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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浮-沉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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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眉头皱起,本确信的计划,忽然凭添了莫名的后悔和怀疑。李宁玉如此自信,是不是他遗漏了什么?他给的“机会”,理论上,应该没有毛病,吧?
不然……
“今日太赶,她还在阿耶那。不如,明日一早?”李宁玉咬着下唇、提议道。
余光瞥见李宁玉双手轻微揉膝盖,李奕精神一震,立时严厉地拒绝。“不行!今天关城门之前,你就必须出发,否则不作数。”
李宁玉的美眸里闪过一丝挣扎,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坚定地稽首行了一礼。
“喏。”
得到李奕的颔首示意,李宁玉没再多话,立时转身就走。她的脚步又稳又急,仿佛刚才那一下揉膝盖的不是她一样。
李奕再次闪过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刚想说什么,就见李嬷嬷从殿外拿着药酒瓶出现。李宁玉停下脚步与李嬷嬷了说了句什么后,欠身接过药酒。李奕眼底的迟疑之色转瞬即逝,眉头转而又不快地皱起。
这般着急,是生怕他后悔不成?哼。不过,方才李宁玉到底跪了多久?天黑之前出发,以李宁玉如今的体质,不会有挂碍吧?
李奕的眉头不由皱紧了几分,岭南道又多瘴气潮湿,还有野民。。摩挲着扳指,李奕叹了口气。罢了,就多加一队人和一位医博士随行吧。
李嬷嬷缓步进殿后,听完李奕随口吩咐,语气柔和地劝了一句。“陛下,顾民章不是有书信来?您又何必。。”
“哼,顾民章如今是不得已而为之!”说完,李奕又警告地看向了李嬷嬷。
“三年前,顾民章可是一字没对顾晓梦透露。如今北庭都已整合,谁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在老可汗死后,他是怎么在兄长的暗害中活下来的,又承诺了某什么!”
“方才,孤可没有半点虚言。疾风知劲草,顾晓梦不知情,那考验才是考验,约定才成约定!”李奕正义凛然地道,连胡须都挺直地表达着态度。
李嬷嬷垂首应喏,不再言语。
李奕坐下啜了口茶水,一时又思绪万千起来。眉头皱了又松,须臾,他忍不住看向李嬷嬷。“孤到如今的地位,还不能让她肆意随心,那孤忙个什么劲?世间的欢喜,无根无由。孤也没有非得让宁玉找个驸马的世俗之见,但顾晓梦。。”
随手放下茶盏,李奕看向外间,双眸深冷。“宁玉为她做的太多了,但三年前,顾晓梦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哼,顾晓梦应该感谢孤,是孤没对二郎说过顾民章的事,否则,她怕是连与二郎详谈的机会都没有。你去传孤口谕,让景城去告诉顾晓梦金圣贤和宁玉走了的事。孤倒是要看看,这一次她顾晓梦她会怎么做,又能不能来得及做!”
李奕抬起了下颌,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志得意满。
李嬷嬷眼底露出一丝诧异,而后有些一言难尽地垂下了目光,应诺转身。
陛下真的一无所知?不见得吧。只不过是。。遣走长公主殿下以釜底抽薪之外,太上皇仍要针对看似抓住了机会的顾晓梦,也算是约定和考验?越是精密的计划,就越是容易出现偏差。太上皇他是不是忘了,不放手的可不止是顾晓梦一人呐。
……
顾晓梦从宣政殿走出来看见李景城时,带笑的眼睛里一下子眯起。心底暗自琢磨,脸上重新挂上了一抹笑容,脚下往前。
“二皇子,也是在等我?”
李景城看着顾晓梦笑了笑,引着人往前继续走了一段,才缓下了脚步。顾晓梦瞥了眼无人的角落,眉头上挑露出了一分不耐,停下了脚步。
“顾郡主如此神采,莫非是所求如愿了?原来,郡主你才是今日无数不多的胜利者之一啊?”李景城也停下脚步,玩味地笑道。
顾晓梦唇角肆意地扬起,垂下下巴看着李景城,慢条斯理地道:“大概是因为,我不贪心。并且我知道,什么才是我最重要,最想要的。”
不贪心?那就只有一件事了。李景诚忽而又斜勾着唇,道:“顾晓梦,我还尚未娶妻,不妨考虑一下我吗?日后你若为我诞下麟儿,必会是我的继承人,如何?”
