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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天宫半月晨会请命,回浩然一探究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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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殿作为天帝听政之地,自然是庄严肃穆,巍峨不可一世,宫殿四周仙鹤盘旋祥云弥漫,宫门前一条长阶直通南天门,从旁衍生出许多小径,通往各处宫殿。南天门外是各位来参加总朝会的仙友,苏尘霜便混迹在其中。
他其实并不太想来,因为多说多错,在这些昔日同僚面前的一言一行皆要谨慎,但那些仙友们瞧见了他就像是见了一个大稀奇一般,都要来上前于他寒暄问候一番,他只好一一小心谨慎地敷衍过去,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露了馅儿。好在那些不认识他的也不少,从他身边走过去时也只是朝他这边多看了一眼,他没好意思的别过视线去,这一眼看得他身躯一颤。
明镜上神面无表情地朝他瞥了一眼,苏尘霜看着他手中那面乾坤镜似乎腿上有些发软。但好在明镜上神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看他的那一眼里似乎多了些微不可察的异样,苏尘霜没来得及细细揣摩就被人拉了一把。
随即他还未来的及看清是什么人拉了他,便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苏尘霜的耳朵差点炸开。
“尘霜你可算是醒了!!!看来老君教我的炼丹法子果然奏效!这才十几日过去你竟就已醒转,老君诚不诓我!也不枉费我多年来的心血了!”
来人清瘦的面容,一身玄青色长衫穿在他身上更加衬得他瘦弱。虽然看着精瘦了些,可他说话时的声音却一点儿也不孱弱,苏尘霜定睛看过去时,那人正几个箭步疾冲过来将他的手臂拉住,像是在检查试验成果似的,苏尘霜局促的由着他摆弄也不敢吱声。
来人未自报家门,他不知对方是何身份,便不知该如何应对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与其开口说错话,倒不如等对方先开口。
苏尘霜暗自在心里庆幸,自打他了解到这位红袖上仙的本名竟与他的名字相差无几,只差一个苏姓时,他便长舒了一口气,好在不会在别人叫自己的时候露出破绽来,自己也便宜行事。
天宫里头但凡懂些礼数的,大都恭敬的或是友好的称他一声上仙或是红袖,这么直呼其名的,苏尘霜还是头一个见。他在心里猜想这人定然与红袖上仙关系匪浅,诚然下一刻,他便验证了这个猜想。
“同僚多年,你从前常来往桓阳宫与我品酒论道,还欠着我些许丹药,人情未还你就被人横着送回来了,此前我还担心你就此仙陨了呢!如今你回来了可真是让为兄这心里宽慰了不少啊!”称兄道弟的仙友一面说着一面轻拍着苏尘霜的手臂。
周遭围着的一众仙友也顺势接过话茬来,一位窃蓝色衣着的仙君抬起手,就着手中一卷竹册子行了一礼,道:“多亏了上仙五百年前舍身取义,以一己之身对抗妖魔,才免除了人间一场祸乱,小仙不才,那时作为司命星君殿中的一介文吏,曾有幸观瞻过一幕上仙的身姿,真当是英勇无畏!乃大义之人也!”
他说着说着面上神情变得激动起来,苏尘霜看着一众人皆向自己投来赞赏的目光,耳根不觉一红,向众仙友回以一礼以表示感谢。再看那位“好兄弟”,他正一脸“真是欣慰”的模样看着自己,苏尘霜觉得心底油然升起一阵发冷。
“晨会在即,诸位仙友还是先入凌霄殿中议事,可不要误了晨会才好。”一位仙子面色清冷的从人群外提高了声音道。
众人这才从寒暄的情绪中抽出身来,簇拥着苏尘霜一路踏上大殿门前的阶梯。
进了殿内,苏尘霜看了看各自寻找位置站立的众仙,他有些踌躇,不知以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该站得往前一些,见众人列成的两队之中第四个位置空着,想必那便是给自己留着的了。他赶紧快步上前去钻进了队列之中,殿上的桌案前居高临下的坐着天帝,他身着白色锦袍,衣袖间未有装饰,却在天帝周身无不透露着一股清雅之气,仿若睥睨苍生的霸气,又仿佛是怜悯众生的慈悲,让人一观便知他是这天地六界的主。
苏尘霜心中带着惶恐不敢直视天帝,便只把视线放在天帝面前的桌案上,那上头放着一摞册子,该是这半月来众仙整理好的公文,苏尘霜盯着那些册子,一层一层的往上数。反正他也没有事要禀奏,只需静静倾听便可。
他安静地立在队列中,听诸仙将众多琐事一一奏报,天帝也是细细地听了,偶有几句微词与建议,诸仙也都受了。事情奏毕,天帝忽然清了清嗓子,一贯的从容,道:“姻缘宫最近得了桩喜事,尘霜初醒,可感觉身体何处有恙否?”
