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有桔

12、第12章

　　下午三点整，他们进入小区，来到那户人家门口，鹿鸣抬手按下门铃。

　　小区里面很安静，环境比莫离想象中更加隐秘舒适，一幢幢棕黄色的小楼隐藏在四季常青的绿树中。小楼高矮错落，有两三层的，也有四五层的，他们眼下走进的这幢一共有五层，每层仅有一户。

　　大概开发商在设计时为了采光更好，单数楼层的露台放在左边，双数的则在右边。

　　很快门被打开，一个长发高个子的美丽女人出现在门里。

　　她穿着长及脚踝有着低调居家风格的连身长裙，外搭一件宽大的丝质外袍。近看第一眼感觉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或许实际年龄还要年长一点。

　　“快进来吧，不用换鞋的。”

　　女人的声音像块毛玻璃，有点沙哑。她说完慢慢侧身，让他们进屋。

　　“正好我带了鞋套。”鹿鸣客气地笑着对女人说着，然后介绍道，“这是我朋友，今天刚好碰到，就一起过来了，您不介意吧？”

　　女人摇摇头，终于把目光转向莫离，对她善意地笑了一下。

　　她真的很美，眉眼温柔大气，骨骼纤细身形挺拔，整个人比从火车上远远看到时更加动人。可能是在家里并没有化妆的缘故，她的笑容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莫离不敢长时间直视如此美丽的女人，短暂的寒暄过后迅速低头从鹿鸣手里接过鞋套。

　　她同时留意到，鞋柜边的架子上还放着一双男款拖鞋。

　　进门后，穿过装修精巧雅致的玄关，眼前是个宽敞明亮的客厅，柔软的真皮沙发在午后的阳光下泛起淡淡的光泽，灰色的大理石地面铺着形状不规则的长羊毛地毯，连接餐厅的吧台上咖啡机正在工作，使这间装潢得豪华大气的屋子里充满了温馨的香气。

　　女人用如轻风般的身姿走在前面，领着二人穿过客厅来到阳台上。

　　“上午我刚翻过土，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点乱。”女人有点抱歉地说。

　　鹿鸣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莫离朝外看去，发现阳台上的小花园里简直藏下了一整个正在复苏的春天。龟背竹、兰花、月季，甚至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肆意伸展着枝叶，一旁的木架上还爬着三角梅和葡萄的藤蔓，新叶正在枝头抽出，角落里甚至还用水泥和鹅卵石砌出了一个小水塘，微型的小瀑布与假山石更是让这个露台多了几分灵动。

　　“一点也不乱，真好看！”莫离对女人说，“简直是梦想中的阳台了。”

　　女人低头笑了，她似乎有点害羞。

　　这时，一旁的鹿鸣也说：“上次来的时候我特意问过于小姐，这个阳台是她亲手设计的。”

　　“好厉害啊。”

　　莫离由衷地向于小姐表达钦佩之情。

　　“其实就是随便弄弄......我老公总嫌这里拥挤，还说乱糟糟的招蚊虫。”于小姐小声说完，并不打算继续闲聊，指指斜上方对鹿鸣说，“你过来看吧。”

　　鹿鸣抬起头看向左上方，莫离也学着他的样子朝上看去，心头不自主地一沉。

　　如果说二楼的阳台有多么充满生机，三楼就有多么令人绝望。

　　斜上方是一片焦黑的废墟，什么也不存在，只剩下木头被大火灼烧后漆黑斑驳的边缘。

　　“前几天的新闻上说，他们怀疑是大风把乱扔的烟头吹过去导致的。”

　　于小姐小声在旁说着，脸上的表情怯生生的，充满了和不熟的人谈论他人事情的试探与警惕。

　　“嗯。”鹿鸣低下头，又走到露台的另一侧朝上看去，“有这种可能，但是没找到那枚烟头。”

　　“是不是烧没了？”莫离小声询问。

　　鹿鸣没说话，拿出手机继续拍摄他的阳台底部的灼烧状况。

　　“那就好。”于小姐抱住手臂喃喃说道，“我不抽烟，我老公也不抽的，而且，他那天晚上根本不在M市。”

　　鹿鸣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我没说怀疑你们啊。

　　于小姐躲闪着目光低下头，语气匆匆：“着火那天，他去外地出差，第二天中午才回来，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直到后半夜消防车开进来才被吵醒的。”

　　莫离猜想，于小姐大概是觉得鹿鸣三天两头上门查看，担心他在怀疑失火和她家有关，所以急于解释清楚。

　　鹿鸣淡淡笑了一下，大概是想宽慰于小姐：“你家在楼下，况且那晚风那么大，就算真想把烟头徒手扔上去也不太可能。”

　　“是啊，那晚的风确实有点太大了。”于小姐点点头，表情好像陷入了回忆，“据说楼上有户人家的花盆都被吹到楼下去了。”

