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有桔

13、第13章

　　二人离开小楼来到外面，莫离还沉在突然袭来的不安情绪里，身后突然传来了鹿鸣的声音：“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她转头看向鹿鸣，他正低头看着她。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莫离抬头朝身后二楼的阳台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怎么了？”鹿鸣又问。

　　她没空顾及两人半生不熟的关系，拽起鹿鸣的胳膊把他连拉带扯地带出了小区。

　　走出金色梦花园来到街上，莫离这才停下脚步，抬起脸讳莫如深地对他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于小姐的手腕？”

　　他肯定没注意。

　　她正要说出刚才发现的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鹿鸣却点了一下头，语气很平稳：“她手腕上有淤青，上次来的时候，痕迹还要更重一点。”

　　“啊？”莫离傻眼，“你上次就发现了？”

　　“是。”

　　你小子早注意到于小姐手腕上的伤了？那上回在火车上我说她好像有危险的时候，你怎么对这件事闭口不提？莫离忍住突如其来的恼火，沉住气反问：“所以你觉得，这件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咯？”

　　“哪件事？于小姐手腕上的伤吗？”鹿鸣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这好像和我们两个路人无关吧。”

　　无关？联想到于小姐在电话里对老公战战兢兢的态度，你难道不觉得她可能在遭遇冷暴力甚至是真实的暴力吗？还是说，你们男人都这样，把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当做很合理的家务事？莫离越想越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别想太多，搞不好只是她在花园里移花动土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鹿鸣似乎是想宽慰紧张兮兮的她，又迅速转移了话题：“就快五点了，附近有家猪脚面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吃？我请客。”

　　还猪脚面，臭男人，猪蹄子。

　　莫离也懒得装客套了，语气不悦：“不想吃。”

　　“干嘛生气？”

　　她实在是没想到有人会如此直球发问，这让人很难回答欸！莫离依旧不爽地瞥了他一眼，鹿鸣正一脸探究地低头盯着她。

　　“是。”

　　也好，反正不是什么需要长久维系关系的熟人，生气了就直接说，把想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

　　心里好像突然有一把火开始烧，莫离坦言：“说是女人的直觉，说我爱管闲事，还是圣母心泛滥，随便，都可以！”

　　鹿鸣看着她，脸上的客套也不见了，换上一副她此刻无法读懂的表情。

　　然而她并不想读懂，因为早在五年前她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现在只想输出。

　　“我在担心她老公回家以后会不会因为刚才电话里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从而迁怒她甚至动用暴力，而你却在考虑饭点到了该去吃什么猪脚面。你对这件事的旁观态度或许没错，但我的态度也没有错，只是我们没办法相互理解罢了，再见。”

　　莫离说完，鹿鸣依旧呆呆站在她跟前，却并没有解释的意图，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脑子里还有点懵。

　　莫离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鹿鸣分开的了，总之鹿鸣到最后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追上来，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在街上犹如没头苍蝇般走了几圈，她又回到金色梦花园小区。小区有门禁，还好刚才和鹿鸣出入时给保安留下过印象，莫离报上房号，扯谎有东西落在里面，很顺利地再次进入了小区。

　　藏在那幢棕黄色小楼楼下的大树后面，她很清楚自己在等待什么。

　　临近五点半，天色还很亮，陆续有人在步道上出现。有背着大书包刚下补习班的中学生，有踩着高跟鞋拎着外卖餐盒兴冲冲回家的白领，还有早早吃完饭下楼溜达的老夫妻。几乎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朝杵在树后的莫离看上一眼。

　　看样子住户们还是蛮警惕的。

　　莫离使出多年累积的心理素质，无视掉了那些打量的视线。

　　有些行为连自己都无法解释，是罕见的正义感作祟，还是无法接受偷偷嗑到的cp感情有瑕疵？莫离不清楚，但她很肯定，眼下她实实在在地在担心于小姐。藏在大树的阴影里，她紧紧盯着不远处二楼的窗户和阳台，不知过了多久，阳台上泛起了毛玻璃般的微微黄光，应该是客厅大灯打开后，从里面透出来的。

