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之后》曳紫清风

80、怨引幽冥震亡魂

　　宋径云说：“上归，我在落水之前算了一卦，算出回水湾有一个阵法，卦象显示了一句很奇怪的谶言——黑龙锁颈，苦守山门。之后我落水来到这里，也见证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想，锁的就是这里，这儿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上归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大师兄说过，宋径云误入阵法也算是种机缘，如果不是他闯进来，他们也不会进来找人，更不可能发现这样的地方。

　　“既然来了，我们就去解开这个秘密。”柳上归说。

　　他们三个慢慢靠近坟地，晦涩的语言越来越清晰，唱词并不止一种，有些听得懂，有些不知所言，看来这些人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吟唱舞蹈的时候，有人拿着手鼓，有人握着刀剑，器具不一样，动作也不统一，像毫无章法地乱跳，可是歌声却能合到一处去。

　　雪白的月华下，乱舞之人并没有影子。茅草摇曳，像大地在为他们助阵。

　　宋径云看到人群中有个熟人，正是救他的老人宏仲。宏仲握着手鼓边跳便拍，唱的词勉强从众人之声里穿透出来——“怨引幽冥震亡魂，不渡奈何身长存······”

　　萧鹤行看着几百个舞蹈吟唱的男人，说：“他们跟我是一样的。”

　　柳上归和宋径云都扭头看着他，他解释说：“身为鬼魂，不死不灭，永世长存。我猜，是有人把他们困在这里，不让他们转世投胎。”

　　说话间，他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手抓着胸口处的衣襟看起来有些痛苦。柳上归扶着他问：“怎么了？”

　　“很痛！”他抬起头看着柳上归，眼睛被坟墓的荧光照亮，亮得惊心动魄。柳上归握着他的手，无措地看着他，“怎么会突然痛起来，哪里痛，让我看看！”

　　萧鹤行极力忍耐，那种痛游遍他的四肢百骸，催发着他体内的暴虐因子，让他恨不得毁天灭地。

　　“先离开这个地方！”四野突然起了风暴，吹刮着天地，宋径云赶紧来拉他俩。

　　萧鹤行控制不住了，临爆发之前用力甩开柳上归，痛苦的嘶喊着催发灵力，狂风更盛，将人刮出老远。柳上归再爬起身时，周围的人东倒西歪，茅屋倾塌，白绸飘飞，萧鹤行早已不见踪影。

　　“萧鹤行！”柳上归在风里努力站起身，一张嘴喝了一肚子的风。萧鹤行不见了，他一定是受了阴地的影响，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宋径云也爬起来，抓着柳上归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先等风头过去，听到没有？”

　　柳上归红着眼睛摇头，甩开宋径云的手往旁边翻找，他一定要马上找到萧鹤行，不能让他危险地一个人待着。

　　风里的人群都挣扎着起来，朝他俩围过来。宋径云跟柳上归背对背贴在一起，看着渐渐形成的包围圈，心怦怦直跳。如果要斗法，他们两个未必是这几百人的对手。萧鹤行情况不明，他们并不想跟这群人纠缠。

　　包围圈闭合，宏仲看到宋径云，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他跟柳上归。风慢慢变小了，一切又恢复平静。几百双被荧光点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俩，压迫感十足。

　　宋径云发现，宏仲的眼睛不再是之前见到的灰白色，现在有了光亮。

　　他开口跟人套近乎：“老人家，你还记得我吗？”

　　宏仲冷眼看着他，不接他的话头，而是问：“刚刚的飓风是你们招来的？”

　　柳上归本来还猜测那阵狂风是他们弄出来的，老头既然这么问，说明风是突然起的。“不是，我们没有那个本事。”

　　宏仲意外地看着他，显然对风的来源也感到奇怪。宏仲说：“你们知道活人来到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吗？”

　　他俩都不开口，宏仲又说：“我们正缺祭祀的活人，上天刚好把你们送来了。”

　　柳上归看着周围一圈人，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你们在祭祀谁？都已经是死人了，还用得着祭祀吗？”

　　宋径云说过这里的人救了他，说明并不会用活人祭祀，这么说估计是想吓唬他们。

　　宏仲正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吩咐道：“把他们两个捆起来。”

　　这些人都听他的话，几个青壮年扯着白绸过来准备上手。宋径云偏头对柳上归说：“打不打，待会儿绑起来可不好动手了？”

　　柳上归勾唇道：“打啊。”

