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久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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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这边洗完头去给贵宾准备咖啡，三块放糖不加奶，送到十号坐席。”
假期第一天，理发店的生意总是特别忙。孔阳从一点上班开始，一个人就洗了十几位客人，端了不下于四十杯咖啡，眼看就要日落黄昏，店里的人仍然络绎不绝，不增反减。这在一家价格不菲的高档造型店是很罕见的情景。不过剪烫染一套做下来四五个小时是常事，有的熟客做完头发也不着急走，坐在沙发和相识的理发师聊天拌嘴。
十号坐席的客人是大帅哥，孔阳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劳力士，虽然累，但孔阳还是努力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走路的时候摇曳生姿，抬头挺胸，恨不得肩膀沉得像两边坠了铁饼，极力让自己看上去状态良好。
“您好，您的饮品。”孔阳把托盘放下，看着镜中人的反应，试探着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对方后侧的发梢，“您的发质真好，经常定期做保养吧，没有？太羡慕了，好多人定期保养，头发还没您的看上去质感好。之前没见您来过，又没有指定的老师呢？没有的话我这边可以为你推荐哦。”
男人眼神略带戏谑地看着这个搔首弄姿的小店员，不客气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一把拉倒了自己怀里，两只手攥住他一只手，“看来以后我得经常来，要不你给我剪吧。”
孔阳大方地任他揩油，假模假式地挣扎了两下，“不行，我还不是造型师，不能随便给客人理发，我去给您喊我师傅来。”
孔阳的师傅就是店长。
“你师傅有你这么好看吗？没有就别喊了，我就想让你剪。”
两个人堂而皇之地打情骂俏，旁边的人看见也不觉得奇怪。几个站在柜台溜号偷闲的学徒捏起兰花指，捏着嗓子故意学孔阳说话的强调，嬉笑着模仿他走路的姿势。店长忙得晕头转向，回柜台喝口水的功夫正好抓着这几个摸鱼的家伙，眼睛一瞪，“没事做是吧？地不扫，单不接，等着我去干呢？明天都别来了。”
众人连忙散开。
“阳阳，去洗头。”
店长腰间别着工具袋，任意抽出来一把剪刀，价钱都够孔阳半个月工资，他朝着十号坐席走过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孔阳肩膀，拉过椅子坐在客人身后。
“不能让他给我剪吗？”
“他还是个学徒，等级不够。我来给您剪，等会儿让他给您吹风做放松。”
男人没有再坚持，店长冲孔阳使了个眼色，孔阳从男人手里抽出胳膊，一步两回头地走去了洗头区。
压根儿没有人要洗头。店长不过是找了个理由把他支开了而已。同事小付正蹲在地上偷玩手机，听见脚步声吓得赶紧把手机藏起来，看见是他，贼笑着凑过来冲他挤眉弄眼，“怎么样，外面那个，能不能拿下？”
孔阳平时勾搭一些来店的客人，做点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孔阳进店的时候，就是被他第一任金主介绍来的，店长对他的私事不闻不问，更何况还有一些出手阔绰的老板看在孔阳的面子上在店里办了卡冲了钱，有这么个招财猫大公无私为店里做贡献，谁不乐意。
“必须的啊，你没看他刚刚看我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把我在这儿办了。你阳哥的魅力，无人可挡。”
“你不是说以后不找老板了吗，过两个月你就能升助理了。”
孔阳眼神暗了暗，店里也就小付一个人和他关系不错，偶尔能聊聊天，升级的通知一下来，孔阳就兴冲冲地跟他说自己以后不用再靠男人吃饭了，现在搞得好像当时是在说大话，回应的语气有些局促，“我又没说要和他来长期的。”
小付也没在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腰，“你是不是又减肥了，我怎么看你又瘦了，我真怕你走路把你这小细腰扭断。”
“懂什么，这叫自我管理。哪个男人乐意搂着膀大腰圆的汉子睡觉，这是哥的致命武器，衣服一撩，保管他们神魂颠倒。”
话没说完，有客人被带进来洗头，两个人规规矩矩回到了洗头工的站位上，一个穿着打扮珠光宝气的女人厌恶地瞥了一眼孔阳，径直走到小付那边的洗头台躺下，毫不掩饰对孔阳这种娘里娘气男人的鄙夷。
孔阳不在意这些，他早就习惯了，忙里偷闲地抠弄起了自己的指甲。
即便是戴着手套，他的手指头也已经被水泡出了皱纹，用再多的护手霜也没有用，干活的手永远不可能细嫩光滑，平时整日接触染剂药水，洗发用品，孔阳万般小心，却还是不能阻挡自己的手指变得粗糙，暗沉。
扭头照了照镜子，孔阳勒紧了衬衣，把腰部的衣服扯到最紧。确实是瘦了，只不过这并非他本意，太瘦也不好看，没点儿肉光是骨头一点儿风情也没有。
前段时间他妈的病情又严重了，惊恐发作的频率很高，几乎一天一次，只能送去住院疗养。请不起护工，晚上孔阳下了班就得去医院值夜，妹妹宝嘉现在读高三，孔阳怕她走读耽误时间，给她改成了住校，有什么情况也没敢告诉她，怕她分心。所以没有人和他轮换着值班，有时候碰上他妈半夜发病，他就瞪着眼熬到天亮不敢睡。
好歹这两天好了许多，医生说他可以不用每天去值夜了。住院费医药费像流水一样往外淌，精神病类的很多治疗项目走不了医保，孔阳还得打起精神来想办法挣钱。
孔阳在这家别致造型室已经干了快三年，过两个月升级为店长助理，就可以开始给客人理发，设计造型，工资也会涨，月薪能领到将近五千，再加上储值提成，运气好一个月到手能有七千多。
