叶被惊扰而发出的声响。
宗郁目瞪口呆。
宗明愿刚刚还凝重的神色一扫而空,笑道:“好箭术!”
小队伍迅速朝着猎物落下的方向行进,但一无所获。
“估计是掉到这个陡坡下面去了。”宗郁朝那刀削似的断壁看了一眼:“我一个人去拾,恐怕不保险。”
“昭姑娘……还有你,就留在上面,如果我们被困在下面了,就到城里去找人来。”宗明愿面对这假和尚还是浑身不自在。
雪芽最烦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耐烦道:“快去快回,捡个野鸡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煽不煽情?我们还等着午饭吃野鸡肉呢。”
说着飞身上马,带着林昭往平坦些的地方去歇下了。
林昭没回头,但是清楚的听见她们俩转身离开后,宗明愿被气得直跳脚的咒骂声。
这些天来,她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道:“我知道董家大公子和宗少爷是旧相识,可雪芽又是什么时候和宗少爷认识的?”
雪芽故弄玄虚地摇头晃脑了一阵,乜斜着用余光观察林昭好奇的表情。
她实在喜欢逗林昭玩,她常常把自己天性里仅存的一点顽皮和娇俏都寄托在这圆脸圆眼性格天真的小姑娘身上,仿佛林昭在替雪芽身上女性的影子活着一般。
“嗳,想知道?”雪芽突然牵住马,很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快看,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