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伦巴》唐阿僧

3、第三集

　　第三集

　　这是间灰色的预制板房，不大，只有十几平米，屋里没有暖器，很冷，还有股刺鼻的霉味。阿七在玄关打开灯，随后抓住楚思南的后肩，像丢货物似的猛地把他扔在地上。

　　“老实点！” 　　

　　楚思南摔得够呛，他喘着粗气一言不发，手上却开始悄悄挣扎。阿七对他这副心思一清二楚，忍不住摇头——真不上道。“你最好别动，我现在还不想解决你。”阿七冷酷的声音透过牙缝发出来。 　　

　　“你把我绑得太紧了！”楚思南大声说，“长时间血液循环不良，会损伤运动神经！”　　
　　“这么说你希望我对你温柔点，嗯？这种结越挣越紧，听到没有？别动！”阿七从楚思南身上跨过去，来到沙发旁，用肘撑着身体，深深地坐在上面。然后，他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看来是想放松一下。 　　

　　“我的手快没知觉了！”楚思南挣扎着坐起来，瞪着沙发上的男人，“我的手要是有事，你就不是坐牢那么简单！”

　　阿七抬起头，淡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呼啦一下站起身，朝他走来。他要干嘛？楚思南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不，不能紧张，更不能害怕，得想个办法。他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有个疯子要自焚，一个头脑冷静的谈判专家不停地和那疯子说话，他说啊说，后来那疯子开始回话，最后也不自焚了。

　　“你抽什么牌子的香烟？雪佛兰？希尔顿？”楚思南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呃，你打火机挺炫的。”

　　“行了，演出到此结束！”阿七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抓住楚思南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又把他重重地摔在沙发上。等楚思南缓过劲，看清他手上拿的东西时，才发觉不是想不怕就能不怕那么简单。

　　阿七手里的枪不是玩具——那是真家伙！

　　“为什么跟踪我？”阿七用枪指着他。 　　

　　“我没跟踪你！”这世界简直疯了，疯透了！楚思南觉得自己也快疯了。“说吧，楚思南，你跟着我一定有原因。你不开车，没有车钥匙，停车场也没有车在等你。告诉我，你为什去停车场？是为了和某个人碰头，还是去执行某项任务？” 　　

　　“我去停车场是因为从那里到出租汽车站近！”阿七知道他的名字，显然他并不是被随机抽取的倒霉蛋，这样的结果让楚思南更为沮丧，他逃跑的可能性更低了。

　　“这是你的，对吗？”阿七举着只皮夹朝他晃了晃，“你连驾照都没有，你到底去停车场做什么？”

　　楚思南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他知道，阿七是从身份证上看到他的名字，而不是事先调查。“我说过，那是近路！” 　

　　“你以前见过死人吗？楚思南。”阿七忽然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电视里见过。”楚思南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听到这回答，阿七大笑。 　　

　　“我想你的家人和朋友肯定不想在电视里看到你的尸体，对吧？” 　　

　　“对。” 　　

　　“那你愿意和我合作吗？” 　　

　　“你想让我做什么？” 　　

　　阿七笑了笑，露出一副早这样不就好了的神情，“谁派你来的，你们一共多少人？” 　

　　楚思南想骂娘，但他忍住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明白，你的同伙朝我甩飞镖的时候，你一定听到了，你当时就在那儿。”

　　“我什么也没听到。” 　　

　　“真的？” 　　

　　“我走过停车场，忽然有人跳出来把我打晕，醒来后就看到了你，然后你把我弄到这里！”

　　“你当时为什么不和你的同伙联手对付我？你们是另有任务，还是在等待时机？” 　　

　　又来了，楚思南发觉这人不光疯，智商还有问题。　　

　　“好了，楚思南，你一定有原因。”

　　“没有原因！”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说了！我没有跟踪你！”真他妈的，这场该死的车轱辘混战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楚思南瞪着对面的男人。男人倒显得很平静。他的脸修得很干净，衣着也非常体面，是出席正式场合才穿着的礼服。忽然，楚思南产生了一个奇特的想法。也许，仅仅是也许，男人并不是疯子，他正在被某人追杀，他把自己和那个想杀他的人搞混了。确实有一个叫“楚思南”的人要杀他，所以他绑架了自己。但这一切跟他毫无关系，他必须要让男人明白这一点。楚思南的思路飞快运转着。要怎样才能让男人相信他？男人显然不清楚想杀他的人长什么样，否则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楚思南深吸一口气，尽力使自己冷静，他开始试图向男人解释：“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可这确实是真的。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叫楚思南，可我是个职业舞蹈演员，我今天去那幢别墅是因为主办方邀请我作表演嘉宾，本来我想多呆一会，但有个日本女人要我做他的舞蹈老师，我不想收学生，所以提前走了。我去停车场也不是跟踪你，而是为了抄近路，我从没想过要杀你，就算有人想杀你，那也不是我。你弄错了，这是误会。”

　　阿七毫无表情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里散发着幽幽的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说得都是实话！”楚思南重申。

　　阿七慢慢地绽出一个笑，慢慢地凑过来，慢慢地抬起楚思南的下巴。

　　“啪——” 忽然，他狠狠地甩了楚思南一耳光，巨大的力量使楚思南失去平衡，他重重地摔倒在沙发上，额头碰到扶手，发出一声闷响。他耳中嗡嗡狂鸣，意识几乎都混乱了，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滚了出来，他张着嘴，想说话，却半天发不出声音。阿七拍拍手，借着自己站着而楚思南倒着的身高差，使他仰视自己，“很痛？”

