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之后》曳紫清风

81、真相

　　柳上归感觉凉意从脚一直蔓延到头发丝，不用宏仲说完，他已经猜得到后面的事了，“武帝怕萧鹤行死后化为厉鬼回来报复，所以派国师修建将军陵，表面上是厚葬，实则是困死他，生生世世不得投胎转世，对不对？”

　　宏仲点点头，对于那位凉薄可恶的武帝，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需要尽快找到他，你有办法吗？”柳上归手脚冰凉，他现在心好痛，只想抱着萧鹤行给他温暖。他这受尽苦难的爱人，再也不能弄丢了。

　　“我们可以招魂，这些仪式我们每天都在做，一定可以把他找回来。”宏仲连忙招呼众鬼，重新摆阵招魂。

　　柳上归感觉一下子失去了精神支撑，身体突然软倒。宋径云连忙扶住他，带到坟地旁边坐下来。这片坟地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又舞又蹈。柳上归双手抱着头，手指插进头发里，心里又酸又胀，难受无法说出口。

　　宋径云在一旁看得难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会有事的，那么多难关他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样。哎你说，我这次落水落得可真是时候，要不是掉进来，咱们上哪知道这么多事情啊。”

　　“我好怕，他回不去了。”柳上归把手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怎么会，难道他想留在这个地方吗，这可是镇压的地儿，对吧。”宋径云绞尽脑汁，他着实不怎么会安慰人，“你说，这些人天天招魂都没法招他回来，他怎么就会躲在青玉案里呢，谁把他弄进去的？”

　　柳上归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如果他没有待在青玉案里，而是被压在这里，恐怕早已魂飞魄散了吧。”

　　宋径云也叹了口气：“真是够恶毒的。”

　　这边鼓乐声不断，远处的山体突然发出轰然坍塌的动静，声音传得很远。所有人都朝山的方向望过去，山还在，只是不断有巨石掉落，连地皮都在颤动。

　　“是将军陵的方向！”有人喊了一声。

　　柳上归攥紧拳头，朝宏仲看去，“会不会是萧鹤行，他去攻陵了？”

　　“不好，如果真是萧将军，万万不能让他进去，里面阵法重重，是专门用来困他的！”宏仲说完这话，身形就在月色下消失了。

　　“哇塞，他也会瞬移！”宋径云大惊。

　　“走，我们也赶紧过去！”柳上归拍拍宋径云，大步朝山的方向跑去。宋径云扭了扭脖子，抬脚跟上。进来后不是在跑，就是在跑的路上，千里马也有停下来吃草的时候，干脆累死他算了。

　　宏仲赶到山下时，正看见萧鹤行一下又一下发力攻打山体，山已经缺了个大洞，马上就可以进去了。

　　“将军！”宏仲跑到他跟前，朝他跪下行军礼，“卑职总算见到您了！”

　　萧鹤行已经痛得全身麻木了，他现在体内有用不完的力气，唯一的念头是轰塌这座山，将此处夷为平地。听到有人喊他，他没有管，又一掌蓄力轰向山壁，哗啦又打下来无数石块。

　　“将军！您看看卑职，我是宏仲啊！”宏仲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见到萧鹤行这一刻，他不自觉红了眼眶，膝行到萧鹤行身边，抱住他的腿。

　　萧鹤行终于罢手，垂眸看向这个抱住自己的半老男子。他不记得什么宏仲，他的记忆里只有仇人和爱人。

　　“滚开！”他抬脚踢开宏仲，把人踢翻在地，手一挥又打落一些山石。灰尘四起，石头滚到了脚边。

　　宏仲也是留存了千年的鬼魂，虽然没有萧鹤行这等本事，但也不是普通的弱鬼。他见拦不住萧鹤行，便站起身拉住萧鹤行的手，这一拉，萧鹤行一下子居然没有挣脱。

　　“将军，得罪了。”宏仲赶紧开口，“这山底下有阵法，您不能碰。”

　　萧鹤行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老人，眼里蓄着怒火，手握成拳预备震碎他的魂魄，却听到他张嘴唱起了歌谣，是他很熟悉的那首。

　　“为国为家赴万里，舍别亲人战甲背，左手握住敌人脖，右手长刀把命摧······”宏仲边唱边流泪，苍老的声音在山壁间回荡，“待我万里觅封侯，哪见亲人冢累累······”

