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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见 ...

  •   “你是谁?”少女在水边的草滩里放羊,头戴花环,“我没见过你。”

      “你好。”他的眼睛狭长带笑,眼角糊了眼屎,“请给我些食物。”

      男人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旧。

      “我是四处旅行的远路人,名叫沉。”

      她看见他胸前垂挂的贝壳项链,“是东海来的客人吗?”

      “你知道我?”

      “听闻过:有一位东海来的客人,四处给人治病。”还会唱歌。

      “这里都是某姓之地?”他问她。

      “不,她们住在更北的地方。你要去,还需逆着汹涌的流水走上十个日出又日落。”她第一次听到东海那里的口音。

      软绵绵的音调,像唱歌一般,原来这样有趣。

      “汹涌的河水奔腾不息,是这条清澈细流的母亲吗?”他唱起了歌,“我担心要挨鞭打的时候,想到她年少的女儿——她有黑色的长发,头戴花环,眼睛明亮,像蚌壳里的珍珠。”

      “我家母亲不会鞭打远道独行的客人,还会邀请他进我们的屋子烤火,吃新烹的黍和煮熟的肉。”少女笑起来,双眼明亮又活泼。

      “真是热情好客,”他看她的眼睛,也跟着笑起来,露出白色而不怎么齐整的牙齿,“善良的人,我走了很远的路,请让我在这条清澈的细流里解渴,清洗旅途的疲惫,还要在这块光滑平坦的大石头上睡一觉。”

      ……

      容省蔚城——

      夏末的雨后,蓝天下,白云边,远天出现了彩虹。

      这景象,桑箬至少十多年没见过。

      她收起伞,拍下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很快,图片收到几个赞,还有一条笑脸的回复。

      原本想找谁感慨一下,看到一条鲜活的彩虹有多么不易,却发现那个留下笑脸的好友,她一时想不起是谁。

      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桑箬戴好口罩走进地铁站。

      傍晚的高峰期已经过去,地铁站里的人少得不像星期五。

      中途她还得转一次车,桑箬摸出耳机,不慌不忙,忽然想听些什么。

      “虹,双生居内色浅为雌,居外而色浓练滟者为雄。若雉之焕彩华冠者雄,素服不冠者雌。雌雄为偶,比翼而飞。”

      笑脸之下,多了一条奇奇怪怪的回复。

      桑箬看着那个人的信息,想不起对方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的这位好友。

      她迟疑着点开对方的头像,图片忽然一跳,开始自动刷新,还没等她看清楚眉眼,年轻男人的自拍照已变成了白云蓝天。

      桑箬立即放大那张白云蓝天下挂着彩虹的头像……这简直就是她的照片翻版!

      从城市另外一个方向拍出来的彩虹,居然有两道。

      桑箬急急翻开自己刚拍的照片,蓝天白云下的彩虹,仔细看……好像……真的有两道。

      一浓,一淡,一上,一下……

      “莫非还是一公和一母?”

      太……滑稽了。

      真巧。

      桑箬抬头,想再看一眼天上的彩虹,又想起自己正在地铁里。

      她要在人民广场站转车,站台上只有四五个人。

      下一辆列车还有三分钟到站。

      一个戴帽子玩手机的年轻人坐在金属长凳上,面朝着和她一样出城的方向。

      帽子遮挡去大半张脸,他的下巴长得清秀。

      一双腿很长,坐在长凳上还要曲折着,年轻人晃动着膝盖,就像她家表弟玩游戏时一样。

      还没戴口罩。

      站台上灯光明亮,一个安全员背了手,悠闲摇晃着手里的小旗,慢慢巡逻过来……

      身后响起呼啸的风声,反方向的列车先一步到站了。

      桑箬回过头,看那几个乘客陆续上车,对面的列车关上门,又轰隆隆地开走了。

      站台里等车的人只剩下两个。

      出城方向的地铁,最快的一列,一分钟以内就会到站。

      地铁行驶得很快,他们已经听见顺着铁轨吹来的呼呼风声,和隧道里传来轰隆隆的金属震荡声。

      桑箬抬眼朝隧道里张望,列车还没来。

      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人,她一眼晃过,折映着黑色隧道的安全门就像镜子一般反光——戴帽子的青年站在她身后,安静排着队。

