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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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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们罗总当年啊……”二组的前辈老马,喝了几杯酒便开始满面红光,“当年也跟数得上数的富豪,算是同行。”
桑箬抿着嘴角笑,坐在角落里安静吃火锅。
每个小团体都会有自己的活跃气氛组,和一些保留段子,比如,设计二组的前辈老马,和他的“罗总创业奋斗史”。
其实,平常休息吃饭的时候,桑箬和其他组员一样,已听过多遍了。
不过新来的同事,恐怕还是头一次。
作为公司元老级的老油条,老马依旧等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时候,才故意笑道,“刻光盘起家的呀!”
后来的事情,桑箬几乎不用回忆就能背下来——
他们的老板罗总,文化水平为谜,年轻气盛的时候,和两个发小做小广告起家。
刻光盘这事,还是和他老婆刚认识的时候才开始的业务。
后来,广告公司做得不错,赚了些钱,艺高人胆大的罗老板,跑到邻市某个县城深山里,包了一片小矿山。
小发一笔财之后,他们招人眼红,被迫把山头转让给了当地的土财主。
期间,原来的小广告公司倒是一直经营顺畅,守着一些老业务,没见大赚,也能自保。
再回来后,罗老板认为,永远不能丢掉老本行,于是注册了现在的文化公司,顺手把经营范围进一步扩大。
同时期开始业务的,还有他名下另外一家公司,是做旅游的。
只不过近几年,他们的罗总深感民以食为天,于是,又加盟了两家火锅店。
作为从小广告门市就在公司里的老人,老马已属于三朝元老。
在罗总一路发家致富的期间,他也从光棍单身,变成了有家有室的养家人,生了两个孩子,安安稳稳做着老设计,日常干一些不怎么复杂,又相对提成不错的活儿。
众所周知,整个设计部,一组是干大事的,二组是接各种“本行”的零碎小活儿,兼锻炼新人的。
传说里,老马的收入比一组的两个主要设计师不差多少,倒也没有人眼红。
每个季度一次聚餐是二组例行,又赶上发饷的时候,他们顺便欢迎来了几天的新同事。
蔚城里的火锅店,除了罗老板加盟的,被他们一路吃过来,已有了几家固定选择——今天是在“来满座”,桑箬没记错的话,当初欢迎她也是在这儿。
四方八仙桌,坐下二组的八个人,不多也不少。
同事们寻常也混得熟了,座位是随机的,老马坐在一方,桑箬坐在另一方,新来的同事坐在他们中间。
除了组长和老马,二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一边涮火锅一边开玩笑,只有桑箬这边两个人安安静静,一副本分吃饭的样子。
“那一年,我跟老罗,去给他老丈人帮忙。”喝得半醉不醉的时候,老马又开始漏老板的底。
“当年,罗总夫人还没嫁给他。”老马笑着说,“他老丈人在我们隔壁开照相馆——那时候,罗总正在追人家独生女。”
二组的人都知道,当年,罗总会刻光盘,是因为老板娘。
“老板娘家开那照相馆,在蔚城都好几十年了,据说,从解放前爷爷辈祖传就做那个。”
“人家老丈人原本有意招个上门女婿,继承衣钵来着。”
“有一天,有一家子请老头去拍遗照——”
桑箬第一次听这个故事,说起他们罗总的求婚史,在老马这里,简直可以出一部评书。
“那会儿,咱们罗总还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才将将二十出头,也被抓去跟着干活。”
“我们去了医院。”
“快死的是个老头,家里人都在那儿,等着咽气。”
“我们跟着去抬工具,我就举反光板——人都快去世了,没有一张合适的照片,家里人也想留个念想……那家出了高价,反正比平常拍照肯定要贵。”
“我们就去给人家拍照了……”
“不害怕吗?”组长旁边坐着小陈,是个年轻女生,比桑箬早几个月到公司。
“那有什么办法!”老马笑着说,“人家老丈人接的生意,接了生意就得拍啊。”
“怎么什么生意都接啊。”小陈正要夹肉的筷子一转,又夹了一筷子素菜。
“你们不懂,人家是老店,老店——你现在看,有几家照相馆还叫‘照相馆’的,大街上都叫什么影楼、工作室对吧。”
“人家老罗老丈人家开的就叫‘上平街照相馆’,门头都是好几十年的老木头招牌。”
“一直开到现在。”老马又想了想,“又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怕也算得上百年老店了。”
“你们去拍照,然后呢?”二组组长是个微胖的大姐,组里都叫她钱妈,资历也算老,只是不比老马。
“……还有什么,就拍照呗,”老马说,“老头快不行了,他家子子孙孙都在左右扶着,后面,我也不举反光板了,在背后撑背景布,好容易才把那照片拍了。”
“听说,第二天,那家的老人就咽了气。”
“哎哟……”钱妈感慨一声,“真是……诶,小佟,吃菜啊,怎么不吃肉!”
