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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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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正言在被窝里都能感受到冷空气的无情。头很沉,皮肤像是感受不到温度,羽绒被不再暖融融的。
他翻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隐约想起今天约了人看房子。
缓了好久,还是不想起床。
他想,真被阿姨一语成谶,真感冒了!
闹钟不知响了多少遍,终于托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
古街区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厚重的古旧感,像是被时间遗忘的一个角落,还未曾受到大城市生活节奏的浸染。
街头拐角还有未融化的残雪,东一片西一推。
这种老巷子东拐西转的一会就迷路。周正言手里端着手机,看着地图上显示着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米,眉头紧蹙,他顺着地图上的箭头往前走两步,手机下方的几个字瞬间变成了“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零一米”。
他拿着手机东南西北转了一圈,导航一个劲的叫他往北走,可都转了好几圈,还是在这块地打转。
他怕房东等得太久,所以走得着急,现在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密汗,好不容易穿着的羽绒服就有点多余。
头重得有点喘不过来气,实在闷得难受,下意识就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
他往四周望几眼,心头蹭地窜起了一股火,恨恨地想,这房子谁租谁他妈是狗!
忽然,肩膀被拍了下,周正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懑情绪和发誓赌咒中。忽然被拍了下,条件反射地抓住搭在肩膀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扭,差点来个过肩摔。
过肩摔的动作刚准备开始,忽然反应过来不太对劲,这人……有点眼熟。
正在感冒的脑子不太好使,思绪到现在还没在脑子里跑满场,猝然听到那人叫自己的名字,还有些愣怔。
“周正言,松手!”程亦敏又叫了声,这几个字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轻颤。
这下周正言听出是谁了,他也是真的愣住了。
程亦敏活动着被捏的手腕,略带调侃地看着他,说:“你这是得罪人了?防备心这么重。”
周正言哂笑了下,说:“不好意思——”
刚才一直在找路,都没怎么想起生病的事,现在乍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像被砂纸使劲磨过一样,又哑又疼,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连忙咳两声:“——我就是条件反射,我爸以前是当兵的,经常在背后袭击我,我一个不小心就被他按趴在地,条件反射,没伤着你吧。”
程亦敏看他拿手背蹭着鼻尖,心想,这是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幸好你及时收手,要不我现在就得是被你按趴在地了。”
他本就不是扭捏作态的人,现在被程亦敏调侃了两句,刚才那点不好意思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幸好我没使劲,要不我真的要跪下赔礼道歉了。”
程亦敏默默活动了一下羽绒服口袋里还在发疼的手腕,心想,刚才差点以为他要把整条手臂都卸下来,那使劲了我是不是整个人没了。
“你笑什么啊!”周正言有些莫名其妙。
“啊,我在笑吗?”程亦敏愣了下。
周正言很认真的点了一下头。
程亦敏上下打量了周正言一眼,反应极快的把刚才的“笑”按在了周正言身上。
“我笑你们年轻小伙都这么要风度不要温度吗?”他抬手指了指周正言敞开的羽绒服,“不冷吗?你嗓子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正言刚才着急出了汗,现在又和程亦敏在寒风中站了会,现在汗下去了,浑身反而发冷。他拉上拉链,解释道:“刚才着急出了汗,没觉得冷。”
程亦敏看了他两秒,快出口的话咽下去,只说:“你来这有事?”
周正言鼻子有些塞,说话显得瓮声瓮气地,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程亦敏几乎只能看见他一双眼睛,瞳仁很黑,不笑时有些凌厉,笑起来又是另一个样子,是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哦,我来看房子,但是现在……好像找不到路。”
周正言无奈地笑了下,眼睛弯了起来,瞳孔里的光层层叠叠,刚才的些许凌厉感瞬间消散于严寒冬日的早晨。
程亦敏觉得这个人很不一样,有些特别。
“嗯,这地方深宅小巷的,不熟悉的人进来很难找到路,你要去哪?”
