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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金雕突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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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都的三万大军集结在校场,虽只占了此处一隅之地,可持戈步卒、战车、弩兵、弓兵、投石车等列为的一个一个方阵,从瞭望台向下望去,仍是黑压压一片……
正午烈日炎炎,全场却一片静默,空气好似都变的阴冷,冷的让人发寒,这便是大秦军队雄风的阵势与声威!
几人立与高台之上,目光如炬。
扶苏负手而立,凤目明澈,一副睥睨天下,俯视万生的激昂慷慨,无关乎儿女情长,眸里装的是家国天下的豪情壮志……
身旁贺婉容惊愕不已,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阵仗,据说当年的白起就曾震慑六国,那被誉为“虎狼之师”的秦军,还有令众国闻风丧胆的秦弩阵,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可怖,没想到如今竟能亲眼目睹,心里一时难以自持的激动。
王瑕静静的伫立着,看不出她此刻的思绪,那水灵剔透的眸眼定定注视着远方,好像眼前此景与她而言,再平常不过。胡亥微微一转,看到的就是这么半张云淡风轻的侧脸,刹那间某些东西在他脑海中闪过……原来时至今日,他还是看不透她,她可以理智到对眼前旧人置之不理,甚至对自己表姐刻意陌生疏远,那看似淡然处之的面具之下究竟还藏着什么?
……
“开——阵!!!”
领首的胡都一声令下,刚刚的方阵顺势东西方向移动、散开。最前方第一排为跪射,第二、三排位立射,弩兵后为第一线兵阵,由战车和步卒组成,之后是第二线和第三线兵阵,以重装步兵为主,而两翼则是弓兵和投石车混编。转换之神速,令人目不暇接……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三排弩兵配合默契,已完成多个回合,轮番射击,形成秦军恐怖的持续远程打击火力,弩箭万箭齐发,射向几十乃至百丈外的山坳密林里……
耳边,箭镞刺破空气,弓弦回弹与空气剧烈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这阵势,令人望而生畏……
......近乎一个多时辰,三万大兵实操演练终于结束,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
王瑕面上突然一紧,这些箭镞……竟都是三棱形……可惜离得有点远,看的并不太清,突然很想离得近些……
几人陆续下了瞭望台,胡都迎面而来,双手重拜:
“见过大皇子、十八皇子,卑职此番演练遵循了国尉部署的城垒攻防作战样式下的排兵新阵法,还望两位皇子广开言路,指点一二。”
扶苏颔首,微笑:
“此阵法精妙!众人皆晓,我大秦弩阵的所向披靡,然则,兵器只是取胜的要素之一,决胜的要素里,必然缺不了兵法谋略和人的意志,都尉能将国尉之精髓全然投用之,已然很是了得!”
对面,王瑕心思不在,贺婉容听的是迷糊。
而胡亥听他对胡都的褒奖,心中亦是自豪,因为那毕竟是出自于自己师父的“杰作”:
“‘将帅者心也,群下者,支节也’,将帅与士卒之间,要如心与四肢那样协调一致,方成为一个整体,方能谋略高明,机智果断地进行正确指挥,师傅强调的正是将帅指挥的重要性。”
“那是自然,‘选我材士强弩,积弩射其左右。’取胜策略至关重要,国尉的军事见地着实令卑职醍醐灌顶,自然也少走了很多弯子,卑职亦谢过大皇子、十八皇子的字字箴言,今后必定再接再厉。”
扶苏看着如此谦虚好学之人,心中慕然对自己的父王敬仰万分,王翦、王贲、李信、尉缭,蒙恬,甚至是南郡的内史腾,迄今仍为秦国所重用……嬴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以出身高低取人,任人唯能的高瞻远瞩,注定他必将成为大秦王朝的第一位皇帝,这点,毋庸置疑。
“十八皇子,卑职听闻您的箭术很是了得,还是国尉的第一个徒儿,不知可否有幸见上一见啊!”胡都突然提议。
胡亥听他这么一说,窃喜,抬眼看了看身旁默默的王瑕,没想到她也在望自己:
“都尉谬赞了,但愿不要辱没了师傅的名声啊!”
听胡亥同意,胡都甚是激动:
“十八皇子还真是深藏若虚啊!”扭头对身旁一士兵喝到:
“拿弩箭来给十八皇子——”
“诺!”
