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有桔

11、第11章

　　还好终于上菜。

　　似乎是很注意餐桌礼仪，吃饭的时候鹿鸣除了客套的“好吃”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明明他已经被K市的家常菜辣得满头大汗。

　　莫离觉得无趣，只得埋头吃她的饭。

　　果然原本的傻白甜和如今的虚伪社交人格究其根本都是那无趣的内核。

　　莫离觉得要加快进程，吃完好各回各家了。

　　吃到尾声时，鹿鸣突然接了个电话，对方似乎在和他敲定时间，最后两人约好了周日下午三点。

　　挂断电话，鹿鸣突然对她说：“是楼下那户邻居打来的，她说后天下午有空。”

　　刚才在火车上因为她的谎报危情，鹿鸣找借口给楼下的女人打去电话，这下看来，他还得多跑一趟。

　　莫离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

　　鹿鸣摇摇头：“没事，本来我就打算再去一次的。”

　　“因为那起火灾？”

　　“是啊，常年不住的空房子里突然失火，总感觉有点奇怪。”

　　鹿鸣说，金色梦花园的那套房子原本是他买给家人住的。至于家人的信息，莫离一边听他说一边努力搜寻记忆，却完全没留下什么印象。

　　他说自己早几年他从大学辍学出去打工，赚了些钱，原本是想让家里人过得更好些，可由于种种原因家人最终没有住进去。房子装修好之后，就一直空置在那。

　　莫离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很清楚他口中的“辍学打工”和“赚了些钱”指的是什么。

　　原来成为素人之后，曾经的高光时刻就变得难以启齿了吗？她讪讪地想着。

　　十点过，餐馆里的客人越来越少，灯光也越来越暗，他说话的声音沉沉的。

　　“后来我复了学，直到去年毕业回M市也没再去那里住过。因为现在就职的公司提供住宿，就索性一直空着，偶尔只是去收拾一下，擦擦浮灰什么的。”

　　“上周三凌晨失火，整个阳台几乎都烧没了。调查人员说那晚风太大，推测是什么地方没熄灭的烟头被卷到阳台上导致的。”

　　“当时装修的时候，我想着家人爱花草，就把整个阳台装成了小花园的样子，木地板木围栏，就连桌椅花架都是木头的，所以，一夜之间全没了。”

　　他说完自嘲地笑了一下，话锋一转：“还记得有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你，我问你在看什么吗？”

　　“嗯。”

　　“我注意到你一直在盯着那个小区，失火后那周五的火车上你一个劲地看着那边，当时因为家里失火的事有点头大，所以就冒昧问你那样的话了。”

　　倒也算是个合理的解释。

　　莫离不动声色地问：“找到丢烟头的人了吗？”

　　他摇摇头。

　　莫离回忆了一下那个小区的情形，每幢棕色小楼之间的间距很宽，如果真是烟头，那很可能是邻居干的，而且从楼上扔下去的可能性更大，可那晚风特别大，就算是路人扔在地上然后被风卷上去的也不是没可能。

　　她并没有向鹿鸣说出自己的猜测，无凭无据，只能给对方添乱。

　　可是转念一想——

　　如果那里的住户里真有人在不怀好意地捣鬼，那么刚才火车经过小楼时她所看到的画面或许并不是臆想，那里可能真的环绕着什么危险。

　　鹿鸣在三楼的空屋是第一个目标，二楼的那个美丽女人说不定就是第二个目标......

　　这个脑洞把莫离自己结结实实吓得背脊发凉，心中再次生出不安。她抓起一旁的手机，迅速开始搜索关于那个小区的实时新闻。翻了几页，发现除了上周三那起失火的报道，并没有什么异常。

　　又是脑补过度了吗？

　　“后天你要一起去吗？”

　　还在想心事，抬起头见对方正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她。

　　“去哪？”

　　“金色梦花园。”

　　“嗯？为什么啊？”

　　莫离不明白，是让她去他家里看看吗？他们也没熟到这种程度吧。

　　“你不是一直在担心我家楼下的那个住户有危险吗？自己去看看不就放心了。”

　　他说着，依旧淡淡地看着她，仿佛能读出她心中那些莫名臆想出的不安，更像是在暗戳戳地讽刺着她刚才的多管闲事。

　　怎么回事，她在鹿鸣眼里是不是已经变成那种多管闲事爱吃瓜的人设了？害，管他呢，毕竟这趟邀约本来就是因她一惊一乍生出来的事，去就去，她才不要被看扁呢。

　　“好啊。”

　　莫离用应战的眼神看着他：“后天下午三点，小区门口，不见不散。”

　　***

　　莫离买了周日中午十二点从K市出发去往M市的车票。

　　买票的时候她突然想，是不是该和鹿鸣说一声，毕竟两人结伴同行，坐在一起比较合理。但仔细一想，他们只是约好一起去那个小区，路上的事那都是次要的。

　　一旦提前遇上，还免不了尴尬万分。

　　于是莫离买了自己的票，又把车次截图发给鹿鸣，算是告知一声。而对方也只是回了个OK的表情，没有再多出什么事。

　　妈妈听说莫离中午就返程，而且连午饭也不在家吃，好奇她这么急赶过去做什么。莫离支支吾吾，只得说是和朋友约好了有点事。

　　“女儿在M市交到新朋友啦！”妈妈突然变得很高兴，“要不要给朋友带点我们K市的特产？”