      不好意思盯住别人的脸,桑箬错开眼,正看到自己头顶上……明明扎得好好的马尾,此时有些凌乱。

      头顶树立着一撮头发,几根傻气的呆毛,她抬手想把它们捻平。

      身后的青年忽然抬起头,眼神正对上玻璃里桑箬的目光。

      然后,那人一笑,“桑箬?怎么在这儿遇见你。”

      “你是——”桑箬望向那人眉眼分明的脸。

      “本姓鱼,才搬来你家间壁。”站到她身侧,他高出她一个半的头。

      “哦……”桑箬想起,这是前段时间隔壁院子刚搬来的邻居。

      确实有过一照面,“好巧。”对不熟的人,她还有些脸盲。

      “是啊,你回去吗?”鱼家的邻居问,“正好顺路。”

      “嗯,刚下班。”脑子里飞快转念,桑箬才又记起,自己好像还收过人家庆祝乔迁之喜送给街坊邻居的水果盒子。

      “你在这附近上班?”对方又问。

      “是啊。”桑箬稍稍退开两步,疏离又不失礼貌地笑笑。

      一路上,她低头翻手机,那个不熟的邻居也不再搭话。

      从地铁站出来,横穿过一条大路,再走半条巷子,左转,就是金铃街。

      因为有两座有些历史的老房子,附近几条小街巷的旧民房便保留下来。

      其中一个三面合院里,有套东西向的旧式青瓦小房子,现在属于桑箬。

      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常见的,也只有院子里另外两家住户。

      蔚城常住人口好几百万,桑箬时常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小得不能再小不起眼的沙砾——除了少数几个同学旧友、工作中的同事,她连紧急联系人都想不出该填谁。

      前段时间,新闻刚报道了单身独居女青年遇害的消息。

      邵衣泊说过,一人在外,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到家了,桑小姐,有空过来家里玩儿,”姓鱼的年轻邻居站在路边,笑着跟她打招呼,“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也可以来找我啊!”

      “谢谢,再见!”桑箬礼貌点头。

      戴帽子的年轻男人晃晃手里的钥匙,同她挥了挥手。

      小合院旁边,是一栋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二层小洋楼,在这片旧街道里,算不上受保护的老古董,却属于城市记忆中的一部分。

      年轻人走进黑沉沉的小楼,灯光渐渐暖起来。

      他径直上了二层,轻轻推开靠西面的卧室房门,才从十分宽大的衣服内摸出一只黑色画筒,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

      “东西还给你。”年轻人对房间当中漆黑的床帐说着,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帐幔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大床一旁,城市大路上的灯光照亮了夜空,穿过隔壁院落亭亭盖盖的大树枝叶,投在木头窗户的玻璃间,映到轻薄的窗纱上,影影绰绰。

      没听见回音,年轻人又打一个呵欠,“饿死我了。”

      他一边朝门外走去,顺手从靠墙的书架间抽出一本书,瞄一眼封皮,“《指南录》。”

      年轻男人把发黄的书卷送到鼻端,深深嗅了嗅,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桑皮纸印刷的石刻书卷被他慢慢卷起,就像千层饼一般,一口啃下,细细咀嚼……

      小楼二层西边的房间再次安静了。

      就像没人来过。

      咔拉,一声微响,木头窗户被谁看不见的手轻轻推开。

      夏日清凉微燥的夜风一涌而入,拂起柔薄的纱帘,飘摇翻飞。

      远处街道的明亮灯光,和隔壁院落层层叠叠的大树枝叶,在木床厚重的帐幔上,印下横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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