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活》晚风粼粼

2、酒桌相遇

　　“好久不见。”

　　孔阳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招呼着他到洗头台躺下，这边现在只有他和小付两个人，小付正在忙，孔阳再不情愿也得上手。

　　“确实，好久不见，我以为你已经不在旧城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这里吗？”

　　孔阳打开喷头调试着水温，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是啊，我能去哪儿，我妈还在这边。”

　　男人略微有些惊讶，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孔阳想帮他摘掉眼镜，男人先他一步自己取了下来叠好放进了衬衣胸口的口袋里，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却又都满怀心事。

　　平时给客人洗头，孔阳一张小嘴叭叭的压根不会停下，想着法的逗人开心，无论男女老少，总能有办法把人逗笑。

　　可他没想过会在店里遇到以前认识的人，他的学生时光比较短暂，却比一般人的经历丰富许多。高中时，孔阳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不人不晓，毕竟很少有人的父亲坐牢。

　　从小到大，孔阳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更没有交心的人。校园中唯一美好的青春记忆就和眼前的男人有关。

　　姜晋驰，他的初恋。

　　温热的水流自指尖流淌，孔阳一边搓洗着姜晋驰的头发，一边微微有些出神，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姜晋驰刚从机场赶回来，晚上还约了客户吃饭，随便在路上找了间看得过去的店面进来，想打理一下仪表，这会儿倒是也没出声催促，安静而沉默地任由孔阳摆弄。

　　“你几点下班？”

　　“什么？”

　　“我是问，你几点能离开店里，咱俩得有七年没见过了吧，难得遇见，想和你聊聊。晚饭我有约，九点前能结束，方便的话，等你下班我来接你，咱们找个地方喝点。”

　　孔阳下意识想开口拒绝，低头对上姜晋驰炽热的目光，忽然说不出话。姜晋驰的眼里迸射出他熟悉的东西，霸道的，不加掩饰的期待，让人觉得拒绝这样一个人是在犯错。

　　“九点半。”孔阳抑制住胸口的悸动，转身去拿毛巾给他擦干头发，等姜晋驰起身后，孔阳逃一样的去外面找空闲的造型师给他吹造型，姜晋驰听到他对着领口的对讲器说话，随性地甩了下头。

　　“不用另外找人了，你帮我吹干就行。”

　　孔阳还想用自己等级不够来搪塞过去，结果听到耳麦里店长说目前没有空闲造型师，让他先给吹干等造型。

　　九号坐席的顾客刚走，姜晋驰见有空位，径直走了过去，孔阳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祈祷十号坐席的男人不要对他动手动脚搞出什么意外。他一点也不想在姜晋驰面前表露出自己那副俗套而谄媚的嘴脸，他自觉自己已经修炼到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地步，但在自己喜欢过的人面前，他还是希望能够保留一丝尊严。

　　事与愿违，没等孔阳拿稳吹风机，身后就传来十号坐席男人的声音，“阳阳是吧？先来给我吹吧，你们店长把我晾在这儿也不管我，我头皮都凉了。”

　　说着，一只手伸到了孔阳屁股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孔阳浑身过电一样僵硬在当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撤了撤，确保自己处于一个男人够不到的距离，“我给您喊人，我这边还有顾客。”

　　“刚刚说好了你来给我吹的，怎么，这是你的老户？”

　　男人言语暧昧，还故意冲孔阳挑了挑眉，孔阳从镜子里看到姜晋驰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忙对着对讲机呼叫店长。好在男人没有继续调戏，店长也及时赶了过来，孔阳举着吹风机帮姜晋驰吹干，整个过程两人没再有交流，吹完头发，姜晋驰要求他用发蜡帮自己简单打理一下刘海，三七分，抓出形状就行。

　　当下姜晋驰的头发乖顺地塌在额前，整个人显得青春了不少，像极了高中时候的样子。

　　“阳阳，也帮我弄个造型吧？不是说你等级不够不能给人做造型吗，这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店长笑着打岔，男人这回有些不依不饶，孔阳给姜晋驰揭开挡水的披肩，眼看姜晋驰目光不虞似乎要开口同那人讲话，立即扭头轻声细语地嗔了两句，“怎么还上火了，人有事儿着急走，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还等不及吗。”

　　说完，孔阳就有些后悔，这些撒娇拿调的话几乎成了他的下意识反应，脱口而出压根儿不经过大脑，他小心翼翼看了下姜晋驰表情，见他脸色并无异样，才稍稍放松下来。

　　男人果然十分受用，挨了说还挺高兴，翘起二郎腿等着孔阳过去给他坐造型。

　　“给我你的电话，九点半我来接你。”

　　孔阳报了串数字，姜晋驰点了点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走到柜台付完帐就离开了，看来是真的很着急。

　　前脚刚把姜晋驰送走，店长就拿着电话把他叫到了单独的店长办公室。店长把电话递给他，孔阳看了眼屏幕，徐岩。

　　他的第一任金主。

　　“岩哥，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找我，还打的是我们店长电话？”