　　一想到那个被辣得满脸通红的人，莫离心说还是算了。

　　中午开启的旅程和过往搭乘的晚间列车上所见有很大不同。

　　乘客更多了，把车厢里塞得满满当当，车窗外的景色也更加鲜活明亮，这是个晴朗的正午，金灿灿的阳光把乡间正在插秧的水田照得波光粼粼，远处绵延的丘陵也呈现出一种生机盎然的翠绿。

　　可是整段旅程里莫离都没有在车上看到鹿鸣。

　　作为路人，他们总能在车上偶遇，可真到了约好的这天，人却没影了。

　　莫离为了不让自己过度烦恼，点开视频网站开始追剧，果然时间过得飞快。车内广播前方快到M市的时候，她看了眼外面，估摸着前面就是金色梦花园了，正要专注地朝车窗外看去，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鹿鸣终于联系她了？

　　莫离心中一怔，赶紧低头查看，结果锁屏上显示的居然是条广告短信。

　　靠。

　　再次抬头看向窗外，棕黄的小楼已经被火车甩到了身后，即使回过头去也在视线里抓不到了。

　　她不确定鹿鸣是不是忘记了之前的约定，但很确定的是他本性疏离冷漠，并不是她过去所认识的那样。

　　***

　　被人潮推着挤着艰难出站，莫离心中恼火夹杂着失望的情绪几乎就要爆发。

　　她说服自己放下那有点患得患失的想法，打算出站之后第一时间给鹿鸣打过去，直截了当问他在哪里碰头。

　　约好的事，哪有那么多的顾虑。社会人，大气点，你不联系我那我就主动呗。

　　莫离生硬地想着，眼看就要走过出站检票闸口，赶紧低头从包里拿身份证。

　　刷卡出闸，不料却被身后的人又搡了一把，那人似乎远远看到了接站的朋友，突发恶疾般挥动手臂大声叫着从她的身边挤过。莫离被对方撞了个措手不及，手一松，刚刚还捏着的身份证掉到了地上。

　　她连忙蹲下去捡，却听到身后的人不悦地“啧”了声，然后从她身边绕开。

　　眼前瞬间有无数只腿开始朝前涌动，明明身份证就在前方，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穿运动鞋的脚踩住。

　　“欸——不要踩啊！”

　　莫离感觉到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身份证在对方鞋底瞬间被蹭出去了老远。

　　她蹲在那伸手去够，感觉自己像一只无助的乌龟，身后不断有腿撞到她的腰然后骂骂咧咧移开。那张浅色的小卡片被一只只脚踢过，很快就消失在由无数条腿所构成的窒息森林中，不见了踪影。

　　其实她原本就知道，地表之上一米以下的世界，就是如此令人绝望。

　　算了算了，太难了，等出站的这波人走完再找吧，最差的情况也就是下周回家后再去补办一张。莫离忍住突然有点想哭的情绪，无奈地用双手撑住膝盖慢慢从人群里站了起来。

　　刚起身却被身后的壮汉撞得直踉跄，对方不依不饶，还大声呵斥起来。

　　“你他妈快点走啊？杵在这里干什么！站桩啊？”

　　莫离低头说了句“不好意思”，侧过身让他先走，却又撞到了旁侧的另一个人。

　　“长点眼睛。”

　　好像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斜斜地瞥着莫离，然后火急火燎地冲过去，那壮汉也讪笑着满意离开。突然伴随一道粗声粗气的“哎——哟”，他竟一个踉跄，滑进莫离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堆里。

　　肥硕的屁股蛋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壮汉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地骂骂咧咧：“操！哪个绊了老子一下！想死吗？”

　　出站的人群就像早春时节从山间滑落的冻水，依旧急促而冷漠，并没有人回答他。

　　这时，突然有人从莫离前方的人群里站起来，别人都是匆匆背向而行，唯独那人在眼前站住，面向着她。

　　不是凶神恶煞的壮汉，而是另一张熟悉的脸。

　　人群从他身侧自动分开，他仗着身高优势鹤立鸡群地站在那，微微锁着眉头有点焦急地看着她。

　　四目相接，隔着几个后脑勺，鹿鸣突然用力朝她挥手：“总算看到你了！”

　　莫离咬紧牙，怔怔望向他，却不由自主加快了走向他的脚步。

　　你怎么才来？

　　不过还好来了，再不来，她就真的要为一点小事莫名其妙崩溃了。

　　莫离顺着人潮迎过去，鹿鸣也伸出手穿过人群的缝隙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带到出站口外面的广场边缘。

　　他低头问：“还好吗？”

　　莫离撇嘴，冷冷地说：“挤死了。”

　　“这个是你的吧。”

　　他说着，伸手递给她一样东西，竟是莫离刚才丢失的身份证。

　　“你......”

　　莫离简直语塞，他刚才在人群里蹲下，是去帮她拾起身份证的？

　　“刚好看到了。”他一改冷淡，语气轻松地说起，仿佛在聊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赶早班火车过来的，中午这班车上人多得够呛，刚才蹲下去的时候，好像还不小心把什么人给绊了一下。”

　　说完，他的嘴角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还有点蔫坏的笑。

　　莫离一路被挤得仍有点懵圈，只顾着把身份证紧紧攥进手心，口中喃喃说着：“谢谢，谢谢。”

　　“这一带我还算熟，我们一起过去。”

　　莫离的心头好像有一股有点委屈还有点释然的暖流袭过，想抓住却瞬间无影无踪。是，总归有点太迟了。

　　收拾好心情，莫离冷静地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