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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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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事叫皇祖母知道……”褚詹睿拧眉。
霍碓继续说道:“皇上已然知晓了,肝火大动。一个时辰前,传了三位大人到乾清宫,斥责之声连懋勤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皇祖母可有定夺了?”
“皇上叫工部按照卢大人的意思做,余正国被摘了帽。另外,令周同知在旁从严监管,若再出差错,一应人员革去职务发配边疆。”
“余大人便是有错,也不该罚得如此之重。”重笙璐奇怪道,“我听说余大人是太子爷拥趸,此事是否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褚詹睿却不接话。
霍碓望了一眼门窗,压低声音道:“属下听闻,是周同知建议余正国修改形制。然而,余正国申辩时,他却否认了。皇上认为余正国毫无担当,还给周同知泼脏水,恼怒之下才革了他的职。”
“我爹他人呢?”
“去牺牲所察看祭天之物了。”
“二叔呢?”
“想必正在府里发笑。”霍碓揶揄道。
褚詹睿瞪了霍碓一眼。
霍碓却还不肯停:“有人瞧见周顺然昨日深夜造访镇南王府,子时才出来。”
褚詹睿摩挲着宽袍一角,吩咐霍碓:“你让卢铢最近盯紧些,祭天典仪万不能出错。周顺然此人最为阴险狡诈,能言善辩,又会推脱责任,魏步义就是个滑不溜丢的泥鳅。若再出错,只怕卢老头会被第一个推出去。”
“卢大人是卢铢的伯公,想来不必您说,他也会注意。”霍碓道。
褚詹睿颔首,一字一顿道:“我本筹谋着,待过了年再动周顺然,如今看来,这倒是个好机会。”
时机要来了。重笙璐知道,拳头紧握,咬紧了牙。
翌日午后,卢铢带着一封信来懋勤殿,因褚詹睿去了剑亭,怕人多眼杂,便将信交给了留守的重笙璐在懋勤殿,叫她呈给褚詹睿。
重笙璐捏着手里没有落款的信封,看着“太孙殿下亲启”几个字,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她眼睛眯起:这是卢先生的字迹。
“看什么呢?”褚詹睿由霍碓搀着,一瘸一拐地跨进殿门来,就看见候在那里的重笙璐,小小的眉头皱成川字。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重笙璐忙去扶他。
褚詹睿在榻上坐定,一把拿过她攥在手里的信封,看一眼封面,将信纸抽了出来。
“给镇南王世子害的。”霍碓见褚詹睿不说话,答道。
“他那三脚猫功夫,能害到殿下?”重笙璐虽然极少见褚詹睿出手,但从去年广东番禺刺杀那回来看,身手定是胜过褚詹旗不少的。
“他使阴招,给殿下使绊子,殿下一时不察……”
霍碓正吧啦吧啦地给重笙璐解惑,褚詹睿一偏头,喝道:“闭嘴。”
霍碓缩了缩脖子,冲重笙璐一摊手。
“殿下,待属下找个机会,帮您把面子找回来。”
褚詹睿闻言,抬头瞪了她一眼:“不必找机会了,这就给你机会。”
“什么机会?”重笙璐凑过去,瞄了一眼信上所说,“殿下是说,祭天大典上?我们……”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大典是上位者垂范天下,教化臣民的最佳凭借,甚至比用兵还重要,因此每一年的祭天仪式都办得异常隆重,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大典开始前三日,皇上便开始斋戒,潜心祷告,百官紧随其后,同步斋戒祈祷。
冬至日出前七刻,天刚蒙蒙亮,太和钟起,皇上率百官步行至大祀殿。
重笙璐亦随行,传闻中的祭天大典在她面前掀开了神秘面纱,她兴奋之余,更多的是惊奇,便看得格外仔细。
皇上头戴前后垂有十二旒的天子冠冕,身着龙纹、日月星辰和山水纹饰的衮服,外罩黑色羊皮制成的礼裘,大圭插腰,镇圭在手,面向西方而立。
