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抱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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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墙红瓦，几支探出枝头的梅，攀附在墙上的迎春有星星点点亮黄色，高大的古木投出斑驳树影，光影粼粼。
还是寒凉，但确实是春天了。
沈如琤被光晃了眼，竟然还能在摔下去的时候走神。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落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闻到了青草和雨水一般的味道，还有别的，她还没分辨出来，就听见头顶上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喟叹。
她正要叫，一只骨节突出的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嘴，轻而易举挡住她小半张脸，将那些尖叫打断，沈如琤“唔唔”挣扎起来，拿杏眼瞪对方——
那是个高大的青年，五官深邃，皮肤比中原人更白，脸庞轮廓还算柔和，那双绿眼睛却暴露了他异族的身份，此时正低头看她，耳垂上戴着简单的银环，在阳光下泛着光。
对方声音很低，有点生涩地低头哄道：“嘘——別叫，你也不想叫人发现，我没有恶……別咬！”
“轻点……等等，有人来了。”他皱了皱眉，四下一看，单手抱着她飞快藏进了旁边的巷子里，将她笼罩在自己的怀里和墙间，像是一个妥帖的拥抱。
刚进去，几个采购的伙夫就推着车从刚刚他们讲话的地方路过，进了侧门，直到人群走远，再听不见声音，这人才松了劲，只右手还被沈如琤咬着。
沈如琤哪管他，认定这是个不知道哪来的别族的登徒子，死死咬住他虎口，一边含糊地、咬牙切齿地威胁：“你这蛮子还不放开我？！”
色厉内荏的小猫似的，尾巴都警惕地炸起来了。
“你别出声，我就放开你。”那蛮子有点依依不舍地放开揽着她腰的手，带着点笑，似乎是觉得可爱或者有趣，“你是偷跑出来的？”
“关你什么事？你是谁？”沈如琤硬邦邦道，松开了牙齿，只觉得自己嘴有些酸，而对方虎口处只留下了一个不深的整齐牙印，这个人是铁做的吗。
“我们不认识。”青年诚恳道。
这话说得格外古怪。沈如琤当然知道她们不认识，她又不是真的问对方是谁。
她昂着下巴打量对方。
异族身材挺拔，脸长得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穿着中原服饰，两侧的头发简单地用色彩交织的发绳绑成辫，脖颈带着狼牙、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骨头和翎羽串成的挂饰——野性的漂亮，像狼，或者鹰。
那蛮子看着牙印也不生气，用拇指将印渍蹭掉，安静而坦然地弓着腰靠在墙上同她对视。
那双绿眼睛抓住了她，但是并不令人讨厌，相反……像是一潭碧绿的、平静的湖水，承接得住她一切敏感多疑的视线。
她从未见过这一类男人，哪怕前世和亲，她和异族人的接触也不多，那时候因为那些事连带着异族都恨。她不再多想，只当自己重生后行动发生了变化，才会遇到对方。
沈如琤察觉到他没有恶意，抿了抿唇，道歉和道谢的话卡在胸口，最后无意识鼓了鼓一边腮帮，小声哼一声：“让开，我要走了。”
她绕开青年，与对方擦肩而过。
“等等！”那青年出声，下意识拉住她手腕，“等等……”沈如琤茫然回头，高大的男人看着她，沉默一会突然松开手。
他从自己脖颈上扯下狼牙挂坠，塞到她手里，中原话说得涩哑：“……怪我吓着你才让你摔下来，回去哪里不舒服，可到东边瓦市寻我。”
明明没摔着，对方接住了她，救了她。
沈如琤觉得莫名其妙，刚想说自己不要，就见那人动作敏捷得像一只豹子，翻身上墙：“我叫纪长庚。” 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这倒是咬字格外清晰。
他背着光，藏在发辫间的耳朵被太阳照得透明和发红：“下次再见。”然后逃一样转身翻过墙跳下去，背影消失在沈如琤眼前。
“什么呀。”沈如琤鼓着腮帮子嘟囔一句，攥着手里的狼牙想，这人真是古怪。
她正想离开，却听见了细细小小的一声“喵”，骤然回了头，不远处一只跛足的、毛发灰灰的小猫在拐角处看着她。
沈如琤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小声唤它：“喵，喵喵……过来……别怕。”
她前世也遇到过这只小猫，甚至还收养了它。
而隔着白墙，纪长庚闭眼靠着墙，躲在阴影里，平复过速的心跳，胸口的伤口好像又渗血了，有点疼……所以是真的。
听见墙那边少女学小猫的声音，他忽然笑起来。
原来对方平时是这样的性格，很可爱。
他睁开眼，看了自己的手掌一会，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一点余温，又按着记忆比划了一下，皱起眉，太细了，也太瘦了。
