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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披麻戴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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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电话里交谈,于思泽看见他死不悔改的样子,不禁有些寒心。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看在我们不打不相识的份上。”他说。
李艺笑了,还是那番罪恶的姿态,脸上漫步狰狞的面孔,与平日里的友善相比,仿佛这种姿色才是他与生俱来的。
“是你亲手把我送进来的,你还想听我说什么?”李艺说。
“你有个女朋友吧。”于思泽问他。
“对,那又怎样?”李艺回答他。
“她和别的男人跑了,就在你出事的时候,和你那帮兄弟。”于思泽敲了一下窗户,“就这样你还不想说什么吗?”
紧接着于思泽又说:“我只想听听你的苦。”
他冷笑着,嘴里一种难受又似愤怒的声音:“她呀,他们都跑不到哪去,我算是看明白了。”他看了一眼于思泽,“至于你,你们,你们这些本就幸福的人,根本不配听我受的苦!”
于思泽沉默了几秒,随即说:“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确实,我的家长很幸福,毕竟他们都没死在我的刀下。”
一听这话,李艺瞬间就急了:“他们本就该死!”
“你说两个养你十六年的父母该死!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于思泽没控制住情绪。
有父母养着,就已经是幸福了,有父母的孩子于思泽说不上有多羡慕,他的一生只有奶奶,他都不知道,有父母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面前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人,他已经说不上有多羡慕。
“十六年!狗屁!你知道这十多年我过得有多苦!每天要经历几回嘲笑吗!”李艺喊着。
可于思泽真的是太知道了。
“这么多年,我没吃上一顿好的,每天都是听他们互相抱怨!”他站起来,“别的小孩穿的衣服冬天都保暖,我穿的都是一些缝补的破烂!他们每天吃的好,活得好,我就只能干瞅着!”
“所以你就用他们的命来换你一身光鲜亮丽吗!”于思泽大吼着。
“他们的命本就该是我的!他们生了我!”李艺也跟着大吼。
畜生…简直不是人…
于思泽试着把情绪缓和下来,并说:“好吧,我尊重你,我和你有类似的经历,你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给我讲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李艺也缓和了情绪,开始讲起他不为人知的曾经。
温婉紧拽着于思泽的衣角,和他一起听起来。
那是只属于他的孩童时光。
同他出生的是厄运,厄运与他相伴相生,无时不跟着他。
他的家里穷酸的要命,成了村里村外最大的笑柄,父亲每天捡破烂干杂货以维持生计,母亲则是日日缝补,给人家打下手,几乎这一辈子都是一贫如洗。
贫穷真的可以改变人。
在平日里都在被嘲笑的李艺听到离婚这个字眼后,他改变了,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扭曲的看法。
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扭曲的。
他开始学起别人家小孩的模样,他勒索父母辛苦的血汗钱,穿起来那些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衣服,把自己打扮的很漂亮,又学着背地里当起恶霸,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他很壮,逼着些老实胆小的人要钱很容易。