顾晓梦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不想光明正大的留在大晋,留在阿姐眼前吗?我保证不会横加干涉,甚至,我可能比谁都希望,你们。。”
“啪”地一声,是清脆的掌掴之声。
顾晓梦一张俏脸满是寒霜,甩了甩手,像是甩掉了什么脏东西。
“真脏!”
李景城不可置信的用舌尖顶了顶嘴角的肉,抬手轻抚了下脸颊吸了口凉气。再回过神,他的眼睛里冒出了阴冷的火光。
“顾晓梦!你敢!”
顾晓梦冷笑一声,迎着他的目光又走近了一步。 “我为什么不敢?打的就是你!”
李景城恶狠狠地瞪着顾晓梦,一张俊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如果不是。。他当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下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
“你以为,你当真是最后的赢家吗?”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李景城诡异一笑。“顾晓梦,你记得金圣贤吗?三年前北境犯边时,坐镇犬戎的那个军师。”
顾晓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仿佛是在看白痴。
“嗬,是本皇子忘了,这一点,顾郡主该比我清楚才是。”说完,李景城歪了歪头,轻佻地笑容渐收。“有一点顾郡主可能不清楚,金圣贤,他曾是我阿翁门下清客。”
顾晓梦睥睨地斜视着李景城,道:“是吗?那又怎样?”
李景城胜利者的目光凝在眼角,随即冷笑一声。“呵,我阿姐今日才找到金圣贤,还特意将其处置了,但在顾郡主却觉得不怎么样?那你不妨猜猜,我阿姐回宫不到半个时辰又匆匆离京去,说要去南面处理的公务,可是真有那么急?”
顾晓梦脸色倏然一变,捏紧了拳头。
“顾晓梦,你现在还觉得,你和我阿姐才永远是一面的吗?”李景城背着手,满意地欣赏着顾晓梦神色的变化。听到这句的顾晓梦回过神,冷冷地一笑。
“李景城,你在我决定入京的第一时间就找到我,假意打探北境其他部族的虚实,实则不着痕迹地问三年前,难道你不是在怀疑有没有那个背后之人?”
“你也不过是才确认这事吧?揣测我同玉姐不会是一边的时候,你怕不是忘了,犬戎已进犯的,是你大晋边境!”
“玉姐就是离开,也定是有她的缘由。本郡主和她得事,轮不到你来鼻子里插葱装象!我想三皇子也不想让人以为,您在皇宫之中消息格外灵通吧?”讥讽地说完,顾晓梦也不去看李景城赫然变化的脸色,抬脚就走。
走了两步,顾晓梦又转回了身,咬牙道:“烦三皇子您同那位说一句,此番多谢赐教,晓梦来日再报。”
李景城的瞳仁微缩,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顾晓梦,你真的不考虑。。”
“不!”
冷然地否定完,顾晓梦眼眸微垂,抿着唇幽幽地笑道:“我不知道真到那时我会不会不择手段,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但我知道,我的玉姐,她不会。”
说完,顾晓梦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离开。
李景城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许久。待回到宫殿,望见墙上的那副字,李景城拇指抚了抚侧脸,勾着唇轻笑。
金圣贤是侵犯了大晋边境没错,可在那之前,犬戎难道不是一直在蚕食北境四部?陛下为何对金圣贤秘而不宣,顾晓梦能猜不知道一二?
也好,比起陛下,他可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些蹦跶的属国。顾晓梦知趣些,那往后他就是想做些什么,也不会让阿姐为难了。
……
尽管说得正义凛然,顾晓梦独自快走在甬道里时,脸上还是难掩阴郁。李宁玉没有告别就急切离开,必定是有不得已的缘由,但。。明明已经到了这里,明明距离如此之近,留给她们独处的时间还是少之又少。
一想自己或许被摆了一道,想到那糟老头子可能在其中做的十八般手脚,顾晓梦的心情非常不好。这种不好,一直维持到从宫门处取回戴笠留给她的马。
马?!
顾晓梦牵着自己的马,盯着百米之外正从侧宫门进入的马群,眼底逐渐放光。
尚乘局的奉御漫不经心地瞥见一人,正从宫门处骑马而出时,还并未在意。但眼见着那人直直地往自己这边冲过来,立时惊出一声冷汗。赶忙一边呵斥余人管好马匹,一边驱马迎上前去。
“来者何人?立即止步,否则。。”
顾晓梦勒住了马,紧盯着马群中的眼睛,落到了说话的人身上,微微一笑,道:“这是宫中御马?”