　　萧鹤行抬起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人也平静下来。他看着宏仲的眼睛，回忆起战场厮杀的岁月。这首《行军谣》当年在军中非常盛行，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参将写的，他还帮修改过词，所以记得非常深刻。

　　“将军，将军啊，这是我写的《行军谣》，您看看我，您帮我改过词的啊······”宏仲握着他的手，声音很激动，“我们三百个兄弟夜夜为您招魂，怕您在外飘荡无处依凭，您可算回来了！”

　　萧鹤行的睫毛颤动，打量他良久，慢慢露出一个微笑，“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将军您看——”宏仲抬手指向萧鹤行的身后。

　　萧鹤行转身，看到乌泱泱的人群朝他走来，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齐齐跪下，山呼行礼，“拜见将军！”

　　浑厚整齐的声音响彻天际，山壁回弹后回音阵阵。萧鹤行身心具震，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千年前，他还是萧将军的时候，每天操练时士兵都会这样山呼。他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看着面前齐刷刷跪地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近乡情怯的心理在作祟，他想赶紧离开，不敢面对这些人。

　　宏仲提醒道：“将军，大家还在等着您呢。”

　　萧鹤行稳定心神，对大家道：“都起来吧。”

　　“谢将军！”又是一阵山呼，等人都站起来，他才看清大家都整齐地列着方阵，跟操练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是他带出来的亲兵。

　　“各位，久违了。”他按着心脏的位置，那里有血液在回流，想要挣破胸膛，开出一朵花来，一朵名为“重逢的喜悦”之花。“你们为何也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宏仲朝他抱拳道：“请听卑职细细道来。”

　　宏仲将武帝如何心性凉薄，不顾文武百官反对执意将萧鹤行留在南国，又为沽名钓誉赎回他的身体都说了。萧鹤行早已摸透武帝的为人，所以听完并没有多大反应。直到宏仲说起国师用萧家亲兵的怨魂做阵引，他怒了。

　　“用你们三百人的性命来开阵，就是为了防止我化为厉鬼后无所顾忌，是谁的主意，国师还是武帝？”

　　宏仲说：“国师提议，武帝授意。国师还命人炼制了乱葬岗的泥土，用来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坟头，让我们永世不得超生，都变成镇压您的棋子。我们化为鬼魂后，不想压制着您，就想法子把您从将军陵里救出来。可是后来我们发现，您的魂魄并没有进入陵寝，所以才会每晚都举行招魂仪式，为您招魂。”

　　萧鹤行怒极，目眦尽裂，若是国师和武帝在面前，他非得把这两个恶毒的人震成碎屑不可。

　　良久，他拍拍宏仲的肩，对大家说：“是我连累了你们，生前你们跟着我到处打仗，没法跟双亲妻儿团圆，死后还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没法投胎，我对不起大家！”

　　说着他便单膝下跪，大家连忙上前来阻止。

　　其中一个亲兵说：“将军，您也是被迫害的，对不起我们的是武帝，武帝昏聩多疑，草菅人命，跟您没有关系！”

　　“就是，要不是被困在这里，我非要找到他的转世，剐他个千回万回！”

　　“他在位那些年到处让人征战，重赋税徭役，不知道害了多少百姓，恐怕也投不了胎，要投也是投的畜牲道！”

　　“就是！”

　　柳上归和宋径云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谈了很久了。毕竟从坟冢堆过来隔着很远的距离。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大家都回头看过来。柳上归跑得满身大汗，看到被簇拥着的萧鹤行时，膝盖一弯跌跪在地，全身脱力。萧鹤行连忙拨开人群，过来扶起他，“上归！”

　　宋径云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就饿着肚子，跑了这么远现在头开始发昏了，直接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其他人过来扶起他，给他拍背顺气。

　　萧鹤行知道柳上归跑得急，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那里受伤。他双手环抱着萧鹤行，不肯松开。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萧鹤行轻轻抚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语，语气里带着开心，“我找到我的部众了，他们一直在这里。”

　　“嗯，我知道。”柳上归把脸埋在他的脖子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哭了。他不在乎这里有没有别人，只想好好抱着萧鹤行，感受他的存在。

　　那群亲兵看到将军跟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都下意识挪开视线，非礼勿视。以前军营里常年没有女人，偶尔出几对断背兄弟是很正常的。

　　等气喘匀了，柳上归主动把人松开，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沉默下来。萧鹤行半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与他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应。

　　萧鹤行心尖一拧，心说坏了，这是跟他闹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