苏尘霜出列,学着诸仙回话时的样子双手拱起行礼道:“劳天帝一番挂心,臣下一切都好。”红袖上仙好不好他是不清楚的,但要单说他自己,那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好,但他要隐忍。他想了想,趁天帝还未开腔时又道,
“但臣下昏睡多年,多年来甚是倦怠于姻缘宫的事务,累得仙童晗渊多年劳苦,近日来臣下思索多时,觉得应该承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说了这一长串话,苏尘霜觉得微微发软的双腿此时有些酸了,但他强忍着说谎话,且面临着一众神仙说谎的慌张心情,看着天帝饶有兴趣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道,
“臣下方才听得日游神奏报曰凡间南方似有异动,而近来臣下宫中的姻缘树亦有所混乱,想是凡界有异象作乱,臣下一身灵力荒废多年,今次想请命去瞧一瞧,也好积些功德。”
正愁没法儿下界去,可巧方才百无聊赖中听了一耳朵,正好便听见了日游神说到南方异动,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
天帝缓带笑意:“既如此,尘霜便去会一会,你宫里那位仙童替你累了多年,也是个忠心的,这些年来他处理事务处理的尚可,只有几桩,出了些差错,近日在下界闹了起来,你得了空去瞧瞧,这件事别人不大好管,只得让你去了。”
苏尘霜拘礼应下了。
天帝又交代了些话,晨会便散了。
下了凌霄殿,那些人也各自相互客套了些话散去了,唯有那一位同他称兄道弟的仙僚凑了过来,招了朵祥云踩在脚下与苏尘霜并列行着。苏尘霜方才没来得及注意,这位仙僚手中捏着一管暗紫色的洞箫,看他拿在手中肆意地转着,苏尘霜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但只片刻便打消了熟悉感。
“你真要下界去啊?”那人问道。
苏尘霜浅叹一口气,心中想的是:不去难不成真在这儿做官不成?万一哪天被认出来并非正主,那岂不是连个好看点的死法也没有!
可他说出话来却是客客气气地:“自然是要去的。睡了多时身子都睡懒了,去四处走走也不是坏事,再则凡界姻缘皆归我掌管,我辖内出了事自当我去料理。”
那人将洞箫一收,正经八百儿地道:“我同你一起去。”
苏尘霜在心里骇然,几乎要大叫出来,但他很是争气地忍住了,并在脑子里飞快地想出了推诿之词:“此番下界一来是为了肃清辖内琐事,二来也是一次历练,这些年来荒废的功课也算有些弥补,倘带人随行,不免这一路历练,历得有些不够诚心了。仙友一番好意,尘霜诚心谢过。”
那人似有些失落,语带低糜道:“你何曾几时与我这般生分了,看来果然还是……”
还是什么他没有继续说清楚,只是声音渐渐没入他的心间,有些事,他此时不说,不是不想,只是并非良机。
苏尘霜不与他多做计较,只听他说自己同他生分了,想是自己的态度与从前不大一致,伤了故人的心,但他们从前是个什么样苏尘霜并不知晓,只是观他面容神色,想来自己是做得有些不适的。
于是他学着那人先前的模样也拍拍他的肩头,嘴角微微上扬,带出一个友好的笑意来:“我睡得久了,有许多事在脑子里都不大清楚,但与你的情谊我是不会忘的,只是有些许混乱,过些时日便会好了,你不必伤神。”
那人听了果然释怀,又听苏尘霜说起自己脑中混乱之事,心中牵起担忧,于是弃了自己的云一脚踏上苏尘霜的,两人挤在一片云上,脚下的祥云微不可察的颤了一颤。
他环起苏尘霜的肩头,道:“既如此,我便更要与你同去不可了,我耗费了多时才将你救回来,如今你重伤昏睡初醒,我怎可放任你一人前去,你放心,你自历劫你的,若非危及你性命之际,我不出手。”
苏尘霜见婉拒不可,再拒他怕是要落下泪来,届时可有些难堪了,于是也只好答应下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姻缘宫,其实一路上都是那人说,苏尘霜听到好笑处两人便一同笑了起来,大抵都是说的他们从前如何如何,苏尘霜一一记在了心里,但直至好友坐在了姻缘宫里,苏尘霜都没能搞清楚他到底怎么称呼。
因对方没说,自己也不好问。到了宫里苏尘霜招呼着仙童晗渊去沏茶水,自己则找了个借口退到了后堂,随手薅了一个端着果盘的宫娥询问,但要询问的不显山不漏水,苏尘霜思索了片刻,问道:“你这果子端到哪里去的?”