领了命令的士兵跑至不远处的队伍里,随手拿了立兵背后羽筒里还剩下的弩箭,又拿了一把强弩,疾步跑过来,恭敬的递给了胡亥。
王瑕提着的一口气,睁圆了双眼,细细瞧着这质镞……确是三棱形,可镞杆的材质不是青铜而是木质,突然间失落……
扶苏察觉到了她不留痕迹的困惑,亦瞥向胡亥手里的弩箭,眉头也一皱,难道……章邯之前所查有误,胡都的军营根本就没有那三棱形青铜质镞……
就在片刻的沉思中,胡亥已经箭在弦上,凝视着校场南边几丈远的那棵硕大的柿子树,不过尔尔,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停了下来,对着胡都:
“都尉,烦请您牵一匹马来。”
胡都立即了然,手一伸,刚刚那个士兵会意,不一会儿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进入众人视线,胡亥轻松一跃,坐在了马背上,回身看向王瑕,目光熠熠,她来时路上笑说想要目睹他马背上的英姿,那么,他便如她所愿……
刹那间的失落并没有令王瑕萎靡不振,相反的,这样的场合下,尤其扶苏也在……她不能轻易暴露出自己任何的愁绪,否则想要再继续追查下去怕会是很难了,镇定自若让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她看着上了马的胡亥,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将自己来时的玩笑话一直记得,欲要去兑现,对他,不由的扬起了唇角……
看到她对自己笑,胡亥全身抖擞,脊背挺直,星河灿烂的璀璨双眸,视而有情的深望一眼,回身瞬时,骏马如飞,流光似箭……
天边云层渐收,淡天琉璃;眼前飒沓如流星,过而不及……
众人在胡亥风驰电掣般奔逐中,在霹雳弦惊的一纵即逝中骇然……远处树上那一个个红如灯笼的柿子“啪啪啪”往下掉……
人群中,王瑕直视着远处跳跃奔跑的身影,其实,他的箭术,早在望夷宫后院那日她已经领教过了,箭过靶心,悄然无息却百发百中……数月的共处,他越发令她刮目相看了。
就在众人皆为胡亥精湛箭术赞叹不已时,突闻半空中响起刺耳嘹亮的“咕咕咕咕——”一连叫了几声,众人探着脑袋齐刷刷仰视,东南方向,划过天际的是一只飞禽,从御林苑重重的密林里飞出来,不一会儿,又飞出一只,通体雪白,和云一样的颜色,只不过与蓝天相互辉映时,分外显眼……两只飞禽并行翱翔,越飞越高,看到此,扶苏猛然警觉到了什么,因为飞的太高,那声响也渐渐变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第一只长有灰黄的皮毛,扶苏脸色顿变……而此时的王瑕正目不转睛,那熟悉的巨翅,熟悉的灰黄色身形……她一眼便看出来了,那展翅飞翔的庞然大物正是她的阿刁,当下惊慌不已,阿刁怎会寄居在此?此时它的正下方可是手持弩箭的上万士兵!随时随地都会要了它的命啊……忽然就乱了方寸,身旁的贺婉容也认出了那只金雕,忙伸手扶住她轻颤的肩头,想去安抚她。
王瑕却慕然看见远处马背上的胡亥抽出两支弩箭,对准了高空的金雕,脸色瞬间煞白,推开身边人,竭尽全力向他那里跑去,对着胡亥近乎咆哮到:
“不要……不要射杀它——”
可是,为时已晚,当胡亥听到她声嘶力竭的那一声制止时,箭已离弦,如飞彻的闪电直直冲向阿刁……
王瑕的脸扭曲,哆嗦着的手落在半空中,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正当众人期待于那支飞上天去的弩箭能命中猎物时,某处,一支弩箭反方向半空划去……
王瑕不可思议,那箭的方向……回身,一眼看到扶苏手中不知何时拿着一把弓弩,他用力的射发阻挡,还未站直的身体,还悬在弦中的右手……原来,他也看出来了……双眸有光,立即回望空中,不停祈祷着……
高空中,阿刁和那只白雪雕依旧肆意畅游,比翼双飞着,兴许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白雪雕扑扇的翅膀忽的飞来绕去毫无章法,而阿刁始终伴在白雪雕身旁寸步不离,竭力护着它……就在胡亥的箭即要射中阿刁的一瞬……千钧一发之际,猛然被另一边飞来的弩箭碰中镞杆,因为这突来的一股外力阻挠使得那两支弩箭倏地失了原有的轨迹与力量,直直的向下掉落……
胡亥眼神凌厉,谁这么大胆,竟敢半路拦截他的弩箭,头一转,远远看到了拿着弓弩的扶苏……
王瑕心中刚刚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可看着空中阿刁还在和白雪雕环绕纠缠,似乎是真的被吓着了,两只金雕忽高忽低的互逐……这时,一声声悦耳的笛声响彻云霄,轻柔的音调蜿蜒绵长,阿刁听到了呼唤,空中盘旋了几圈,顺着笛声飞去,它身后,那只白雪雕紧跟着也飞了下来……
直到阿刁和白雪雕落在了扶苏的脚下,它们巨大的体型,合起的双翼,嘴巴锐利的弯钩,凸起的鼻翼一动一动,红色眼珠儿机敏的转来转去,好似也十分谨慎……
……这中原一带可从未见过如此庞然大物,众人皆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王瑕早已按耐不住的兴奋,一口气奔了过去,蹲下,一把抱住阿刁,脸颊蹭在阿刁圆滑的脑袋上,喜极而泣:
“阿刁,你可是要吓死我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刁似是闻出了主人身上的味道,欢快的想要扑扇翅膀,无奈被王瑕紧紧搂在怀里,只扭动着脑袋来回的看。
扶苏站在那里,垂头看着她和她怀里的阿刁,轻轻勾起了唇角,总算是逢凶化吉,这两个恩爱的家伙儿也逃过了一劫……
王瑕抱着阿刁,一时想到了什么,倏然抬头,却看见扶苏撩起黑袍衣摆,里衣腰间挂着的那串黄色流苏就这样不经意的闯入她的视线,让她心头一滞,两枚青色环钱随着他的拨动轻轻晃着,晃得她心乱如麻……见他将那竹笛又挂回流苏上,整理好衣袂,一切如常。王瑕赶忙低下头……原来,那流苏他至今都未取下,他没忘了桑树下与她的诺言,王瑕心里悲恸,不由得摸了摸同样挂在里衣腰间的那个红色荷囊,原来,所谓的各自纷呈,是这样的剪不断……
“没想到,这雕……竟是你们一同驯养的!”