村里的人都是欺软怕硬,很快他就从中找到了乐趣。
对于往常互相谩骂甚至扭打在一起的父母,他开始了他的反击。
他开始以打骂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个家逐渐从三个破烂的家变成三个支离破散的家。
父母时常被他打的皮开肉绽,甚至进他的屋子就是错,不给他钱就是错。
他们哪有钱啊…
为了不被挨打只好去找亲戚好友去借,很快连他们所有的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将这个破家制止门外。
他还是每天推着那破烂车,脸上也破烂在那街道上走着,他不是父亲,他是索要钱财的工具。
她还是每天缝补着旧衣服,手上也缝补在无止休的伤上,她不是母亲,她是渴望亲情的机器。
再挺挺吧,孩子还小不懂事,我们没给他一个好的童年,等上了高中,上了大学,等着他推着我们俩去南方看花,躲避这狗屁日子。
他们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看不到花了…这就是一辈子的命。
他们的孩子开始嫌弃自己,嫌弃穿的破破烂烂,嫌弃在大街上同走丢人,嫌弃他们是最可怜的人。
乞丐不是可怜的,至少他们还有人同情。
真正可怜的是那些总被无辜嫌弃的人。
他们给了他做为父母的一切,却没换来他感到知足的心。
人的贪婪是个圆,兜兜转转的走不出来。
孩子交起了女朋友,家里的开销也从不起眼的几行寒酸变成如同天一样的数字。
没能力啊,没能力给他更好,任劳任怨。
世界那么孤独,为什么也要本应圆满的人们孤独呢。
屋子是你的,鸡圈是我们的,你在屋里有说有笑,我们在鸡圈里寒冷的躺着,还要热起心来给你规划美好的未来。
这是最真诚的父母,即便他们已经破碎,还是为这个不懂事的儿子又聚在一起。
我们总是一味索要,从没真正的去感谢,去知足。
他们也许不会说城里的话,穿的又脏又烂,老在你面前丢人,不会那些时代的潮梗,在别的家长面前显得寒酸,但他们的心永远是热的,不管怎样,那扇大门永远为你们打开。
没有回报的付出,没有怨言的爱,总在一片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不值一提。
那天,刚刚处起关系的女友要包要鞋,不然就要结束这段关系,他又向这两个贫穷的父母开刀。
雨很大,大的掩埋他们一辈子的辛苦声。
他们也想过的更好啊,这个社会,这些人,不会有人同意的。
他拿起父母最后的存折,拿着刀逼着父母,面对冰冷的刀子,他们俩还是不顾的往他面前冲…
那是给他娶媳妇的钱…
他们两个死了都没关系,倒是这孩子,他没钱怎么一个人活,怎么和自己喜欢的人活…
那是他们攒了一辈子的自己的命…
那孩子总是说他们是卑微的人,兴许的对的吧,所以一辈子这么劳苦。
他按住父亲已经空虚的头,拿着他用了一辈子的斧子砍去他勤劳一生的胳膊与腿,剁掉那不敢触碰富贵的手指,用冷冰冰的刀子要了他热了一辈子的命。
那把刀没停,它割花了母亲苦了一生的脸,夺走她花白的头发,要了她攒了几十年的温柔之血,更要了她再也缝补不起来的心脏。
那两个可怜人直到死亡,也没敢去伤害,甚至说是反抗他们儿子一下。
就这么走吧,结束这罪恶的一生…
一根针,一个三轮,一个破破烂烂的家。
李艺满意的拿了钱,换上了新衣服,又买了女朋友的包和鞋,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商量过尸体的事,又给他们钱,这事就这么草率的解决了。
他又和女友“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到现在,他坐在一层听不到话的窗前。
“你真是畜生…”于思泽听完愤怒的说。
温婉放下了拽进衣角的手,转过身去,他已经不想听什么了,太悲惨了。
“他们就该死,我跟你说,他们根本不懂我们这些孩子…”
于思泽崩的一声打在窗户上,示意他闭嘴,玻璃震出颤颤的响声。
“你就那么对待爱你的人吗。”他缓和情绪,“穷就是错吗?”
“爱我?他们拿什么爱我?”他笑着,“拿捡破烂的臭车?几团线圈?”