那宫娥欠了身子,就着端盘子的姿势回道:“回上仙,这是要送到前厅去的。”
苏尘霜在心里打量着,既是要送到前厅去的,那便是给那位仙僚与自己的,于是他脑筋一转道:“你将这个送到一线亭去,哦对了,将人唤到那里去吧,我且有点事,稍后便来。”
宫娥又欠了身应是,端着果盘去了前厅方向。
苏尘霜悄悄地跟在那宫娥身后,一路掩藏,到了前厅的隔门处,他隐在门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那宫娥走进去将果盘放下,然后双手相握放于腰前,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才温软着嗓子道:“凌落上仙安,我家仙君请上仙于一线亭中稍坐,仙君有事稍后便至。”
被唤作凌落上仙的仙僚放下手中的琉璃茶盏,笑道:“可。你便带路吧。”
苏尘霜见他站起身来,便利索地从门后溜了,行至一线亭的路上,他心中舒了一口气,又急急地加快了脚步,苏尘霜到的时候亭中只有一张石桌,石桌周围落了四张石凳,桌上空空。四周是一片湖泊,周遭只得了这么一个亭子,用茶晶色的琉璃铺了顶,又用陈年的合欢树分做了各式的梁柱,梁柱上还雕刻了许多飞鸟的纹饰,亭子四角挂着一应红色的玉石,大小宛如鹅蛋,四角的玉石又用红线穿连着,红线上又另接了红线,编了许多桃花结,余下的红线便垂着,铺满了亭檐的四边。亭檐内侧用极细的丝线穿了浅粉色的纱帘,桃花结的穗子与纱帘平行垂着,偶有微风拂过,带起红色的穗子与浅粉色的纱帘曳动,仿佛美人顾盼生辉,惹人心动。
苏尘霜顺着唯一的青石小桥缓步走进亭中,岸上有一队宫娥正低着眉眼行过,他清了清嗓子,高唤了一声:“止步。”
那些宫娥便闻声转过来行礼,苏尘霜又道:“天色已晚,宫中可备有点心?”
打头的宫娥行礼道:“回上仙,备下了。”
“那取些过来与我吧。”苏尘霜简要说了,那宫娥便忙应是,领着身后几人折返回去取点心去了。
凌落上仙姗姗而来,手中一管紫竹洞箫舞得恣意潇洒。
他笑着走进来,天宫西方边际挥洒着橙黄色的浓墨,从层层云海中穿过来撒进六重天映照在湖面上,恰有和风迎来,与水面打了个照应。
水面荡起淡淡的涟漪,明明晃晃地泛着光,苏尘霜觉着有些晃眼,遂起身拉上了帘子。
凌落看着他动作但笑不语,面上闪过一瞬的忧伤,但旋即便以笑容掩去,他见苏尘霜落了座,才从容道:“你从前甚喜欢与我饮酒,时常到我宫里来讨酒吃,怎么今日却不见你备酒,莫非是宝贝着你那些佳酿不肯拿出来?”
苏尘霜哪里晓得他会突然有此一问,当下有些窘迫,但未显露出来,只笑道:“怎可能!小弟怎会做那等小家子气的姿态,只是因我这里的酒没有你殿里的好,担心你笑话罢了。再则我们不日便要下界去,饮酒怕是会耽误许多事。”
“好吧,权且信你吧。不过——”凌落拉长了最后一句话的音,顿了顿再道:“你打算何时下界?”
苏尘霜略在心里思忱片刻,道:“后日吧。”
今日先休息一晚,明日还要去问问晗渊有关于他弄错的那几桩姻缘,再则就是——他还得想个法子名正言顺的回一趟浩然山去。自然是不能跟凌落一起去,否则要找自己的原身这件事会显得格外难办且惹人生疑了。
但要想个什么法子将他诓骗过去呢?这个苏尘霜一时还没想好,只得暂时作罢,陪凌落用过了些点心,又喝了几壶苦茶并手谈了几局棋后,苏尘霜总算是将这个小祖宗送回了府,剩下他一个人来才终于能好好想想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