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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岑荔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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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堡设计和中世纪军事攻防还真挺有意思的。荔枝兴致盎然,准备回到宿舍就换个MSN头像、再写一篇Space博客。
走出车库,恰逢剪葱青年陈迦理从另一个门拐进来。
那次不愉快的种葱交谈之后,两人还没打过照面。
她上次摔窗拉帘的,怎么说,也多少有点不礼貌。
荔枝刚调起一个客气的笑容,却见陈迦理脚下一错,低头避着她闪了进去。
不是吧……心理阴影那么大。
荔枝抬了抬眉毛,一别两宽,也好。
回到房间导出数码相机里的照片,添加游伴们的MSN彼此交换,荔枝洗漱完毕心满意足躺倒。迷迷糊糊几乎已要坠入黑甜梦乡之际,她脑海里一个惊雷闪过——走廊里的垃圾还没回收!
这周是她和陈迦理负责,而今天已经是这周最后一天。
陈迦理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荔枝无声哀嚎一记,挣扎着滚下床,穿上外套换上靴子,跌跌冲冲到走廊角落的小推车前,却愣住了。
干干净净,一件不剩。
荔枝左右看看,正好逮住德克在盥洗室刷牙。
“你是不是帮我做了回收值日?对不起我忘了……”
德克一嘴牙膏沫:“不是,压力做的。他来问过我细节。”
“他做的?!”荔枝不可想象,更不可想象的是,“他问了那么多细节,居然也没纠正你他名字叫迦理?”
“他没纠正。哦所以应该是迦理?不好意思。J在荷兰语里发噫的音,哈哈,我没反应过来。”德克从善如流地改正,“迦理,我会了。”
荔枝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转身看到劳拉笑眯眯朝她挥舞牙刷,咬字:“迦!理!”
荔枝翻了半个白眼。
劳拉快快乐乐自言自语:“是啦是啦,他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你俩也不是我想的那样……他只是很喜欢帮你做杂务,而你们中国人很喜欢在彼此门把手上挂礼物呢!”
这下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荔枝徒劳:“不,那不是礼物……”
“嗯,那不是礼物,那只是——”劳拉转进了盥洗室,衣摆旋出个小弧,悠扬地轻唱,“圣诞老人来镇上了。”
留下荔枝无奈又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这简直像中学生的把戏,劳拉则扮演着热情的傻大姐角色……可荔枝早就过了那个会因为起哄就脸红心动的心理年龄了。
但一码归一码,陈迦理毕竟是替她做了值日。
荔枝打开MSN,找到陈迦理。
[Lychee@NL]:不好意思,我忘记回收垃圾的事儿了,谢谢啊
对面没有回,应该已经睡了。
都来了两个礼拜了,这家伙的MSN名还是“陈迦理”三个中文字,在那些没装中文语言包的外国人电脑上应该就是三个大白框。荔枝想了想,没费劲提醒——三个大白框,也很醒目嘛。
他的签名档也不像一般人写个心情或是调侃,而是一个五位数的数字,20408,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第二天荔枝上完课回来,推开走廊门就瞧见客厅高处贴了一张大纸,像小学评比每周小红花榜,而陈迦理正单膝跪爬在桌上拿马克笔填着什么。
“这是什么呀?”荔枝走近。
陈迦理膝盖一软,差点从桌上滑下来,手忙脚乱地爬下来,慌张地看了荔枝一眼,匆匆把马克笔递给她:“你填吧你填吧。”就一溜烟地不见了。
荔枝一头雾水,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张贴,细看不过是德克促进文化交流,贴了一张“你的母语如何说这些词”,包括你好、再见、谢谢等等……横向有英语、荷兰语、西班牙语、法语、中文一长溜。
陈迦理已经在中文那栏填了前几个,在“Fuck(操)”那栏刚写了个“C”,荔枝耸了耸肩,帮他补齐了后面的“ao”。
边继续填着后面的“我爱你”,荔枝边分神想着自己几时倒成了灭绝师太,前天把那个修自行车的小姑娘吓得一愣一愣,今天又把陈迦理吓得几乎滚下桌子。
不至于吧?!她对着玻璃窗笑了笑,分明纯真善良貌美如花。
她撇了撇嘴。
写完整张,她又着重学习了“操”那栏里的荷兰语“godverdomme”和西班牙语的“joder”,铭记于心。
爬下桌,差点踩到一兜菜,细看是一塑料袋的白萝卜、生姜、还有血呼啦糊的一袋像是内脏……一看就是陈迦理的手笔。
荔枝不禁摇头,至于么,吓得粮草都不要了。
她叹了口气,拎起塑料袋往走廊尽头去。
敲门。“我,岑荔枝。”
里面仓皇地应了一声:“等,等一下。”
悉悉索索轻响,然后是拉链的声音。
门终于开了。
她把菜递过去:“你的……”
陈迦理屋内拉着窗帘,暗暗沉沉,唯有床头两团白色纸巾分外醒目。
“……菜。打扰了!”荔枝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放,也一溜烟地跑了。
荔枝跑回屋里坐定,一阵膈应。
这在男生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一想到他刚被她吓回房间,拉起窗帘就开始……呃……
何况之前他分明是幼儿园恋母形象!这一下子是怎么了?!