什么时候,贫穷的温暖能比得过富贵的空虚。
于思泽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本,上面有些血渍,他透过窗口递给了他。
“这是在你母亲遗体中找到的。”于思泽说。
“切,还敢记账呢,一听他们我就恶心。”李艺接过本子。
他翻开了本子,翻到了中间那一页,那正是他们死去那天写的,余下的页数都是空白。
——早上,要给小子做饭,shanghun,晚上,都不在家吃。
今天破烂多卖了点钱,给他买点爱吃的鱼肉放zhou里,我和他吃点咸菜苞米cha子就行。
鸡蛋下来了,可以换点钱买点线,给小子fengfeng袜子用,还说不定能买点毛,zhi点冬天用的。
中午在老王那she了一点账,十块五毛,上个月还有一百三,下月记得还。
小子又要钱了,合计合计管谁借,欠太多钱了,不行和他gaga身上能用的零件,能卖钱的就卖了,不能让孩子e着。
晚上看见了存折,得让他cang好,不能让那小子拿走,那是给他quxifer用的,我俩就sheng这点零碎了。
老了干不动了,也没白活,他挺qin快的,我没受多大累,苦了他了,也还有个儿子呢,就是现在不咋dong事,我儿能有出息,他买的那些玩意挺好看,将来一定是什么,会计师(此处为设计师)。
等以后他长大了,就让他tui我俩上南边,看看人家日子咋过的,看看南边的花。
整篇都是简洁的话,母亲识字少,不会的就打拼音,但这也藏不住那最真诚,最无私的爱。
前面的页数都是这样,记的都是这简朴的小日子。
李艺有些触动:“你们给我看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让你看看你犯的错。”于思泽。
“我没犯错!他们就是两个老不死的,该死!就该给我钱。”李艺已经说不上什么情绪了。
因为他从没想过,他一直想着自己,失去父母的今天有些空虚,他也开始想起和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
每天早上,母亲帮他穿衣服,给他做饭,然后他会嫌弃饭不好吃把碗摔了,有时候还会打母亲几拳,她会在地上收拾碎片。
父亲每天都在推那个三轮,回来还要给他收拾东西,挨他打。
或许自己真的是不是做过了一点,自己对别人好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他们。
他也时常买东西分享给别人吃,会对喜欢的人好,这证明他本性还是有些好的,只是,真的被贪婪的欲望蒙蔽了。
于思泽拿出一个烂掉的小玩具枪,是在父亲的遗骸里找到的。
于思泽把它递给李艺:“你该长大了,少年,别再犯错了。”
李艺接过那把玩具枪:“你给我这破烂干什么…等等…”
他想起来了,那是小时候特别想要的玩具,父亲忙了好几天,攒了好多破烂才换来这么一把平平无奇的,甚至别人不要的玩具。
那不是捡来的,父亲还因为它把腿伤了,就为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
他高兴的玩了很多天。
后来因为那虚荣心,把他扔了,父亲在破烂堆里找了好久才找到。
父亲笑着把它还给他,像是小时候一样,他一直把他当作小时候的孩子。
他本以为这会给儿子点快乐,却被儿子骂出门,又把那小枪扔了。
父亲还是捡了回来,一直藏兜里好好的放着。
因为是小子最喜欢的东西了。
想到这些,他不自觉的流下眼泪,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哭,就是愣生生流下来,自己一点感觉,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是来自他心灵深处小子的哭泣,不是李艺。
于思泽什么也没说,他就和温婉一起在那静静的看。
似乎他已经认清自己了。
“哭吧,现在哭还不晚。”于思泽放下了电话。
李艺放声哭了,他错了,错的一塌糊涂,他杀了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两个人。
小子才懂事,就是父母再看不到了。
南方的花,也看不到了……
贪婪,太罪恶了,贫穷,太可怕了,它门足以让一个懵懂的小孩,干出伤天害理的事。
不要一时之怒,酿就一生之错。
世上有爱你的父母。
李艺哭完敲了敲玻璃,示意于思泽拿起电话。
于思泽接了,那头的李艺说:“我能为他们戴孝吗,求求你,我可以服从判决。”
那小子长大了。
“我会帮你的,就这样吧。”他说完和温婉走了,留下李艺一个人在这静静忏悔。
几天后,一个少年带着手铐,后面跟着一大堆警察。
他就站在那间老屋子,抱着父亲的残肢,母亲的记账本,还有那把破烂玩具枪,为他们…
披麻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