但也比只剩一把骨头的时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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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猫实在粘人又乖巧，不一会就和沈如琤亲近起来。
“好了，我要走了。”沈如琤想要抽走抚摸着小猫背脊的手，却被小猫小声呼噜着用脑袋蹭了蹭手，顿时有些不舍得，犹豫着又放回去。
小猫以为她在和自己玩，翻滚着露出肚皮，收敛了爪子，看着她叫。
沈如琤干脆坐在墙边，伸手揉弄，一只手支在下巴，笑意盈盈：“……坏小猫。”
过了一会，她忽然埋头，发出一声哽咽：“……对不起。”
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小猫虽然有灵性，却到底不是人，不懂为什么对方忽然不动了，用湿润的鼻尖去顶沈如琤垂在地上的手指，歪着脑袋发出“咪啊咪啊”的声音。
沈如琤侧过脸，睁着有点水雾的眼睛看它，小声说：“我好累。”
她觉得好累。
她总是在想，要是真的死在那个时候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她重新回来？太累了。
小猫不懂，只是一个劲推她的手指，想要叫她陪自己。
沈如琤疲惫地动了动手指：“我什么都做不好。”
她不敢去死，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这乱七八糟的人生。
她总是能把事情变得更糟，让所有人都讨厌她，无论是那个外室带来的妹妹，还是宫里那个受宠的公主，总之都比她讨喜。
沈如琤把小猫抱起来，对方也不挣扎，乖乖缩在她怀里，并且试图去舔她，柔软的倒刺弄得娇嫩的皮肤发红发痒。
沈如琤极其怕痒，破涕为笑躲它：“臭小猫！算了，我和你说什么……不许舔我，听见没有？”
“我真的得回去了。”沈如琤轻轻放下它，擦掉眼泪，“下次见，小猫。”
她捏了捏小猫柔软的肉垫，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喵喵的声音，一路跟到她快到巷口。
沈如琤回头，小猫就凑上来，在她脚边打转。
她摇头，脸色有点苍白：“不行，我不能收留你。”小猫流浪在外，也比在她身边来得快乐安全。
这里距离她翻墙的地方并不远，她没走几步就到了。
一路上都没有再回头看跛着足跟着自己的小猫，心里并不好受，却在下一秒惊讶地发现墙边被人堆了几个木箱，轻松就能爬上去。
她再回头，小猫已经不见了。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沈如琤发了会呆，小心地踩着箱子翻墙回去了。
在她走后，带着银环的异族青年抱着猫从拐角出来，一边安抚怀里小猫，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你说她为什么又哭了。”
……
沈如琤刚到房间里躺到床上没有多久，就听见珍珠推门的声音，对方见她闭着眼，就放下怀里的蜜渍，轻轻唤：“郡主、郡主，该起了。”
“白日里睡太多，小心夜里睡不着。而且今夜还有宴席，二小姐的生辰，您总得去一去，别落了人口实。”
沈如琤睁眼，有点疲惫，又来了。
讨厌的事，麻烦的事。
她支撑着坐起来，手下压到什么东西，有些痛，一看才发现是下午被硬塞的狼牙挂坠。
于是破罐子破摔地想，那臭蛮子还不如是个什么劫匪，把她给劫走呢！
“你到府上多久了。”沈如琤坐在床沿，等珍珠捧着用温水沾湿的帕巾轻轻给自己擦脸的时候，忽然问。
珍珠不明所以：“还差月余就满一年了，郡主。”
“是吗……唔。”沈如琤受疼皱眉，不满地瞪一眼，“你做什么！”
珍珠慌忙道歉，被沈如琤不耐烦地制止，才敢看过去，发现对方眼睛下面白皙的娇嫩皮肤已经开始泛红。
她不敢置信地看一眼自己手中柔软的真丝帕巾，又再看一眼对方——竟然真的有人能娇气成这样，她往常也伺候那些小姐，没一个到这种程度。
沈如琤被她看得皱眉：“你又看什么，还不快些，我不喜欢太凉的水。”
然后嘀咕着抱怨：“总是换来换去，笨手笨脚的。”
珍珠这次是不敢使劲了，只轻轻沾水敷贴上去，沈如琤喜欢这种温温的感觉，放松了一点：“那你之前在哪个院做什么活计？”
“回郡主……”珍珠这下有些犹豫了，谁不知道郡主和二小姐之间不对付，她往后还要在这讨生活，说不准因着出处被刁难，只是这也瞒不住，她老实道，“奴是从二小姐院中来的。”
沈如琤站起来，任她打扮梳妆，问：“为什么不继续在那？”
“奴犯了错，打翻了饭食还差点伤到二小姐，主母就不让奴再留在二小姐院中……”珍珠说到后面，语气变得犹疑。
犯了错的奴仆，不许留在二小姐院中，反而送到郡主院中，这是个什么道理？
她看了一眼闭着眼的郡主，少女五官精致，唯独杏眼眼尾圆润下垂，此时不再用那种尖锐的神态对着人，看着倒有些无辜稚气之态。
不知道郡主想没想到这里面一层意思……她一个做下人本不好多管闲事，只是受人所托，以后还是多提醒一下。
她心里叹息，这年龄还不大呢，就听见沈如琤催促：“磨蹭什么。”
珍珠赶紧继续手上动作，将金钿花的簪子仔细插到对方墨一样的发间。
她移开手看一眼，发自内心地赞道：“郡主人比花娇，今晚定是最吸睛的。”
沈如琤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抱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