　　“小阳，帮哥个小忙，晚上出来陪人吃个饭，原本定好的小模特病了一个，起不来床，这两天你也知道，刚放假，我手下搞公关的那批人实在是有点周转不开，你来陪着喝点儿酒，只陪酒，没后文，你要有相中的老板哥给你牵线儿，成吗？”

　　换做平时，孔阳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徐岩这些年帮了他不少忙，当初要不是他把自己从酒吧里捞出来，他也不能熬过难关。可想起和姜晋驰的约定，孔阳有些迟疑，嘴上撒了个谎，“大概几点能结束，我今晚还得去医院看我妈。”

　　“你放心，不会很晚，谈正事儿的局，两个小时能结束，你只要负责给端茶倒水就行，这活儿我也信不过别人。”

　　孔阳实在不忍拂了徐岩的面子，他算了算时间，还能赶上，于是答应了下来。

　　“把电话给你们店长，我跟他打个招呼。”

　　孔阳把电话还给店长，店长听了两句，冲他使了个眼色，就当是同意了。孔阳去换衣间把工作服脱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徐岩开车来接他，车后座摆着一个古驰的手提袋，一看就是刚从附近商场临时买的。

　　“等会你在车上把衣服换了，今儿就算欠你一人情，改天哥带你去新开的法餐厅消费一波。”

　　徐岩没谈钱的事儿，这么多年，除了他俩在一起那会儿，徐岩从没直接给过孔阳钱，但是没少为了孔阳动过关系和人脉。用徐岩的话说，给钱就是谈买卖，他不想弄得那么僵硬。孔阳感他的恩，知道他这是真正的尊重自己，没把自己当成按点儿付费的鸭子，而是当成个平等的人一样在帮他。

　　“岩哥，你这话说的，我欠你多少人情了，好歹终于能帮一次你的忙，你还跟我客气。”

　　“实话跟你说，我前两天就想让你今晚来，晚上要见的这个合作方手腕很厉害，刚从北京回来咱们这边搞投资，年纪轻轻，身家千万，别的爱好没打听着，就知道他喜欢男的这一条，换别人来，我又怕那些见钱眼开的小子们黏住人家不放，给我惹麻烦，也就只有你叫我放心。”

　　孔阳打趣道，“那万一我也看上他了怎么办，我见钱眼开，你又不是不知道。”

　　等红绿灯的功夫，徐岩摇下车窗点了根儿烟，他刚把烟叼进嘴里，孔阳就从兜里掏出了火机给他点上。

　　徐岩吸着烟，眯起眼看着他，“你啊，你是我见过最知道怎么不给自己惹麻烦的人。”

　　孔阳笑笑，“权当你是在夸我了。”

　　“这当然是在夸奖你，要不然，哥为啥这么疼你。”

　　到了酒店，徐岩下车打电话，孔阳就在车里换衣服。从地下车库往电梯去的路上，徐岩忽然抬起手冲远处的几个人挥手，不出意外是正好碰见了今晚要请的对象。等走近了些，孔阳额前逐渐冒出冷汗。

　　他怎么看着那人衣服和姜晋驰这么像？

　　进了包厢，孔阳整个人木讷呆滞地被安排在了姜晋驰身边。姜晋驰看到他的时候，眼中的震惊和疑惑几乎要把他压死。

　　徐岩见孔阳一句话也不说，像个木头人一样干坐着，使眼色也没反应，出声喊了他一声，“小阳，愣着干嘛，给姜总倒酒啊，是不是姜总太帅了，你魂儿都被勾走了啊。”

　　孔阳一个激灵，讪笑着附和，起身去到酒水台拿起茅台酒往分酒器里倒，一不小心还倒撒了一些，幸亏桌上人忙着彼此介绍寒暄，并没有注意到他。

　　除了姜晋驰。

　　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孔阳身上移开过。

　　“孔阳，你别忙了，叫服务员倒吧，过来坐。”

　　姜晋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很明显不是一个洗头小哥能负担起的价格，语气讳莫如深，从在造型室见到孔阳的第一眼起，姜晋驰就明显地感觉到，这人，模样比以前更勾人了。

　　只是没想到他会以陪酒公关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

　　至于这类公关，姜晋驰心里清楚，多半都是做招待的人自己养的小宠，或者圈子里能数得上的有名的少爷。

　　“诶，姜总，您和小阳，以前认识啊。”徐岩一愣，快速地和孔阳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孔阳之前反常的表现。

　　“认识，我们是高中同学，太巧了。”姜晋驰并没有表露出多余的情绪，颇为绅士地为孔阳拉开了座位，见孔阳还有些紧张，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我今天刚从北京回来，就和你碰见两次，正好我也不用再着急去接你了。”

　　转过头，他爽朗一笑，冲着徐岩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原本打算等咱们散了场，跟孔阳找地方小酌两杯叙叙旧，徐总，您今天这个局安排得太好了，就冲您能把孔阳叫过来的面子上，我也得和咱们公司深入合作。”

　　徐岩举杯敬酒，气氛立即热络起来，姜晋驰既没有过分亲密，也没冷落孔阳把他晾在一边，时不时地问他想吃什么，偶尔还小声和他低语几句，说得无非是哪个菜好吃，哪个菜不合口，可在旁人看来，两人关系不一般，起码不是普通同学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