真是fuck, godverdomme, joder啊……
三门外语在实操中突飞猛进。
喘息初定,MSN上新消息。
[陈迦理]:谢谢!我刚看到你昨晚的消息。不客气!
荔枝打了个寒颤,关了窗口。却发现陈迦理的签名档数字变了:20409。
她记得昨晚还是20408。
这不会是计数器吧!
忽而又想起,头一次跟德克去找陈迦理,屋里也拉着窗帘……
荔枝又打了个寒战。
当晚,荔枝追《绝望主妇》上头,一集又一集,想起去洗澡时已是午夜。
彼时她也没想到追剧的压轴,是陈迦理出浴。
大概他也想着深夜无人,便只裹了一条浴巾出来。于是撞见荔枝的一瞬间吓得手一滑,浴巾滑落大半,上身光着,堪堪在要露出最关键部位的时候好歹一把捞住浴巾遮好。
陈迦理满面通红,荔枝自戳双目。
荔枝无声后撤一步,让出下客通道。
陈迦理小心翼翼地兜着浴巾,迈着日本和服女人的小碎步往自己房间挪。
尴尬如同万有引力,与两人距离成反比,渐行渐远,空气里浓稠的僵硬也就渐渐解除,荔枝松了口气,刚要转身进盥洗室,余光瞥见陈迦理忽然结结巴巴道:“其其实在是cos维、维纳斯。”
荔枝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只希望自己是美杜莎。
她在崩溃之前快步走进一个隔间,反手关上了门,三秒之后,忍无可忍地从牙缝里漏出“变态啊!”。
很难说这晚,荔枝和主妇谁更绝望。
后来,荔枝怀疑自己那句“变态”被听到了,因为那天之后,陈迦理对她愈发躲闪唯恐不及。
也算求仁得仁,起码不用再看劳拉意有所指的暧昧眼神。
好在捱到十月头上,她和劳拉总算得以在瑞士坐享美景,琉森镜面般的湖边,悠然见雪山,欲辨已忘言,什么投行、考试、论文、前男友、奇葩舍友,俱抛诸脑后。
等从瑞士归来时已是十月上旬,按Y校的学制,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半。
荔枝完美控制着学业、旅游、GMAT、硕士申请多线任务进程,唯一的短板只是餐食,而且已经短到了自暴自弃的程度。尤其瑞士旅游期间用餐时间早晚不定,又受了凉,胃已是隐隐作痛。回来赶课业又遇上周日超市闭门,于是荔枝连着两天干啃面包,早上涂草莓酱,中午夹奶酪,晚上夹培根,自欺欺人是营养均衡的三顿。
荔枝赶着凌晨截止日期把一堆小论文上传到系统,才松了一口气滚到床上躺尸,沉入梦乡之前恶狠狠许愿明天一定要去中餐馆吃顿好的。
红烧狮子头、油爆虾、地三鲜……
在浓油赤酱中睡去,在香酥脆嫩中醒来。
第二天清晨,荔枝还隐隐记得梦中有一只外脆内嫩的葱油饼,金光油灿,葱香四溢,美味可口,丝丝入扣……
她一边打着呵欠拉开窗帘,一边感叹自己竟沦落到在梦里画饼充饥。
窗帘拉到一半,荔枝顿住了——久违的剪葱青年又已蹲在了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只是面容愁苦,不复往常丰收的喜悦。
她刚想把窗帘拉回去,陈迦理应声抬头瞧见她便转身想跑,却不防昨晚雨后草滑,他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荔枝出于人类幸灾乐祸的劣根性下意识地笑出声,却见陈迦理愈发慌乱,手脚并用试图爬起来。
荔枝顿时有点不落忍了,拉开窗:“喂,你还好吗?”
陈迦理背对着她点头,却脚下一滑再次屁股着地。他这回索性坐着不动了。
荔枝已经见识过他三重人格,内向寡言、恋家幼童和日本痴汉,只不过每每看他露出第一面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同情:“你怎么啦?”
陈迦理回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小小声说:“我的葱,被割草机割掉了……”
荔枝“哈”的爆笑出声,赶紧缩回窗帘后面。
难怪做了一个葱香四溢的梦!原来那是陈氏香葱的冤魂萦绕!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憋住冒头:“对不起啊……哈哈哈哈!”她还是没忍住。
陈迦理神情看着是四分难受四分尴尬,却也渐渐露出两分好笑。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事有点黑色幽默。
他慢慢爬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来,低落地指指他被腰斩的小葱群落,垂头:“下周就中秋了,我本来想先做几个鲜肉月饼试验一下……可是现在葱不够了……”
鲜肉月饼……
肉香混杂着葱香,松脆金黄的酥皮……
相比之下,葱油饼都是浮云!
荔枝还没吃早饭的肚子顿时又一阵辘辘。
陈迦理又回头瞻仰了一下小葱遗址,盘算了一下,试探着问荔枝:“大概还够做七八个……你想吃吗?”
荔枝无语凝噎,想起陈迦理那团纸巾,使劲克制住贪吃本能:“不、不了。”
陈迦理眉眼顿时耷拉了下去,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