“是,小官乃是尚乘局奉御,不知您是?”奉御安抚着身下的马,勉强压下了骂人的冲动下了马,行礼的同时,不善地窥着这个不知是哪国的贵客。
顾晓梦一边下马,一边摘下腰间四方馆发的腰牌,不好意思地轻言解释了一句。“本郡主来自北境王庭,方才见得眼熟的骏马,猎见心喜之下,得罪了。”
眼熟,不会是猎见心喜的骏马都眼熟吧?奉御扯了扯嘴角,瞥了眼腰牌,朝她行了一礼。“原来是顾郡主。顾郡主自北庭来,想必不知,我大晋京中不得闹市纵马。”闹市纵马几个字,被奉御咬得字字深重。若不是见顾晓梦是从宫门出来的,又衣着华贵。。呵。
顾晓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仿佛是再自家马场一般,径直走进了马群。而后,她迫不及待的脚步,在一处缓步停下了脚。
抬手轻抚上马额间的那块熟悉无比白点,顾晓梦黑黝黝的眼睛里神采奕奕。马被养得油光水滑的,显然是精心照顾了。只是,体型似乎稍微胖了些?那马嘶鸣了一声,似乎认出了这人是谁,脑袋格外欢快地往顾晓梦手心里拱。
来不及阻止的奉御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三年前,长公主殿下带回一匹马,视若珍宝地养在了宫里。莫非,嘶,眼熟不是瞎话啊?长公主殿下和这位顾郡主,关系如此之好吗?
“宫中的御马,还需要外出跑马?”顾晓梦含笑抱着马头亲昵了一会,才回头问道。
奉御嘴张了张,脑子里犹如被马跑过的草场一团乱。“不,不需要。是今日殿下的女使来传话,才。。”陡然停住话头,奉御有了一个模糊且大胆的猜测。难道让他今日出去跑马,就是为了给这位顾郡主看一眼??为什么??
顾晓梦脸上的笑容愈加明艳,眼中水光潋滟,仿佛是沾染了天边逐渐下落的云霞,耀眼的夺人心魄。奉御望之炫目,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晚些带上本郡主腰牌去四方馆找我,本郡主重重有赏。”
奉御还在愣神,顾晓梦等不及安上马鞍就利落地上了马背。拉着缰绳,留下一句话,一磕马腹,就轻巧地挤开周围的马就走了。
这就,走了??
奉御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清醒过来后,脸色逐渐铁青。这是赏赐不赏赐的事吗?这是他带出宫的马少了一匹的事!还是殿下的爱驹!殿下她。。嗯?好像,应该也没事?
目光一顿,奉御的眼睛又是一亮。被顾晓梦留在原地的那匹骏马,正垂着头打着响鼻。以一换一的买卖,不亏!早看那匹马桀骜不驯又不太中用了马不顺眼了,这一下,搞不好他还赚了!
。。。
马过灞桥后,李宁玉就令队伍停下了。
今日天气格外的好,迎着通红的落日,远处的城郭映照的轮廓清晰可见,只是具体的景色到眼里是模糊一片。李宁玉站在灞桥边的柳树下,目光望着远处红霞中的城郭,又似乎是望着虚空,站了许久也没有动。
王田香烦躁地挥退了手下,在原地转了一圈。小心地觑了眼李宁玉看不出神情的脸色,王田香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过去。
“殿下,现在若再不走,我们天黑之前就到不了驿站了。”
许久后,李宁玉鼻尖才轻嗯了一声。王田香稍松了口气,转着微垂的眼珠,试探道:“那殿下,我们再等一刻就启程?”
“不用。” 不等王田香再开口,李宁玉转回头,淡淡地道:“准备埋锅造饭,就地驻扎。”
“喏,属下这就。。啊?”准备好借坡下驴的王田香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对上李宁玉的目光又是心头一凛,赶忙垂下眼睛应了声喏。
“王田香,太上皇只说让我今日出了京都城门,并没说要我走出多少里吧?”李宁玉背着手,幽幽地道。
“殿,殿下。”王田香心头咯噔一下,额头冒出了冷汗。
李宁玉不为所动地微勾了勾唇,望着王田香的眼睛,似乎是在质问他催促离开的真实意图。
王田香颤着一颗心,脑袋垂得愈发的低的。有些惧怕,却又不由冒出一些不甘来。从他被太上皇派去长公主府,有些事李宁玉就心知肚明了不是吗?这哪一件是他这个小人物能左右的?