终于可以不用再靠陪人睡觉挣钱了。
孔阳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什么活儿都干过，什么能挣钱就干什么。亲爹在监狱里蹲着，家里有个残疾的精神病老妈，还有一个还再上小学的妹妹，他不挣钱，老妈就没钱吃药，妹妹也没钱上学读书，从十七岁开始，一家三口的开销都都压在他头上。
没文化，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孔阳身材偏瘦弱，看上去就没力气，一般的体力活老板也不收他，餐馆洗盘子的钱压根儿不够给他妈看病，走投无路一个人蹲地上哭的时候，被一间gay吧的调酒师碰见，连哄带骗拐到了店里当舞男。
被迫换上暴露的服装，孔阳吓傻了，扭头就想跑，可当店老板掏出两千块钱扔在他怀里的时候，孔阳顿住了脚。
“小子，长得漂亮是资本，想开点，脸蛋儿就能换成钱，叫人看两眼也不会少斤肉，每天仨小时，一小时一百，干不干？”
孔阳拿着钱的手都在抖。他洗一天盘子才五十块钱。
就这样，孔阳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刚开始有客人耍流氓，想带他出台，店老板还意思着帮他阻拦一下，说他是未成年，不干这行买卖。后来盯上他的人多了，老板也就动了心思，直接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起了分成。孔阳想了一晚上，第二天点头答应了。
第一次被人带走，孔阳走到半路又退缩了，说什么也不肯，被喝了酒的客人打了一顿，带着伤跑回到店里，老板火冒三丈，一通臭骂，生怕得罪了有钱有势的主儿，直接把孔阳赶了出去。孔阳跪在地上求老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妈在重症室里住了半个多月，刚转到普通病房，还等着钱续命。
老天爷可能冷不丁想起来自己给人逼到了死胡同里，大发慈悲可怜了一下这个走投无路的年轻人，紧接着，孔阳就被经常去店里的一个年轻小老板相中，直接包了他小半年。孔阳辞了酒吧的工作，得了一笔钱，交齐了他妈的医药费。小老板念在孔阳是刚下海的份上，对他挺厚道，散伙之后还给他介绍了新金主，孔阳没有比这来钱更快的途径，更何况他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圈里的肮脏事儿，被人包比在酒吧出台安全得多，就这么一个老板一个老板地换。
这些年他一共经历过五个长期饭票，孔阳模样讨喜，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性格好，会来事，又知道看人眼色，不该问的从来不多嘴，除了其中一个有暴力倾向之外，其余的对他还都算不错。
孔阳也曾迷失过，物欲横流的世界向他敞开过大门，只要瞥一眼那样的生活，谁都会心动。可回到家对上妹妹清澈无辜的一双眼睛，他就能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是谁。只要钱够用，他就不会招惹别人，
宝嘉一直问他在哪儿工作，为什么能挣那么多钱，他都搪塞说自己在帮朋友做生意，做公关。后来宝嘉到了懂事的年纪，对于他这一说法有所怀疑，非要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孔阳才开始慌神。
他意识到自己得有个正经工作，他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勾当，更不能让外人知道。宝嘉是个女孩子，如果叫人知道她有个卖屁股的哥哥，名声就坏了，同学会欺负她，以后也没人敢娶她。
孔阳思来想去舔着脸去找自己的第一任老板，经他介绍来了这件造型师当学徒。孔阳既没有手艺，也没有天赋，全靠一张脸和熟人关系叫店长选择了留下他。
学徒一个月只有两千块钱，打杂，学手艺。学得快的，一年就能升级当助理，转正成正式工，孔阳没有这方面的造诣，更没接受过技术学校的培训，从零开始跟着店长一点一点学，愣是两年才勉强能上手拿剪子。
店长知道他真实身份是给人当小宠儿的，也没指望他能在店里长久干下去。可没想到孔阳不仅没有走的意思，什么活都抢着干，学技术的时候比谁都认真。
孔阳心里想得很清楚，总不能一辈子吃这碗饭。学会一门手艺，正儿八经挣干净钱，不用偷摸背着老妈和妹妹干那些事，是他的目标和追求。
终于，他快要熬出头了。听人说，上了大学就能申请各种补助金，还有奖学金拿，宝嘉学习好，一定能争气。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赶时间，简单洗一下，不剪也不修。”
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由远及近，孔阳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转身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顾客阔步迈进了洗头区域，孔阳多年来养成了习惯，见到男人先看鞋，再看手腕的位置戴了什么表，要是这两关都符合他心里的预期标准，他才会最后将视线从下往上落到人脸上。
孔阳愣住了。
记忆中的面孔忽然与眼前之人重合，对方似乎也认出他来，眉头微蹙，思索着什么的样子，最后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小阳？”
男人俊美的面容略带一丝风尘仆仆的倦色，金丝细边的眼镜给他增添了一份文质彬彬的优雅感，眉如墨画，眼中不见了少年时明媚的神采，目光深邃而沉稳，面无表情时的唇角紧抿成线，为其儒雅的面孔藏了些冷峻的意味。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