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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11】 ...

  •   【神砥】
      咖啡杯是什么时候从手中滑落的,我完全不知道。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看到的只是已经碎落一地的华美碎片。褐色的液体在露天广场的红地砖上诡异地蔓延开来,竟有些像毒。
      不远处的服务生听得声响,立即快步走来,“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事吧?”
      “……我没事。”从震惊中彻底拉回神志,我轻吁一口气,缓缓摇头。
      “哎呀,您的衣服都脏了!”显然是好心的人,不仅没计较我摔了杯子,还主动递了手帕过来,“快去洗手间擦一下吧?”
      我勉强地笑了笑,自然没有接下,将相当数量的钱放在桌上后便起身离开了那一地的狼藉。那步子,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飘忽。
      方才自空气中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稔呢……虽然已隔了数以万计的岁月,时至今日,我却依然可以在顷刻间便认出来它的主人——
      光明神,巳旒。
      曾经,也是我用“哥哥”来称呼的一个存在。
      眼神是空的,什么都看见,又像什么都没有。我漫无目的地迈开双脚,却并不知道要去往那里。脑海里突然有无数声音和画面不停闪现,那些久远到我几乎要遗忘掉的事情,原来还是好端端地留存在记忆里,鲜明得让人无法原谅——
      蓝天,白云,绿地,还有微风。美丽的景致里带着人间没有的宁和闲静。金发的神祗倚坐在亭间静静看书,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留下些许细微的响。
      黑衣的少年躲在墙后抓头,不知如何是好——想回到神殿里,必然就要经过门口的那条小径。但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去,不就正好让人抓个正着么?
      毕竟不是第一次私自下界了……再被抓了,真会被关禁闭吧?
      不禁再一次偷偷打量。脑袋才刚探出一点,整个身子便猛地一僵,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那原本专注在书本上的视线,不知何时已完完全全地转向了他这边。
      认命地走出去,低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该做的总是要做好。凑到跟前好一会儿,兄长也不说话,只是略带责备地看着他。
      每一次,先认输的总是他。
      “我会乖乖看书弹琴,除了必要外再也不乱跑。别人那里弄坏了的东西,我一定好好登门道歉,不再恶作剧了……”背书般将已说过无数遍的话再一次重复,见兄长有些皱眉,连忙佯装赖皮地往地上一坐,强行霸占了兄长膝头那本书的位置,撒娇道,“所以,那个抄书的惩罚就算了吧?很丢脸啊,哥——好不好?”
      讨好乞求的眼神,终于还是软化了本打算硬下心来的哥哥。无奈的一声叹息后,将他拉起的动作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象征性地揉乱了他的头发,再一次不了了之。
      “这一次,至少给我好好地读完两本书。”
      虽是命令口气,却不难看出那眼眸深处的宠溺。又逃过一劫的少年开心地给了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即亲密地挽上了哥哥的胳膊,拉他起身,“一定看,一定看……不过在那之前,先去潋滟那里一下吧?他说我们上次种的花已经开了,让我们去看呢。”
      有复杂的神色自白衣神祗的眉间一晃而过。但见弟弟一脸期待,便也点头应允了。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紧挨在一起,从路的尽头慢慢消失。
      ——那个时候,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日子有一天会戛然而止。
      一阵痛意自掌间蓦然传来,不由自主地便停了脚步。伸手一看,原来是自己太过用力,紧握的拳头使指甲刺破皮肤,锥心的痛。
      看着掌心那一道道蜿蜒的血丝,只觉得心里的空茫又扩大了几分。四下张望,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眼前的山很高,无论是植物还是空气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想必也是世上仅存的几个拥有信仰的洁净之地。
      脑子里依然是一片空白,但似乎又被某个异常明确的方向指引着。下意识地张开双翼飞上天去,处在神明高高在上的视角,很容易就能找到藏于山林间的那座神庙。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降了下去。
      小心地敛去了自身的气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远远地,我再一次见到了哥哥。
      再见的那一刻,便完全明白过来。浓重的悲哀铺天盖地,却唯独没有声音。哥哥躺在床上,身侧的男人眼神温柔,任谁都能一眼看出那完全出自内心的关心和疼惜——
      很好啊,至少哥哥身边有这样的人照顾着。也就……不需要我了。
      另两张生面孔里,曾令我有些怀疑的那个DICK也在。但看情形,似乎也是哥哥这边的人——那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吧。哥哥身边,有那么多人守着呢。
      看样子,另一个兄长目前还没有完全占据哥哥的身体……
      他们两个,同样都是被我叫做哥哥的人。眼下这情形,实在是好笑得有点过。前一个,我还来不及原谅;而后面那个,甚至还没真正地想起我。
      眼见那嘘寒问暖的画面,我突然很想回家。
      不是那个空无一人的家。而是有人声,有温暖,有人在等我回去的那个家。
      也不管动用法力会不会被屋内的人察觉,此刻我连片刻也不想耽搁,直接在虚空中轻点几着,瞬间在一片暗红色的光芒中消失——
      再次站稳时,映入眼帘的已是那条萧条寂静的小巷。轻轻推开门的那一刻,熟悉的药味瞬间便扑鼻而来。那一刻,只觉得所有的情绪一起涌上了心头,最后慢慢地沉淀到眼睛里。
      微微仰起头,不准备让它们就这样胡作非为。
      但没想到,第一个迎出来的,居然是身体虚弱的师父。木制的轮椅自里屋缓缓摇出,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男子抬起头见是我来了,笑道,“回来了?”
