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Grey》云晓颜

28、【2-12】

　　【神砥】
　　晚上八九点的高空，夜风凛冽。
　　虽然常自诩是夜的王者，却似乎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高处，好好地俯看过这座我生活了二十一年之久的城市。
　　——纵然这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其实也没什么大的看头。
　　就在傍晚的时候，我这些天布置下去的调查任务基本上都传来了回应。作为回报，我向洛涯坦诚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将他带至师父那里，让这对失散多年的恋人再度重逢。至于他们是如何在屋里一诉衷肠的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该自觉的时候还是要自觉一点——
　　于是我很愉快地出了门，顺便把准备在师父房门外偷听的肆日裘月一干人等统统都拉了出来。
　　至于那个色老头么，给点钱打发走也就是了。显然这一类纯粹的金钱交易要让人轻松的多，一件事只要跟钱沾了边，自然就会与情谊无关。就算交易完成后转身把对方卖了，也不会有丝毫良心不安的感觉。
　　回头望了望跟我一块来天台吹风的几个。这帮家伙见我半天没睬他们估计也觉得无聊，居然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张矮桌，四个人围坐在一块儿开始打麻将！眼见他们四双手洗牌的熟练动作，只觉得嘴角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抽搐——
　　“……灵火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跟着他们学坏不学好啦？”
　　“哎？麻将是不好的么？”小丫头闻声回头，诧异道，“但我出门之前还特地去问过靖陌大人呢，他说只要不赌钱玩一下也可以的。”
　　很好，想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我斜着眼瞅了瞅肆日，后者理所当然地别过头去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炼狱也是抓了抓头发尽量不朝我这边看，想必就是帮凶。
　　见我不依不饶，向来善解人意的裘月自是笑笑为他们辩解，“主人您放心，灵火妹妹天性良善，麻将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不过游戏而已——倒是您啊，别老坐在边上吹冷风，一起过来坐嘛。”
　　“你们四个人都满了我还过来做什么……”说是这样说，但仍是转身跃下了栏杆坐到了裘月和灵火之间，“你们玩归玩，话还是要听我说的。”
　　“是。”一心多用是人才的基本特征，裘月自然也不例外，手上动作不停，脑筋却能在玩牌与分析问题间来回转换且游刃有余，“主人放心，您告诉我的那些情报，我已有仔细地想过。”
　　看，这才是真正让人窝心的下属啊，“结果如何？”
　　“据泉澈教前任情报总监的汇报，那些银灰色头发的蜃族人第一次在这座城市出现是在二十年前，就在主人您出生后不久。也就是说，虽然那时您本身并没有任何力量，但神族的魂魄终究与人类不同——这一点也可以从您出生即带有黑翼看出来——因此，想必您出生的那一刻一定有相当大的异常波动放出，从而惊动了原本分散各处的封印一族。”
　　我略微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
　　或许正是因为这股强大的波动，导致了母亲在生下我后立即惨死，姐姐见状以为我是魔鬼才恍恍惚惚地想将我杀死吧。若不是一旁的哥哥无意中侧身将我抱住，兴许我又要被亲人杀死一次了呢……
　　苦笑一下后，很快便将心思转回，“而且，他们在我还未恢复记忆之际，尽湮与他们曾有过接触。不过照现今的情况来看，尽湮并没有出卖我。”
　　“他的确没有出卖您，但却默许了一个同样拥有封印之力的孩子长期陪在您身边。”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依然略带醋意的话语只可能是肆日讲出来的。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一点。”裘月很快便察觉了其中的不对，索性放下原本打得顺风顺水的牌局转头看向我，“主人，您转生之前一直都寄宿在这个主教的体内，从而使他的灵魂逐渐残缺不堪——照道理来说，他应该很恨您才对啊？那时泉澈已经没有外敌，他为什么不索性伙同他们那些人再次将您封印呢？那位黑狸先生并不是蜃族人，本身也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只是被他们用某种仪式继承了封印之力而已。安排他在您身边，其实作用也不是很大吧？”
　　裘月的话不无道理，因此炼狱很快表示了赞同，“对啊。虽说你是那个什么族……哎，反正就是泉澈一族的恩人，但那主教怎么也不像是重感情的那种类型好不好？”
　　见其他人听后也是一脸“没错”的反应，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人都死了，你们就别再质疑人家的品行啦。他本性不坏，只是活了太久再加上日夜被自己缺损的身体折磨，所以才会那么变态——他本就不想和蜃族有接触，安插黑狸进来，不过是为了给对方一个交代让他们别再纠缠而已。”