　　莫离想起新闻报道上说过这件事，发现火灾报警的正是住在五楼的老夫妻，他们睡得浅，听到楼下有花盆摔碎的巨大声响才从睡梦里惊醒，起床一看发现楼下失火了。

　　“对了，你们去四楼看过了吗？”于小姐突然问起。

　　“问过了，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鹿鸣回答，从那片焦黑的惨状里收回视线：“今天光线很好，看得很清楚了，又上门打扰一次，真是不好意思。”

　　“遇到这种事，换了谁都闹心。”

　　“那我们走吧？”鹿鸣转头问莫离。

　　问我干吗？莫离不解地瞪住他。

　　他依旧耐心地看着她，好像在问：你还有什么要“调查”的吗？

　　害。

　　于小姐生活优渥，周末的午后摆弄花草喝喝咖啡，的确是多虑了。

　　莫离撇撇嘴，干巴巴地说：“走吧。”

　　“正好咖啡煮好了，”背后传来于小姐的声音，“两位喝点咖啡再走吧。”

　　***

　　午后的阳光不动声色地变了个角度，照在宽敞的客厅一角。莫离捧着咖啡，默默啜了一小口，滚烫却浓郁。

　　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她没什么心情下午茶。

　　“味道不错吧？”于小姐把手里的带着复杂花纹的小杯放回同款瓷碟上，温柔地问了一句。

　　“这个香味很特别，”鹿鸣假意附和，“口感也特别爽滑。”

　　这个人，未免也太会装了吧。莫离听得在心里直无语。

　　“不怕你笑话，豆子其实有点陈了。是去年年底公司同事送来的，好像是在国外什么地方买的。”于小姐笑着说道，她似乎比刚进门的时候开朗了一点。

　　人嘛，都是越熟越自然的，莫离暗想。

　　鹿鸣点点头继续夸：“真的很好喝。”

　　“可惜我已经没去上班了不然可以......对了，我发消息让她再拿点过来，下次带给你吧。”

　　没想到于小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刚要伸手拿茶几上的手机发消息，突然又把手收了回来，有些困惑地对鹿鸣说：“突然想到，你没在楼上住的。”

　　“嗯。”鹿鸣点点头，“不用麻烦了。”

　　“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于小姐转头看向阳台上的小花园，有些落寞地说，“好久没人和我聊咖啡了，所以一时间来了兴致......哎，突然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没有冒犯到你吧？”

　　她真是，处处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哪有。”鹿鸣赶紧说，“谢谢你的咖啡。”

　　于小姐笑笑，垂下眼睛：“其实吧，纵火犯一天不抓到，我们这栋楼里的住户就一天不得安宁。我老公见我总是担惊受怕，三天两头劝我把房子卖了住到别处去。”

　　鹿鸣继续客套：“你老公真体贴。”

　　她勾起的嘴角还没收回，弧度更加灿烂了，用力点了点头。

　　莫离呆呆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之前那些猜疑与担心好像瞬间全部有点夸张地消失了。眼前的于小姐依旧是她之前在火车上远远看见那般美丽和幸福。

　　一杯咖啡喝完，鹿鸣便说：“打扰得太久，我们告辞了。”

　　于小姐点点头：“什么时候再过来提前和我说，我给你准备些好的咖啡豆子。”

　　“您太客气了。”

　　“说什么呀，你们能陪我说说话，我还没感谢你们呢。”她也是一脸同样的客套站起身，“我送送你们。”

　　三人走到玄关的时候，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原本还一脸平静相送的于小姐就像听到了什么不详的警报一样脸色一沉，飞速回过头去。

　　“我接个电话。”

　　她转身跑回客厅，外袍的衣摆在身后慌乱地飞舞。

　　“那我们先——”

　　鹿鸣对客厅里说道，莫离明白，他的本意是想让于小姐安心打电话，他们先行告辞。可没想到对方一听到声音，竟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她的表情仿佛下意识在说：别出声。

　　鹿鸣虽然状况之外，但也赶紧闭嘴。

　　“没、家里没人啊......”于小姐紧紧攥着手机，喃喃对那头说道，“我在看电视，是电视里的人在讲话啊老公，我已经把它关了......老公，老公你今晚回家吃饭吗？还是五点半到家吧......”

　　莫离傻眼，对方是她老公欸，为什么那么慌？是担心对方听到鹿鸣误入的声音从而误会什么吗？

　　呵，果然和小说里一样，爱得太深就会乱吃醋吗？莫离没谈过恋爱，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可这通电话总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于小姐已经结束通话。

　　“刚才，我是不是不该说话的？”鹿鸣站在玄关边，有点抱歉地问，“于小姐，你没事吧？”

　　于小姐有点尴尬地摇摇头，快步走到门口，伸手为他们打开大门。

　　她的手腕纤细白皙，在丝质宽大袖口的衬托下有种花茎易折的破碎感，似乎是意识到莫离正低头看着，她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慢走。”

　　告别的声音是冷冰冰的，就像一杯不知何时突然冷掉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