“佟易,你别假装客气。”组里另外两个年轻人,一个小汪一个小蔡,都是能吃能喝的年纪,“再不吃,肉没了。”
老马和两个小伙已经各自消灭两瓶啤酒,又喝了半瓶白的。
另有一个姑娘林璐,是钱妈亲传弟子,和着小陈,三人自喝着果酒。
唯有桑箬和新来的同事滴酒没沾——桑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有半杯酒量,轻易不敢喝。
新同事,酒精过敏。
“吃菜吃菜,还想吃什么,我要点菜了啊!”钱妈大声招呼着,给每个人碗里都捞了一大堆。
点的菜下去一半,桑箬实在眼大肚皮小,已经吃得半饱,瞟一眼过去,桌面上除了空瓶空罐就剩下汤汤水水,只有身边的佟易,碗里还算干净。
新同事来了几天,很少和他们一起吃饭,想一想,这好像还是头一次。
“不是,咱们罗总,也没做照相馆的生意啊,”钱妈又提起这事,“老太爷不是在家享福呢么。”
“人家老丈人当年是想收罗总为徒,招上门来着。”
“只不过,老罗不愿意啊!后来,是咱们老板娘下嫁的。”
“听说,人家老爷子另收了个徒弟,还把照相馆也传了出去,后才退的休。”老马说着笑起来,“真要接了那照相馆,咱们罗总也不能家里有矿了不是?”
吃到散场的时候,已经九点一刻,其他人还要转场唱歌,桑箬急着赶地铁,背了包独自回家。
快到地铁站的时候,听见背后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佟易。
“你也回家了。”
“嗯。”
两个人进了地铁站,一前一后。
佟易日常戴一顶帽子,偶尔摘下来,比如现在,头发也不会塌。
说不出为什么,桑箬从来没能看清楚这人的样貌——面对他的时候,她的脸盲症发作得厉害。
只好不去注意对方的脸。
这个新同事住在她家隔壁院子,佟易来的第二天,她就发现了。
只不过很巧合的,她没想让别的同事知道,他也没有说。
佟易新来蔚城不久,和她家隔壁邻居是远房亲戚,之前干过一些别的工作,做这一行的时间也不算长……
但写的字非常漂亮。
——前面两三天,她已经把所有可以尬聊的话题都说了一遍,平时除了工作,接触也不算多。
可能对方确实不善言辞,不主动找话说,又几乎从来不会反问她任何问题,所以他们现在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一路。
日常尴尬。
直到进了地铁站,桑箬戴上口罩,开始刷手机,索性不用再把注意力放在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上。
排队等车的时候,一只亮着扫码绿光的手机,从身后,默默伸到她眼前。
桑箬抬起头,因为身高差,只能斜斜仰脸看着对方的眼睛。
“还没加你V信。”戴了口罩的佟易说。
“啊?”是吗?“哦!”桑箬手忙脚乱送上自己的二维码。
想起这人一开始,恐怕只加入二组工作群。
很快收到添加好友通知。
她偷瞄一眼,不抬头的情况下,只能看见对方胸前的衣服,犹豫片刻,飞快设置了朋友权限。
安全起见,桑箬不太喜欢让不熟悉的人窥探自己生活。
但这个新来的同事,又实在离她的生活,太近了点。
“你不发朋友圈?”他说。
“嗯,不太经常。”
忽然注意到对方的鞋,依旧白得没有痕迹,她又赶紧悄悄后退两步。
一轮弯弯的月亮升起来,回到家,桑箬逐一打开窗户,只留了纱窗给房间好好透透气。
走哪都有火锅味啊……她连忙换下衣裳,搓洗那几个油点。
说起来,还真有人,吃个火锅都能一尘不染。
干净整洁的纸片人回了家,看样子心情不错。
放下东西,佟易径直走到卫生间,噗通哗啦的一阵声响过后,愉快跳进了废纸篓。
鱼长乐正摆弄新买的复印机,急忙放下东西来到隔壁房间,“怎么说,怎么说?”
“平安无事。”
“上班有趣吗?”能有游戏好玩儿?
“你,教我。”坐在床上的人拿起黑壳的手机。
“等我把机器调试好,还要准备下个星期的纸替……照您的要求,防尘、防水、防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