　　肆日和炼狱狐疑地对望一眼，显然不大明白我的意思。灵火同学则很好地发挥了不懂就问的优良传统，“但冥翼哥哥，你不是说那个主教也是银灰色头发么，那他也是蜃族咯？”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但并不完全是。”
　　说罢，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另外三个，果然最先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的人还是裘月。
　　“混血儿？”银发的少女下意识地望向我，缓缓地道出答案。
　　我做了个“宾果”的手势，给予裘月一个完美的笑容。
　　尽湮是混血儿，其父母分别来自潋族与蜃族。母亲是蜃族的背叛者，再加上从小生活在潋族部落，让他对母亲的族落并无任何好感。只是蜃族的血统较霸道，只要带上一点点血缘便会在外貌上体现出来，因此才是一头银灰色长发。但潜意识里，尽湮显然认为自己是潋族人的念头多一点，从他拼死也要守护潋族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
　　当然这件事，我也是到很后来才知道的。
　　“因此，黑狸完全就是蜃族的牺牲品……他本就是孤儿，被蜃族利用完之后就很快地丢弃了，可悲的是直到最后他都被蒙在鼓里。”想到当年那一抹银灰色是怎样进入了我的生命后又匆匆消失，心里便有压抑不住的悲愤和痛楚，“所以，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说他任何的不是。”
　　最后一句，自是对肆日说的。红发少年知道我此刻认真异常，当下便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说起来，水神的那把竖琴的下落也有眉目了。”话题重回轻松，原本由裘月停止的牌局自然也由她重新开始，一行人重又坐回原位开始“八万”“五筒”的叫，“等主人您拿回所有的力量之后再行动吧，这样比较保险。在那之前，您可得把琴技好好地练起来了。”
　　这话听得我不禁一怔——
　　……对哦。那把琴是神器，只有注入神的力量才能弹出声音。也就是说，要想解开封印的话除了找到琴之外，还得会弹？！
　　顿时只觉得一阵头晕。那窘迫虽不动声色，但还是被跟在我身边多年的炼狱看出来了，“神砥，没事的啦，据说钢琴和竖琴的原理差不多，只要会了前面那个就好。”
　　很难保证这不是假借安慰名义的嘲笑，所以我没作声。
　　其实钢琴的话我倒不是一窍不通，因为哥哥他会弹，所以这三年里闲来无事的时候我有向他学过一点。乐谱和琴键虽然能对上了，但就我目前的水平，要流畅地弹一首曲子下来那简直是做梦——
　　只是现在这么一个状况，自然不可能再去找哥哥来教我。
　　说起来，上次帮哥哥收拾房间的时候没有看见原先那些乐谱呢，不知道是不是被哥哥带走了？既然要练琴的话，总是要先从熟悉的练起吧——
　　“灵火，能不能帮我个忙？”
　　“嗯？”
　　“我哥哥那里似乎有些乐谱，你能不能去替我借回来？”本来是想亲自去的，但自从前几天那一探之后总有种莫名的胆怯，“他现在应该还在白鹤山。”
　　“嗯，好呀。”小丫头答应得不假思索，能近距离见到偶像自然是高兴的，“冥翼哥哥你也来打嘛，好像挺好玩的。我把位子让给你？”
　　“好啊。”暂时放下担忧放松一下也不错。
　　我笑笑跟灵火交换了位置，五个人开始正式进入毫无干扰的娱乐时间。

　　【神域】
　　回到白鹤山后，因为连续施法而略显虚弱的Allan正在熟睡之中，而DICK也在房内慢慢调息自己，我见两人这几天也很累了，便没有前去打扰，和Carl休息了一晚，就又下山去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Carl，你知道吗？其实无论是Allan也好，DICK也好，其实他们本质并没有错的……”
　　言不达意的表述，但是Carl却能轻而易举的明白我的本意，正在驾驶“青松”的他，视线没有离开前方，却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他们和你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你好不容易的获得了自由，当然也想要帮帮别人，毕竟这其中的苦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再也没有那时的歇斯底里，也许早已经回忆得麻木，所以真相变得模糊，我们只记住了自己留恋的部分。想开了就会觉得过去的事情，被拐卖也好，受伤害也好，爱上也好，分离也好，都既成事实的被丢在身后的路上了，一段路一个路标，开着车路过了记住了随后就忘记了，因为这是我们人生的单行道。所以，偶尔在路边看见一两个请求搭车的人，会去帮助他们，不再寂寞的旅程，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内心的想法没有说出来，我看着前方的红灯变绿灯，已经下定了决心。
　　抵达特警局的时候，迎接我们的阵列很是庞大，想必聪颖的Shirley也猜到了我此行绝不是看望她而已。
　　“司令，欢迎欢迎……”Shirley很热情的走上来就是一个拥抱，当然啦，得罪我的下场哪怕三年之后我已没有实权，不过还是很不妙就对了。
　　随后一路被秘书带到了会客室，Shirley借口说有会议要忙，一等就让我们等了整整一下午。不过，既然人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就权当我以前在家喝下午茶好了，况且，这两年来似乎特警局的伙食有了很大的改善啊。
　　涵养良好的等到日近西山，总算是看见了我们Shirley大小姐的身影。