　　这时，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来到阳台上，停在扶栏旁边。

　　没错，就是他！不知不觉间，那个男人竟然回来了？

　　小区是人车分流设计，车库在地下，如果那个男人是开车回来的话，从地库直接乘电梯进入屋里，所以莫离即便蹲守在楼下也只是后知后觉。

　　她非常确认这个身影，就是在火车上远远见到的那个男人。从近处观察，他和鹿鸣身高相仿，只是更瘦一点，样貌非常斯文和蔼。

　　天色渐渐暗下，客厅里的灯光就像慢慢绽开的花朵，不断延展着散落在阳台上。光斑照在男人背后，他抬着一只手正在打电话，声音并不大，在楼下完全听不到。莫离紧张兮兮地盯着那处，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纤长的身影出现了，是于小姐。她背着光朝花藤底下的小木桌走去，大概是把提前准备好的餐食放在上面，然后站在那直直望着正在讲电话的男人。

　　这样的画面和以往莫离在火车上看到的如出一辙，安静又温柔，她希望是自己脑补过度。

　　男人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突然抬起下巴，似乎对于小姐说了句什么。于小姐开口作答，男人突然扬起手，重重挥动了一下，神情激动。

　　怎么吵起架了？

　　下一秒，于小姐跑到男人身旁，拉住他的胳膊低声又说了几句，莫离视线受阻，并不知道那是在辩解还是在撒娇。天色越来越暗，露台边缘的二人几乎变成了两道深刻的暗影，男人的身躯几乎就要把女人的影子完全盖住，他们贴在一起，又像正在进行着长时间的亲密耳语。

　　不知道是女人在安抚男人还是男人在向女人道歉，但莫离更希望是后者。

　　突然男人抬手绕过于女人纤薄的背脊，大手抚上她的脑后，女人直接被扯进了怀里。

　　欸？

　　这就是所谓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吗？接下来男人就该哄老婆了吧......莫离顿感舒适，之前的不安也打消了。看样子，他们的确是非常恩爱的一对，是她本人这个不懂爱的单身狗多虑了。

　　挺好，挺好。

　　在暗淡的暮光里，她心满意足地正要收回视线，却看到置于女人脑后的那只大手突然如兽爪般朝内用力收紧，那个男人一把抓住了于小姐的头发。

　　***

　　女人的剪影瞬间变成了提线木偶。

　　木偶被脑后操控的那只大手用力拽着，然后向前重重一按，前额撞到扶栏之上。

　　沉闷的撞击声远远飘来，穿进耳朵时已经轻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它依旧刺穿鼓膜，令莫离突然有点恶心想吐。

　　恶意随着夜色降临，等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再次努力朝二楼露台看去的时候，两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客厅的灯也熄灭了，小楼的二楼完全被夜色所吞噬。

　　莫离的心脏几乎就要跳进嗓子眼里，她怔怔看着那片黑暗，甚至没有一丝声音从那里面传出来。不知不觉间，她的拳头已经攥紧，后槽牙死死咬在一起，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于小姐有危险！这次，是亲眼所见的，真实的危险！莫离踉跄着退了一步，感觉自己的身体还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危急。

　　“莫离？”

　　身后的小路上有人来了。

　　她慌张扭过头，是鹿鸣。不远处路灯的暖黄光芒正照在他背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果然在这。”他又说。

　　“鹿鸣？”莫离发出六神无主的声音，怔怔看着对方，“你怎么还没走？”

　　“来找你啊。”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说完朝她又走近了一点，低声问道：“于小姐家里，有什么异样吗？”

　　亏你还问得出口！不过现在事态危急，莫离一把抓住他，把人直接带到了树下看得到二楼阳台的地方，简明扼要地把刚才的见闻全部告诉他。这回他倒是没有再质疑什么，而是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望向那片漆黑。

　　“你说，咱们是找物业上门阻止，还是直接报警啊？”她急促地询问。

　　鹿鸣沉思了几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所有的怀疑最终全部坐实，你把自己卷进这种烂事的后果会是什么？”

　　他的眼神依旧很平和，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等待她回答。

　　“啊？”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很冷血，但没料到会这么冷，真是高看他了。

　　“这种事情远比你想象中复杂，于小姐会不会感激你另说，但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怕是不会放过你的。”

　　冷静下来想想，鹿鸣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们面向而立，一个冲动一个冷静，然而冲动的火苗正在被强行冷却。

　　一旦开始计较后果，起初的一腔热血就变得越发可笑。莫离承认自己突然有点怂了，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