过往都从未有过秋后算账,这次。。
“好好办差,其他的,日后再说吧。”李宁玉收回目光,冷然地道。
“喏。”王田香稍失神地松了口气,随即又庆幸地赶忙半躬着身缓步退开。
小南看了眼离开的王田香,又转回头向京都方向皱眉。
顾晓梦必然会在宫门落锁前出宫,那就理由不看见那匹马,就没理由不知殿下的意思。只要从最近的城门出城,就一定能赶上关城门才是。
“小南。”李宁玉仿佛是呢喃的声音,让小南骤然清醒。小南心里跟着难受,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低垂着眉眼,上前一小步,应了一声:“殿下。”
李宁玉却望着城郭的轮廓,许久没有开口。
在去崇德殿之前,顾晓梦恰好给予了她足够足够多的勇气。所以察觉到太上皇的意图时,她下意识地抓住机会,选择了冒险一赌。但冒险,就意味着存在着偏差。
差之毫厘,则失之千里,计划的顺利,更需要的是几分运气。
望着最后一丝红霞从天边彻底落下,李宁玉眼中的希翼逐渐褪去。隐忍在心底无处排泄的郁气,随着那满天的红霞一点点漫天散开,又随着暮色的渐黑,逐渐变得苍凉、沉闷。
久站立而僵直的身躯疲惫地微微松弛,李宁玉垂下了眼眸。
每一步应对都不曾出错,顾晓梦现在会在哪?以她的骑术和正常的马速,这个时间还未出现,应该就是没出城门?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不,不会的!
“殿下。”小南骤然欣喜万分地拔高了声音。
“咚,咚,咚。”马蹄声越渐清晰,像是踩在了李宁玉的心尖上。
模糊的身影擦着天际疾驰而来,越来越越清晰,越来越。。担忧和刚升起的一点儿恐慌散去,李宁玉紧盯着远处,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心。
即便是在迎风飞驰,顾晓梦的眼睛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那道伫立着的身影。即便天空是昏暗的,在顾晓梦眼底,那道身影仍就像是一道光。
那就是李宁玉,顾晓梦笃定!
所有的心焦和躁郁,都在锁定那道身影时冰雪消融。风打在顾晓梦的脸颊和发丝上,她的心口却是有如灼灼燃烧的沸腾之感。每一次呼吸,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为之颤抖。
“驾!”
顾晓梦握紧了缰绳,一人一马在起伏之间愈加契合,马速不减反增。马蹄声在整个即将安静下来的大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王田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动静,按住了立时就想冲上前的许副统领,对他摇了摇头。反手抽出了弓,对许副统领比划了一下。
警戒就可,不至于大动干戈。而且,来得极有可能是顾晓梦。觑了眼李宁玉的神色,王田香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英明无比。
一人一马的身影逐渐清晰,小南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再定睛一看,这口气又噎了回去。好家伙,她可算明白顾晓梦为什么会这个时间才到了。
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南若无其事地瞥了眼自家殿下,而后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嗯,也是,人来了,其他的哪里还重要?
顾晓梦的眼底愈发热切,在身下的马踏过灞桥前减缓了马速。直到眼见李宁玉就在十步之遥微笑地看着她,顾晓梦终于忍不住,借着马身就是一个鹞子翻身跃起。
李宁玉心跳到了喉咙口,扬起的弧度僵住了唇角。但,眼看着鬓发微乱却一片鲜活的人儿朝自己奔来,李宁玉无意识咬起的后槽牙还是松了,眼神也软化了下去。
自然而然地上前几步,李宁玉顺势就将人拥进了怀里。切实地感受着怀里人的体温和存在,李宁玉的眉目舒展开,环着顾晓梦腰间的手收紧,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顾晓梦微怔,随即鼻头一酸,紧紧回抱住了李宁玉。表露在外的强硬,和千万个念头全都抛在脑后。千言万语,似乎都融在了这个拥抱里面。
小南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转头见侧面的部曲和兵卒,目光不由凌厉起来。
早收起了弓的王田香,对着小南的目光,只得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他能怎么办?这里可并不全都是他的人手,他还能让所有人不要往那边看?
再说,这里没有一个人是瞎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还是不要做了。
看了眼那边的两位,王田香砸吧了一下嘴,愁苦地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王田香叫来许副统领,让人赶紧安营扎寨埋锅做饭,今日反正是不会再走了。
小剧场:
李宁玉:我走了。
顾晓梦:我来了!
李奕:哼,哼哼,哼!
王田香:呵,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