　　对于他这句慰问，楚思南满腔怒火。

　　阿七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在他面前蹲下，拍了拍刚才打过的地方，“我说过最好跟我说实话，我好决定怎么处置你。”

　　楚思南心想，无论你怎么处置我，我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早该接受这个事实，不该幻想和疯子讲理。

　　阿七平静地看着楚思南，本能告诉他，楚思南并没从内心深处屈服，尽管他不像个职业杀 手，但他的目光出卖了他，他绝不会是个普通人。舞蹈演员，听上去倒挺有意思。楚思南的反应激起了阿七的兴趣，他非常喜欢这种反应，他也喜欢楚思南的眼睛和头发，楚思南的眼睛引入注目。阿七从没见过如此鲜明反映内心的眼睛，明亮而灵动，迅速地反映出每一点思想变化。他重新拿起手 枪，冷厉的眼睛里闪着讽刺的笑意，“知道吗楚先生，如果找不到尸体，警方就立不了案。”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给楚思南一个重磅炸弹，“给你三十秒，”低头看了一下手表，他继续说，“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楚思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动，“没人派我。”

　　“还有二十秒。”阿七慢悠悠地把枪口对准楚思南的太阳穴。

　　“我说过了！没人派我！”楚思南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收紧手指，关节泛白。

　　“还有十秒。”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楚思南喊道。因为紧张，冷汗已经在他背上滑动。

　　“六、五、四……”

　　“你真是个疯子！”他是来真的！这种认知让楚思南头皮发麻。

　　“三、二……”

　　“不！！住手！住手！！住手！！！”楚思南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一瞬间，他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难道他就要这样死了？他的生命就这样结束？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在一间又冷又臭的小屋，先被个疯子用枪崩开头，然后再被他大卸八块？

　　死，到底是什么感觉？会很疼吗？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脸颊传来怪异的感觉，冰凉的、金属质感，像一支钢笔，一下一下地抚弄着他的皮肤。

　　被这感觉震惊到，楚思南猛地睁开眼睛。男人正在用枪口轻抚他脸上的伤，楚思南知道，那儿一定肿得很厉害，冰冷的枪口，滑腻腻地抚弄着，似乎是在嘲弄，在调笑。

　　“别担心，不会走火的，保险栓没开。”男人气定神闲地安抚他，眼里满是戏谑。惊恐逐渐从楚思南眼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恨意。受伤的脸颊在枪口下隐隐作痛，想到自己遭受的待遇，楚思南咬紧牙关，险些把牙龈要出血，屈辱和愤怒，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心。

　　“你好像很害怕，一分钟前你还不怕，嗯？” 　　

　　“你他妈的简直是个疯子！”楚思南终于忍不住骂了脏话。

　　“别发火，我只是想听听如果你知道自己将要离开人世，你的临终遗言会是什么。”

　　楚思南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手指捏得喀吧作响，“你真是个人渣！”

　　“最好别试图激怒我。”阿七的脸色阴了下来，他抓住楚思南的头发，强迫他扬起下巴。“放开我！”楚思南挣不开阿七的钳制，“我说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这样的姿势让他非常难受，“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你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想再来一遍刚才的游戏吗？”阿七手上用力，冷冰冰地盯着他。俩人的视线胶着，楚思南不禁咽了口口水，喉咙发出“咕噜”一声。阿七他眯起眼，挑起楚思南的下巴，“你觉得我会不会是善男信女？”

　　楚思南冷笑，“我相信你一定杀人不眨眼，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今晚之前我根本就没见过你！我不认识你，没跟踪你，也没想杀你！”虽然现在我很想杀！最后这句，他当然没说出来。

　　阿七扯出一个微笑，“看不出你还挺倔。”楚思南几乎想用糨糊糊他的嘴，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阿七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冲楚思南扬起眉，“小曼，女朋友？”

　　楚思南的脸立刻变得煞白，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别碰我的手机！放下！”阿七对他的反应有些吃惊，他用枪抵住楚思南的头，强迫他坐下。

　　“别冲动，那会要了你的命。”他把电话递给楚思南，说了声，“别耍花招！”然后按下扬声器。

　　“楚老师，是我，演出结束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嗯。”

　　“还顺利吗？”

　　“嗯。”楚思南希望能给小曼一点暗示，告诉她自己遇到了麻烦，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楚老师，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是不是累了？”小曼关心地问。

　　“可能吧。”

　　“要不要我去接你？”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楚思南顾虑着该如何告诉小曼。阿七早已看穿他的心思，气定神闲地拉开保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楚思南当然知道阿七在想什么，他不能冒这个险。

　　“主办方有余兴节目，他们有车，结束后会送我。”

　　阿七满意地挂上电话，“你确实很有天分，我说的是表演。”他明显感觉到了楚思南眼中的怒火，却好整以暇地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只要能从这疯子手里逃出去，他一定会把遭受的一切连本带利的还给他！楚思南对自己说，只要能逃出去，只要他能逃出去！忽然，他脑海中闪现个念头，他还能逃出去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