      “嗯……肆日和裘月他们呢?”难道都不在?不可能啊,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师父这么个病人单独在家的呀——况且还有灵火呢?都去哪儿了?
      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师父拉我在身边坐下,微微摇头,“他们已经做得够多。昨天半夜发病,他们轮流守了我整整一晚上了——现在已无大碍,我打发他们去睡了。”
      我点点头。如今世上能让我乖乖听话的人,也就只有那么两个。
      桌上的药茶凉了,不放心就这么让师父喝冷的,便又去重新泡了一杯。递到师父手里的时候,他一手接过,一手却拂开我额前的乱发,询问道,“脸色好差,怎么了?”
      “没什么。”笑笑将师父的手放回膝间的狐裘里,我握住轮椅的把手将之推向师父的房间,“刚发完病的人该好好回屋休息。”
      虽是乖乖地任我扶上床盖好了被子,终却还是拉住了我的手,“坐下陪师父说说话?”
      知道师父向来感觉敏锐,被看穿是迟早的事,便认命地在床边搬了凳子,老实交待,“师父不用担心啦,我真的没事——只是累积了太久太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有点受不了而已……”
      “怎样的情绪?”
      “类似于失望、愤怒、不甘心之类的吧……”那种茫茫然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师父的手,“那是唯一一次,我觉得黑暗是那么可怕的东西——那个神殿里,一丝光线都没有……我拼命地喊拼命地挣扎,却都是徒劳。因为我不过一缕被抽去了所有力量的魂魄,没有声音,没有身体,连眼泪都是虚无的……”
      见师父眼中渐渐凝聚起担心与伤痛的光,我便闭了嘴不再说。但方才的话似乎也触动了师父心里某些被尘封的角落,他不禁伸手轻抚我的脸颊,叹道,“我知道,当年我们的神,可说是这一系列祸事的元凶之一——但即便如此,在我们即将灭顶之际,你还是没有袖手旁观。”
      “因为尽湮答应借我身体还我自由的条件,就是要我救下泉澈一族。”记性太好有时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本应跟着时间湮灭的往事总是固执得历历在目,“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泉澈这个名字。”
      “是啊。我们一族真正的名字,其实是叫做潋呢……”作为那场浩劫的幸存者之一,师父依然年轻的眉目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尽的沧桑,“为了掩人耳目,死里逃生的族人们不再用本来的名字,从而诞生了‘泉澈’这个名称。”
      实在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如果不提,几乎也就这么忘了。其实水神的族人,曾也有个被神明钦赐的名字,名曰潋族。
      水神对族人的偏爱,完全是有目共睹的。潋族人不仅美丽绝世,天生能使用魔法,且寿命极长。他们生活在风景如画的山间,无忧无虑,如水般清澈透明,绵延不息。但正因为生活太过完满,因此在灾祸来临时,向来没有军队的潋族人虽有着强大的魔力却还是无法抵抗外敌,节节败退,大多数都遭屠杀。只有极少数,在最后被隐秘地救了下来。
      但在这场最大的灾难里,一贯珍视族人的水神,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其实这也是我比较想不通的一点。但我那个时候已经被封印了,对外面的事不是很了解,也不明白怎么就来了这场无妄之灾——也许在那个时候,也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那么多年了,那些伤心难过,就一直都没有好一些?”
