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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第 296 章 ...

  •   是故人。
      沈妙如嘴上不停,“越成国国君驾崩,国师解甲归田——我道你又要跑到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去!来此处寻你果然没错。”
      可话音未落,她终于发现眼前站着两个谈容,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寻我何事?”谈容拉住酒鬼,率先开了口。
      沈妙如便知她不想答——倒也无妨——眉头一皱,“你既不准备留在越成国了,不若回天同宗来?现如今秦师兄同泰勤那小子都历练去了,柳师弟也要带着他那亲妹妹出去做任务,我一人形单影只难免不痛快,你就当是回来陪陪我不成吗?”
      “你哪儿需要人陪啊?惯常在门内有不少相识的师弟师妹,怎会缺人陪?”酒鬼谈容抢下话头。
      这谈容怎么比以前那个说话还难听?沈妙如语塞,“但你到底是不一样的嘛。天同宗到底是你的师门,你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得了吧,宗门内又不是嘴碎的人。况且我如今修为全无,若是回去了,还不知道会被贬损成什么样子呢。”
      “不会的!”她赶紧反驳,“大家,大家都很敬重你的……”
      “敬重?”酒鬼嗤笑。
      “够了。你别说话了。”谈容给自己同沈妙如打圆场,但态度与那半身也是相同,“我不会回去的。师父已不在世上,我亦修为全无,即无脸面回去,也没有资格回去……往后你若以旧人身份来寻,自是欢迎,若是为了师门,还是罢了。”
      “我自然是为了你才来的。”沈妙如当即反驳。
      “可你也有你自己的日子。”谈容道,“你要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必处处想着我。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
      “可……”
      “你没有我也不会怎样——我不愿回去。”除却投身于偌大凡尘,如滴水入海,将自己做尘埃,做尽可能之事,她并不想贪恋任何一个人给予的温暖。
      沈妙如再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来,“那你总得偶尔来见见我们吧。”
      “活着总能再相见的。”
      清风掀起她衣角,谈容离去的两道背影刻进她眼底,一华贵一褴褛,那画面,她记了许久。

      春去秋来,千百载也不过转眼。
      谈容去了许多地方,天南海北,行迹几乎遍布陆上河山。可即便如此,每年也还是要回这地方一次。她第一次得到闻岓坚定回应的地方,她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地方……她彻底失去他的地方。
      时光兜兜转转,新人来,旧人往,虽再遇不平时她依旧秉持闻岓生前理念出手相助,可到底再未同最初那般,掺和进任何一人的命数中。
      世人有各自的命,并非她可肆意介入,而她需要做的也只有不愧于心。
      “师父果真是骗人的。”酒鬼照例抱着一坛子酒,坐在崖边厚实的积雪上,如此感叹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越成国也早换了不知几代君王,你我还是如此年轻,样貌半分不变。”
      谈容挥开衣摆,于她身旁坐下。她还记得的。那时是“识沂”为诱她堕魔说的那些危言耸听之言。
      “都是往事了。”
      她们仿佛都不在意崖边风大,崖底深幽。
      “……骗子。”酒鬼半晌憋出这么两个字。
      她们之间心意相通,谈容自然知晓她说的什么,“莫要这般说。”
      “话既是他说的,为何说不得?我当真不知,若你我一直如此存活于世间不老不死不灭,该当如何?”她较她,总想得偏激些,“他已不在世间,我也不爱世人,更无所爱、无所想,而余生漫漫,却一眼便能望穿,了无生趣,活着倒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你也学着师父去爱他所爱,不就行了?不要轻言‘死’字。你我的命,早已不是可凭自己抉择的东西了。”
      “你都学不来的东西,我要怎么学?”她仿佛理所当然地回。
      “可我从未想过要去学,我不过是……”
      “我知道。”她道。
      不过是,为了他。
      谁让他至死也不忘为世除妖邪;谁让他不惜抛弃性命也要同那妖邪同归于尽……因而即便她本不爱世人,她也可以为了他,做任何除非爱做不出来的事。将那些事刻进本能,此生不忘。
      “但世间无甚可留恋,还不如那日便随他去了。”
      “……闭嘴喝你的酒。”谈容忍耐力极佳,轻言细语让她别说话了。
      留恋……世上没了那人,对她而言的确无甚可留恋的了。可再怎样,她的命也是拿他的命换来的……即便世事无谓,又怎能轻易放弃?她若放弃了,那么那些过往、那些回忆不就都成了随她尸首埋入黄土的尘沙?
      所以不能忘,不能放弃……她们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将那短短不过十几二十载的记忆继续翻来覆去敲骨吸髓……只是可笑的是,连原本不堪回首的往事也都成了回不去的、难能可贵的当初。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酒鬼对着空中复又飘起的雪吟道。
      除夜将至,几座山头开外的村落里,点点炊烟升起,间或可闻噼里啪啦爆竹声响……又是一年。
      “命随年欲尽……”至此处,她断了下,“不尽……身与世俱忘……也不忘。”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谈容听着酒鬼颠三倒四篡改诗词,看着那想必也是热闹非凡的除旧迎新场景,脑中想着的尽是那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更不可忘的人。
      春风若也能将暖意送至她身旁,若,若师父还在……都不该是现下这般凄凉。
      高堂宴宾客,躬身谢亲朋。满眼的红,满眼的喜庆,还有那将视线移到何处也总能看见的满眼的笑意……除夜、新年……世人之乐,不达她心底半分。
      为何越是喜庆,便越发觉得悲凉?越是悲凉,就越看这一切都可恶可恨。
      这些等同于拿他性命换来的一切。
      “百年、千年……”她望着那些正因美丽,正因热闹,才更能勾起她心中最为卑劣不堪念头的烟火不受山川阻挡、不顾她意愿绽放,“还要多少年?”
      一面灰扑扑的铜镜出现在手上,却映不出人影,模糊一团。
      “你看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还能瞧出朵花来?”酒鬼直言。
      “当年你不也没阻止我带它出来吗?”谈容一语道破二人心中同一个想法。
      说当年——也是几百年前了。她曾没耐住念想,偷偷回过一次虚缈峰。那也是她唯一回去。当时这铜镜便放在她床边,压着张字条说明其来源——
      想来是师父留的。
      “可说什么能叫人看见心中所念,你我毫无灵力,能看见什么?”
      谈容不自觉咬紧了牙根。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可她就是……就是放不下。放不下想要无时不刻、目所能及、目所不能及皆是他的奢念。
      若真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倒还好了——可她毕竟只是凡人,她做不到。
      活着也好像死了一般。
      为何偏偏是他死了……什么大道、什么大义她都不想懂!便是被后人戳着脊梁骨骂自私自利不遵师命她也宁可,宁可……当时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她……如此私念,即便只是想想,也罪不可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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