　　“真抱歉，司令，你难得来看我却要等这么久，不过特警局的大小事务我什么都要看着管着，真是一天都不得闲呢。”
　　眼前的Shirley一身完美的职业套装，精致的妆容让她与残留在我脑海中另一人的形象渐行渐远，现在的她，是十足的局长架势。
　　“其实你尽管忙你的，有空了再来接待我也不迟，反正我最近是闲得很呢。”
　　“那怎么可以呢？司令你可是我的大贵人啊。我还记得以前……”
　　“Shirley，”我打断了这女人企图回忆过往来混淆视听的打算，单刀直入的说，“你还是离开特警局吧？现在这里的运作已经步入轨道，没有你我什么事了。”
　　或许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坦白的说出真正来意，Shirley的脸色一下就惨白了很多，“司令，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倒很是淡定，正色说道：“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和你开玩笑吗，Shirley？我们已经过了可以开玩笑的交情了。”言外之意就是，在我查清你就是Iredell安□□身边守护光明神元神的人时，我们的情分就已经恩断义绝了。
　　此时的Shirley不怒反笑，“司令，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会乖乖的听你的命令，就像三年前一样？”
　　我对Shirley此时此刻还能冷静分析问题表示敬佩，其实她也知道的，我敢说出这番话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露出欣赏的笑容，“Shirley，其实你本可以继续好好当你的局长，我也早就打算退出高层，可惜了，你的主人偏偏来找我麻烦，还把光明神召唤出来要夺我躯体，这不是欺人太甚么？所以现在，我要小小的警告他一下，很不幸，要拿你开刀了……”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从我一路安全回到白鹤山就知道，老卫的的确确是很老实照我的吩咐去做的，这才对嘛，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点也不假，所以老卫才能活到现在哦，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地方……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一到神殿，DICK就急急忙忙的跑出来迎接。我注意到他原本银灰的发色开始慢慢变黑，想来应该是Allan的法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我去准备和Iredell谈判的筹码了，所以费了一点时间。”
　　“那就好，Allan哥哥刚刚还在担心你，只要光明神的元魂还留在你体内，你就必须要小心一点才可以啊。”
　　我亲昵的摸摸DICK的头，“知道啦。对了，Allan呢？”
　　“哦，他看见你们回来就去藏书阁拿经文了，说是发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让我们去正殿等他。”
　　待到我，DICK还有Carl来到正厅时，Allan已经换上了一身金色法袍等着我们了。
　　看见这正式的场面，我还是忍不住先问出了口，“Allan，究竟发现了什么？”
　　“一个好消息。我说过在很多年前，师傅也处理过类似DICK的委托，这份卷宗被我找到了，所以现在可以将DICK身上蜃族的力量完全剥离了。”Allan也露出了鲜有的微笑。
　　不只是DICK，就连我和Carl听了也觉得很是高兴。
　　“不过，要举行这个仪式，恐怕还要委屈一下司令你了……”我点点头表示同意，Allan才继续说道，“根据记载，举行这个仪式，需要传说中的‘特局三宝’，其中凝冰剑和炽炎枪一直都由白鹤山的神官所保留着，但是‘附魔丸’……”
　　没错，“附魔丸”是在我的体内的。
　　“我知道了，所以仪式的举行一定要我在场，对吧？”
　　“恩，但是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副作用，所以会事先在正殿周围设下抑制光明神神力的结界，期望可以只借助陨族的历史力量，将DICK身上的封印之力剥离。”
　　众人都很是担心，不过我却不以为意，“无需多言，开始吧。”
　　“但是，神域……”是DICK阻止了我。
　　“怎么，我们的主角却犹豫了么？”我只是着他，坚定地告诉他，“我不会有事的。”
　　仪式正式开始。
　　说不上是多么复杂的感觉，只是由于“附魔丸”的作用，搅得我五脏六腑都十分难受，意识弥留之际，看见凝冰剑和炽炎枪两大神器分别散发着诱人的蓝光和红光；Allan碧绿的秀发四处飘散，但是他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正中央的DICK此时才是最受煎熬的，那千百年来强行附体在普通人身上的所谓的封印之力，正是最难以摆脱的枷锁。其实，Leonard，Stephen，还有泉澈教的教主，和神砥的好朋友黑狸，他们也和DICK一样，因为过去的种种而被赋予了这样的能力，但是，众神发明的这种能力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一旦沉睡千年，是不是就可以忘记了所有的恩怨呢？
　　这个答案，恐怕也只有故事的主人公自己知晓了吧，是不是呢，神砥……让我知道你最终的选择吧，在我安排完所有的一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