周正言说了一个小区名字。程亦敏听了,不明显地挑了一下眉,说:“走吧,我带你过去吧。”
“大早上的,你来这有事吧,不会耽误你吗?”程亦敏都走了好几步,周正言还站在原地,“要不你给我指一下路,我自己过去。”
程亦敏确实是刚出门准备去办一件不太重要但必须办的事情,但此时他却不想去了。可能是因为他刚才远远地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深巷中,像寒风凛冽中的独木,让他的心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病容感太过强烈,觉得这个样子的他,有点可怜巴巴的。又或许仅仅是因为那双眼睛很好看……
“不耽误,我没什么要紧的事,”他怕周正言再推辞,又补了一句,“这地方很复杂,不好找路。”
周正言求之不得,连忙说:“那就麻烦你了,学长。”
周正言有一个不太好意思对别人说的事——路痴。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可能是从小到大丢了太多回,反而成了他心底的一个痼疾,不能坦坦荡荡地诉诸于口。
其实就是从小到大因为经常走丢,每次都被他妈嘲笑,成了心理阴影。
但是现在科技发达,一般情况下他都能把这个“缺陷”掩饰的很好。只是没想到今天出了岔子。
程亦敏领着周正言往前走,路其实并不是很复杂,直走拐进左手边第二个巷口,走到尽头右转,是一条两边种满香樟树的大路,顺着路往前走,就可以看到周正言所说的小区。
“学长,你好像对着很熟,经常来?”周正言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地问道。
“嗯,我住这儿,”程亦敏瞅了一眼周正言,被他一副没料到的表情逗笑了,“很吃惊吗?”
“嗯。”
“为什么?”
“嗯……说不上来,觉得你不会喜欢这。”
程亦敏笑了下没有反驳。
从周正言第一次在程教授的办公室见程亦敏开始,就觉得他身上带有一种游离般的气质。虽然今天只是他第二次见到他,却冒昧地给他下了个定义:他不喜欢尘世喧嚣,应该是游离在人事之外的。
这地方人情味太重了,他不会喜欢,也不适合。
香樟树树冠宽广,走在香樟路上只能隐隐绰绰地看见灰蓝色的天空。冬日的阳光有些稀薄,透过枝繁叶茂洒下来的光却很斑驳,两个人身上满是斑驳光点。
程亦敏不由自主地去接住这些天上来的光,光影在他指尖流动、跳跃,如有实质。他不停地翻转手掌,勾动指尖,而这些从树冠渗出来的光影无一例外配合着他的动作,好像是他指尖的动作有着特殊的密码,只要触碰到他的手指,就能轻易地被他蛊惑、降服。
程亦敏知道周正言一直看着他,他不说话,他亦不动声色。
小区到了,程亦敏收了手指,插进口袋。
“我们到了,房东有和你说是哪一栋吗?”
好像琴音戛然而止,视线里的东西蓦地消失,周正言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和失落,之后才发现他竟然盯着人家的手看了这么久。
“啊,说了,我看一下。”他急慌慌从兜里掏出手机,“嗯,是5栋。”
周正言看着程亦敏抬脚就要进小区大门,赶忙说:“这要刷卡吧,我让房东来接我吧,”他还惦记着程亦敏是办事中途被他耽搁的,“学长,你不是有事吗,要不你先忙你的吧,改天再请你吃饭。”
说着像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似的,“哦,对了,还没你联系方式。”
程亦敏配合他加了微信,却说:“好了,直接让房东去房子那等你吧,我住这里,带你进去。”
“这……么巧啊!”
“那可不是,”程亦敏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也住5栋。”
周正言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连忙追问道:“我能问一下,你住几楼吗?”
他在等答案的时候,带着点自己未曾察觉的期待和欣喜。
程亦敏说了楼层,周正言把手机点到房东告诉他地址的那条微信,默默地移到程亦敏眼前。
“呦呵,这么巧,那以后可以做邻居了。”
周正言按下十分钟前找不到路时那句“谁租谁他妈是狗”,顺着程亦敏这句话,滑溜下坡,“对。”
他不动声色地捣鼓着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人不要瞎起誓,因为下一秒你就可能做了狗。】
【配图:一张风中凌乱的狗。】
他们到的时候,房东已经在等着了。
周正言的房东和程亦敏的房东是同一个人,据房东说当时买门对门的两个房子,是考虑到将来儿子结婚生孩子,可以帮忙带孩子。可是现在儿子出国定居,一年不一定回来一次,当初的愿望和期待也落了空。
程亦敏在一旁熟稔的和房东聊着天,“亦敏,你朋友要租房子你直接和我说就好了,还绕那么一大圈,拿婶子当外人啊!”
“没有的事,我也是今天在路上遇到的,进小区之前我都不知道租的是您的房子。”
“真的?”
程亦敏浅浅地笑了一下,目光柔和,“我真拿您外人,早就躲起来了,哪还会陪他看房子,之前真是不知道。”
宋婶想了一下,说:“也是。”
周正言把房子里外简单的看了一遍,出乎意料得满意,心想,做狗就做狗吧。
但是签合同的时候,周正言却愣住了:“这怎么和说好的房租不一样啊,每个月怎么少了五百块钱。”
宋婶笑说:“我之前不是不知道你和亦敏是朋友吗,现在知道了肯定不能按之房租了,合同上的房租你们俩是一样的。”
程亦敏见周正言还愣着,打趣了一句:“签吧,省下来的钱请我吃饭。”
落笔签字,剩下的事很快妥当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