胡亥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旁,低着眉眼,看俩人上演着这幕心心相系的好戏码,顿时妒火中烧,将捡拾回来的三支质镞狠狠扔在地上,愤慨走开……
“胡亥……”王瑕怔在原地的一瞬,朝着那背影大声叫道。
可是,那背影决绝、冷酷,回也未回身……
她黯然垂头,却与扶苏同时看到了胡亥刚刚扔地上的质镞,其中一支……正是他们一直要找的三棱形青铜质镞……王瑕猛然看向扶苏,扶苏蹲下,顺手拿起那支质镞,摸了摸质镞的杆、羽和镞头,仔细瞧着,没错!确是那质镞……只是,扶苏立即敛起了神色,下一秒将另两把质镞一起拿起来,回身向胡都走去,眼神却是瞥向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士卒,他的羽筒里竟都装着三棱形青桐质镞,心下主意已定,笑着迎过去:
“都尉,劳烦了!”
“哪里哪里,今个儿着实令我们大开眼界啊!两位皇子的箭术,卑职佩服,只是十八皇子他怎么……”刚刚那一幕,看的胡都不知所云,可也意识到一定有什么原因的。
“无妨,十八弟向来如此,性子率直,胡都莫记挂!”
“正好正好,校场操练了几天,也该让士兵们劳逸结合,放松放松了,营地今夜供有篝火美酒,卑职还望两位皇子、夫人前来捧场。”胡都喜笑颜开,嘴角咧得更开了。
“好!”扶苏欣然答应,看了眼一直不语的王瑕,又叮嘱:
“关于这两只金雕,还望胡都莫要再射杀,这是王翦老将军西南雪山打仗时为他的孙女,也就是如今的十八皇妃领养的,不想今日会和它的伴侣飞往至此,惊扰了都尉练兵,还望都尉海涵。”
“大皇子言重了!真是没想到,中原能见到如此巨物,也是让我等开阔眼界啊!放心,它们,定会安然无恙!”胡都双手一揖:
“卑职这就清场,大皇子请自便,我们晚上见!”
扶苏点头。
待众人走远,扶苏看到一直跟着他的贺婉容蹲在王瑕身边,姐妹俩正说着什么,他悄然走过去。
“这就是阿刁的……另一半!”
王瑕眼波里漾着无限情愫,她伸手抚了抚挨着阿刁的白雪雕,它竟一点也不抵触自己,王瑕高兴,是打心底里高兴,有多久没见过了,大半年了吧!她以为阿刁会和它的另一半安分的生活在徐镇,只不过,那之后,她应该便不再是它的主人了……
“怎么也不会想到它会飞到这里来,真是让人意外!”贺婉容轻语。
“或许,这里才是白雕的家,阿刁亦会出现在此。”身后扶苏缓缓一声。
王瑕未抬头,但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一定是如此,她的阿刁,是不会抛弃它的另一半的,就如刚刚那惊险一幕,它拼尽了全力都要护着白雪雕……
“多谢!”
王瑕起身,对着扶苏出口的就只这两字。
“阿刁,你打算怎么办?”扶苏问。
“万物皆有灵,既已将它们解救出来,那就放归自然,让它们为伴,自由自在的生活着吧。”王瑕恋恋不舍的看眼阿刁,淡淡一语。
“好!”扶苏尊重她的抉择。
“我先走了——”王瑕说完,欲要走。
“好生劝劝十八弟,让他莫再胡思乱想,今晚的篝火宴,你们……务必要来!”扶苏侧身,对她又一语。
王瑕驻足,听他说完这句话,只身跨步,大步离开……
看着未作任何回应的王瑕,令贺婉容隐隐难过,她的瑕儿妹妹,到底是......离她越来越远了,那横在姐妹俩之间的种种罅隙,再也不是一两句解释就能说得清的,既是如此也好吧......欠她的,就让她独自浅尝、一一偿还吧,一丝不知名的愀然神色溢满面上,身旁人却毫无发觉,贺婉容瞥见扶苏放在身后的双手不由握紧,喉头涩涩,眼眸低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