      我抬头静静地注视着师父,忽地笑了。师父的头发是十分漂亮的银蓝色,这种发色,只有血统最纯正的潋族人才会拥有。因为那颜色,是水神按自身的形象赐予给族人的——
      那同样如水波般的长发,让师父的脸隐隐与记忆中某张更加完美绝伦的面容重叠。
      “我本来也以为,时间久了,自然会忘掉的……但碎过一次的东西,再怎么补救,都是坏的。”

      【神域】
      “遥远暗灵,远古神明,请赐予我力量,让时间回归起点,让历史重谱篇章,让万物永受圣恩……”
      我不知道Allan念诵的经文的含义,但它的确在我体内起了作用,感觉像是有一股无可名状的气在我身体四处流窜,然后又慢慢的凝结到了一点,由下至上的移动,最终达到了我的头颅……
      与我反应所差无几的,还有身旁的DICK。
      几番折磨过后,我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气息,“DICK,你没事吧?”我是从小接受着严酷的训练成长的,无论是抵抗力还是意志力都比常人高出很多,但DICK还只是个少年而已。
      强忍着体内的不适,他勉强说道:“我没关系的。”
      “Allan,这种法事还要做多久才会奏效?”
      但Allan少有的面露难色说道:“很难说,DICK这种情况我从未遇到过,但是师傅从前好像处理过类似的情形,我会去查阅以前的卷宗,至于你……”
      “我没有关系的,做完了该做完的事情,我便会去将一切都完结清楚的。”我坦然的说,其实对于未来我也早有一些打算了,只是现在我要做的,便是找出Iredell的秘密,以便更有力的与他谈判。“Carl,我们走吧,依照原定计划。”
      Iredell对于前特局和干警局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其中必定有他的一股势力存在,而且他对于现在特警局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那么那股势力想必还保留在局内。其实,自从我把两局合并后,留在那里的老部员本就所剩无几,让Carl逐一查询一番,便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他。不过,这个人,恐怕是我和Stephen都没有想到的。
      转眼之间,Carl就把车开到了Vandier的度假别墅门口,而他也早有准备出来迎接,也难怪,他现在这个副局长的位子,还不是我当初一味替他保留的,不然他早就该退休养老了,谁都知道,这种特种部队的新老更替是十分迅速的。
      “老卫,”很怀念呢,这种我只有在局里才可以笑得很完美的容颜。
      “司令,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啊,我在电视上看见你……”老卫冲上来拥抱我,却被Carl挡住。
      “Vandier先生,我看我们还是进屋去说比较好。”
      老卫这才恍然大悟,看来他是这几年舒坦日子过惯了,竟忘记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古话。
      进了里屋,也没有人来递茶送水这种礼仪环节,我早就让老卫支开了所有人,所以可以直奔主题。
      “我离开后,特警局的情况怎么样了?”
      应该是提到了老卫的伤心处,他衰老的面容又加了几条皱纹,说道,“唉……一言难尽啊。虽然你把权利都交给了Shirley,但是底下总有人不服气,要不是你和Stephen早将上面的人摆平,恐怕就又是一次政变了。不过,Shirley真的很有办法,一个星期就平定了所有的风言风语,此后么,她的势力也就越来越大,现在……”老卫无奈的接着说,“我几乎就被架空了,关键的key也不在我手上了。”
      所谓的key其实是当初掌管干警局所有资料的密曰阁的钥匙,我当初之所以不将这至关重要的key交给Shirley也是有自己的顾虑在。没错,Shirley她够聪明,够能干,也够狠,但是她不足以让我放一百二十个心,如今看来,如果是出事了。
      “key是怎么会落到她手上的?”我平静的努力分析问题。
      “现在想来,这一切应该是早有预谋的。在特警局成立之初,Shirley就借助要平息内乱的理由,问我把钥匙借了去,还说一定会归还。但是此后她却一拖再拖,如今她已独占鳌头,我又凭什么去问她拿这把key呢?”
      所以,Iredell在干警局培养的最成功的属下,就是Shirley了吧?
      “没事的,老卫,我保证你把钥匙七天之内,一定会再次回到你的手里。”说着,我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在特局中阴冷无情的司令。
      “司令,你打算……东山再起了么?”老卫紧张的问我。
      我无所谓的笑笑让他放心,“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当初我看错的人,如今一定会付出代价。”而至于Iredell的事情,老卫根本就没有必要知道,我也就只字不提。
      “司令……”
      没有让老卫多说下去,Carl很合时宜的说出了我想听的话。“Vandier先生,司令这可是在帮你呢,你也要有所配合才可以啊。”
      老卫惊诧的看着我,原来我一点也没有变,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没有改变罢了。
      “老卫,我可以让干警局发生一次政变,就可以让历史再重演一次,你信不信?”
      “哈哈哈,司令,Stephen是对的,他早就说过你绝不简单,哪怕是事隔三年之后,你的威力一点也不输当年风采。这个忙,我帮,但是……”
      我做了个了解的手势,老卫也是一只老狐狸啊,他想要什么我最清楚了。
      “所幸,上面那里还留着我的人,当初是为了自保嘛,如今真的有用了,也不错哦?”我灿烂的笑着,看向Carl,第一步算是完美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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