　　他抬手掐诀先起了一个度灵大印，金色光华在上空亮起，几百个鬼魂齐刷刷抬头去看。柳上归结印把大阵拽下来，逼近他们的头顶。宋径云见他动手了，也连忙捏了个仙诀，在两人周身设下一个保护结界。

　　宏仲站在结界外，倒也不慌张，似笑非笑：“没想到来的是行家，弟兄们，摆阵！”

　　“慢着！”柳上归连忙开口，“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无意闯入，有个朋友在这里丢了，我们是来找人的。”

　　宏仲冷哼：“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摆这么大的阵还说不是来闹事的。”

　　柳上归哪好解释，在不知对手实力的情况下，面对这么多鬼魂，自然得先亮出自己的本事，让人家不敢小看。

　　他岔开话题，说：“我刚刚听到你们唱的祝词，‘怨引幽冥震亡魂，不渡奈何身长存。’我有个朋友跟你们是一样的，他刚刚突然不对劲，起风的时候就不见了。”

　　宏仲听了他的话，朝准备绑人的青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柳上归和宋径云见状，也撤了自己的阵法。

　　宏仲说：“你知道我们是什么，还敢上前来，就不怕我们对付你们？”

　　柳上归打量着他，这里的人衣着打扮与外面无异，想必还有人供奉牌位，烧过时兴的衣物给他们，所以宋径云进来后并没有发觉他们不对劲。

　　“我有个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何这里一座墓碑都没有？”

　　宏仲看了看自己的村民，觉得告诉他也无妨，“我们入山之时，正值真武二十三年，距今已有上千年，你问这个做什么？”

　　人死后化为鬼魂，若是不能投胎转世，时间久了往事会被慢慢遗忘，浑浑噩噩地在世间游离。可是眼前的魂却记得这么清楚，他们的死恐怕就为了一件事。柳上归眼神哀伤，“你们是不是在祭奠一位将军，姓萧？”

　　宏仲一怔，他还没说话，周围的人已经议论纷纷，嗡嗡嗡吵得人心慌。

　　“别吵了！”宏仲大喝一声，人们才渐渐住了嘴，可见他在这里是非常有威望的。他朝柳上归走近两步，漆黑的眼睛泛着荧光，“你怎么会知道萧将军？”

　　他抬手指着柳上归身后那座孤立高耸的山，“北武名将，萧鹤行，他早已死了千年，尸身破碎分离，魂魄至今召唤不回，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柳上归闭上眼睛，两行泪珠滚落而下。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山峰，月华下的山体披上洁白的外衣，孤独而沉寂。他开口时，声音都哑了：“他的尸身就埋在山里吗？”

　　宏仲面朝山峰，拱手作揖，“没错，将军陵就在山体之下，你待如何？”

　　“我见过他，刚刚他就与我在一起！”柳上归拽住宏仲的手，触手皆是冰凉，有实体的魂魄，确实与萧鹤行一样，“他一定是感应到自己的尸身，所以才会疼痛。他是被镇压在山下的，对不对？”

　　宏仲被一个活人拉住手，人的体温于他而言像炙热的火。他看着柳上归哭红的双眼，脸上的心痛不像作假，可他还是不敢信，“你如何证明自己见过萧将军？”

　　证明，柳上归想了想，拿出萧鹤行给他的玉佩，递给宏仲，“你看看，上面有没有他气息。”

　　宏仲双手接过去，手指慢慢摩挲。魂魄之间可以互相感应，特别是相熟之人。宏仲忽然激动起来，举着玉佩对众人道：“将军的魂魄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众人欢欣鼓舞，脸上尽是笑颜，像完成了自己的毕生所愿。宋径云轻轻拉了拉柳上归的衣袖，在他耳边说：“这些人不会是萧鹤行的陪葬吧，怎么都是这个反应？”

　　柳上归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看样子他们都挺拥护萧鹤行的，得赶紧让他们帮忙找到他，多分开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鬼群喧闹，宏仲对二人说：“你们刚刚说萧将军不见了，或许是他感应到自己的身体被镇压着，才会控制不住自己。这座将军陵是武帝亲口下令修建的，他派国师测堪舆，布阵法，把将军的尸身投进去用山体镇压，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柳上归听得心惊肉跳，连着后退两步，“为什么，武帝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宏仲说：“将军被南国俘虏，要用十五座城池来交换。武帝本就忌惮将军功高盖主，自然不愿意交换，便让将军留在南国自生自灭。后来将军被处决，武帝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用一千两白银换回将军的尸身厚葬······”

　　宏仲突然说不下去了，声音哽住，张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