凤后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她听说,凤后乃太祖皇帝钦点的探花郎。那时当今皇上还是宝定公主,年方十二,未到成婚的年纪,太祖皇帝压着诸多蠢蠢欲动的大臣们,生生让探花郎等了四年,等得下一任探花郎都快抱儿子了,公主与探花郎驸马才完婚。
她细观凤后,凤眼朱唇,形容端庄,身形肃穆如松,虽两鬓已斑白,但眉眼间依稀可辨年轻时的俊美容颜,天生一股风流韵味,摄心夺魄,不愧是太祖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凤后身后,还站了两位郎官,其中一位是她曾在广东见过的伯贤相公,风度翩翩依旧,比之前次相见稳重娴雅许多;另一位看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行止间有些轻狂,五官与伯贤相公颇为肖似,应是他弟弟仲贤相公。
两位小郎官竟能出席祭天大典,足见皇上对他们的宠爱。
重笙璐正打量那位仲贤相公,他竟发现了她,白了她一眼。她忙低下头,装作不知。
恰太和钟声止,百官皆定。
接着,禋祀开始,数头牛羊燔东南,三盏天灯悬西南,烟云缥缈朦胧,高烛簌簌摇红,天帝在齐鸣鼓乐中接受了献祭。
因褚詹睿离皇上很近,重笙璐将皇上的神情与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到“饮福”环节,忽见杯底竟有酒渣,串珠后邪飞的双眉蹙起,皇上斜眼瞪向太常寺,太常寺诸臣顿时人人自危。近前献酒的礼官更是吓得不轻,一哆嗦,手中木盘几欲摔落在地,好在立于一旁的太子爷搀了他一把,软下去的双腿才将将撑住。
不过,皇上很快将怒气压了下去,饮尽献酒,只重重将杯盏放在木盘中。
重笙璐心中亦咯噔一声。
毕竟什么都不能打断祭天仪式。
饮毕,皇上将祭祀用的牲肉赐给皇室宗亲以及文武百官,是为“赐胙”。
重笙璐只是个没品级的伴读,自然是没有资格吃胙肉的。虽然胙肉是皇上恩赐,她却毫无半点羡慕之情。
她听说,胙肉无油无盐,是直接用白水煮的,为了赶吉时,甚至有些胙肉半生不熟。那味道,简直难以言喻。
她还听说,前朝时,有大臣为了能将胙肉吃下去,会自带调料,悄悄洒在上面。
为了防止大臣们作弊,今日场间特地派了金盾卫巡视,一旦发现自带佐料的,立马拖下去,投入大牢。
她转眼看看左右,诸位大臣,不论老少大小,面色均不甚好看,便是柳阁老、龙大将军,看着也很是辛苦;再瞧一眼褚詹睿,神色倒是再正常不过,只是那么一大块胙肉,细嚼慢咽的,不知得吃到何时,真是难为他了。
皇上此时已将胙肉吃完,居高临下,环视诸位大臣,气势凌然。
接着,陆续有几位大臣也吃完了,将包裹胙肉的油皮纸交给太监们,舒了口气。
“路爱卿、单爱卿、于爱卿,胙肉味道如何啊?”皇上忽然问道。
“天子恩赐,皆是美味。”几位大臣言不由衷地拍马屁。
“哼!”皇上却勃然大怒,一甩袖子。
立马便有金盾卫上前搜身,却一无所获。
几位大臣肢体僵硬,神色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却敢怒不敢言。
皇上拧眉,难不成她感觉错了。
“皇祖母,或可查一查包裹胙肉的油皮纸。”褚詹睿出列,说道。
皇上瞬间怒上心头,恨恨道:“查!”
有太监便将油皮纸呈了上来。
皇上扫视诸臣,另有几位大臣手脚簌簌,在冬天的冷风中竟是大汗淋漓,心中了然,却不再吩咐金盾卫,反而叫神策军统领许留山亲自去看。
许统领将四张油皮纸一一尝过,报:“皇上,是咸的。”
“还有谁?”皇上两道目光如雷神发怒般瞪了过去,目光及处,有心虚的已瘫倒在地,甚至一位大臣情急之下将油皮纸塞进口中,意图销毁证据,立马就有金盾卫捏了他下巴,将油皮纸掏了出来。
金盾卫一一查过,作弊的竟有二十七人,其中不乏皇室宗亲,就连刑部尚书金英设也在其中,一干人等跪在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
皇上见此,怒喝道:“尽数革去职务,投入大牢。”
“皇上,周同知的油皮纸也该看上一看。”龙组堂大将军突然大踏步出列,扬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