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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浮-沉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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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年到扎萨部族已几日了,传达完李宁玉的意思后,他便被扎萨可汗安置在一旁,再无人理睬。白小年倒也坦然,从发现了王帐的位置并计算后,他就愈加信心十足。
这里距离扎萨部原来的王帐位置偏离了很多,距离建阳和犬戎的位置,却是差不多。
对于送上门来的,人们总习惯要多琢磨一下。琢磨很好,只要多琢磨,有些念头就会像滚雪球一样,在心底越滚越大。
本来殿下计划中就未打算坑人,他有何不能坦然的?正好,能近距离了解一下草原。
草原上的四大部族虽是四部,实际上却是出于同一个祖宗。
百年前,他们的祖宗从祖地察可钦草原出发,踏马中原,在强大的武力下整顿山河,建立了大汗国。若不是后来祖宗天不假年,汗国征伐过多又恰遇上天灾,中原和草原哪会再度分崩离析?中原又哪会有前朝新朝?
山河变换,岁月沧桑,往日铁骑横扫天下的大汗国荣耀已逝,本就不兴盛的人口再次锐减,分裂成了如今的四汗国。
来之前,白小年就为犬戎一族的发展史感到不可思议和好奇。
草原人再如何分裂,四大部都是同族,联合之下,怎会有犬戎这群沙漠盗匪的成长空间?若在犬戎成长之初,四部族齐心合力围剿,问题应该不大。
但如今的四汗国,实际领土已严重缩水,连察可钦草原,都不再完整的属于他们。而犬戎,就像是吸食着他们身上的血,一步步从弱小变强壮。
犬戎的实力每增长一分,四部族的实力便减弱一分。日积月累下,犬戎渐渐坐大。
白小年站毡房前,迷茫的看着黑暗的天空开始飘落的雪花。冰冷的雪飘落在他眼睛上,他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
渔翁能得利,自然是鹤蚌在相争。很多时候,身在其中的人并不明白,自己做的意味着什么。四汗国人心各异,都想争一争,所谓金帐的王廷。
白小年的眼神逐渐清幽,他必须搜集更多草原四部的情报,应对殿下对草原以后的布置。虽然,殿下目前看似还没有对草原起心思。
再次抬眼望天,白小年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后,缓缓握成拳。白小年轻笑,眉眼舒展,因为他似乎感受到,后背的视线更灼热了。
当满是粗矿汉子的草原上,突然多了一个穿着文人青衫,潇洒又笑意盈盈的中原少年,所有草原人都会下意识看他。他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牙,草原人不由也回了一个爽朗的笑。
他穿过王帐,游走在普通牧民之中。他总怀揣着各种小玩意,适时的散播给可爱的孩子们。只可惜的,他似乎并不喜爱草原上热情奔放的女子。
白小完全没有发现美的心思,他一边为草原人天生的体格而感叹,一边为他们落后的生活而心酸。
谋略和心计,是属于当权者。
这里的牧民们,虽然憨厚中带着狡黠的可爱,但大部分时候,他们宽广的心胸,足以让白小年心生羞愧。
不过,在看到牧民变成战士,露出其峥嵘时,白小年十分自然的收起了这种多余的情绪。长公主殿下说的对,个人有个人的活法。
长生天的法则是优胜劣汰,草原是原广阔无垠的,草原上的人,天真而残忍。白小年在游走闲谈中,坚定了心中信念。然后,终于等到了扎萨可汗的再次召见。
扎萨可汗与大臣们商议了良久,决定给白小年一个说服他们的机会。但是不是这样,他们自己知道。
今年的冬日太冷太早了,族中已冻死了许多牲畜,粮食更算不上丰收,其余三部也都差不多。中原的商队,许久没来了。
赶走强盗,夺回原属于他们的牧场,夺回完整的察可钦草原,修身养息,重振并统一先祖大族,才是他们眼前所着重的。于草原上讨生活的他们来说,犬戎才是内里的毒瘤。
眼下与正成长的大晋合作,对扎萨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
现在的大晋只是腾不出手,虎口还是狼口夺食,都不容易,可中原啊。 。
富裕的中原,实在令人眼馋。可他若兵进中原,那位公主殿下必然会向对犬戎一样,趁机伙同他人抄了扎萨的大本营。草原上的资源是有限的,但人的野心,是无限的。
扎萨可汗不敢、也不想赌,身后会不会有渔翁。更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仅仅当个旁观者。南下中原,真的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此事基本已经论定,扎萨部愿与大晋合作,在大晋牵制住犬戎时,扮作盗匪,偷袭犬戎部族后方以乱其心,彻底毁其粮草。待犬戎大乱,再在合适的机会,与大晋共逐之,彻底绝其战力。草原人更了解同在草原的犬戎,他们的骑兵也更具优势。
待事情平定,扎萨与大晋结同盟之好,可开互市!
王帐里,白小年语声轻快,稍微改动了一下殿下一开始的打算。讨价还价,得寸进尺,不外如是。
左亲王顾民章和扎萨可汗一言不发,对视间,仿佛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遗憾。
扎萨可汗的目光不由再瞥次瞥向顾民章,脑中不由想起阿布(父亲)生前所钟爱的那个中原女子,那个跟娇弱花朵一样美丽的女子,他亲爱的胡度(弟弟)的生母。
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扎萨感觉自己的灵魂已超脱理智漂然于空,审视着一向表现乖顺的左亲王。
有些一半中原血统的胡度,有间接杀母之仇的胡度,会不会乘机暗地串通中原人?想起阿布生前对胡度和他额吉的偏爱,扎萨可汗心底的阴暗就不由从心底冒了出来,一边叫嚣,一边蔓延。
不,扎萨部族不会被一个中原人来统治,阿布的选择到底还是自己!扎萨可汗松开握紧的酒杯,目光睿智而深沉,仿佛从未失态过。
转眸看向底下的白小年,想到侵扰扎萨部多次的犬戎,扎萨可汗眉头拧起,中原人、犬戎人,都是一样卑鄙又狡诈!
顾民章正襟危坐,目光幽深地看着侃侃而谈的白小年,犹如没有注意到可汗曾瞥过来的目光。
“不知,贵国长公主殿下将如何支持我们偷袭犬戎后方?是粮草几何,还是兵器布匹?大晋作为大国,总不会让我们白白配合吧?”顾民章冷冷地开了口。
他对白小年说的与大晋对犬戎共逐之,没有半点搭话的意思。
白小年停了到嘴边的话,一脸疑惑,看看扎萨可汗,又看看顾民章,仿佛不知对方身份。也是,他这几日本就未留在王帐。不认识,也正常。
顾民章抿了抿唇,眼窝更加深邃了。
扎萨可汗仰头喝掉了杯中酒,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放下酒杯,微微一笑:“这是吾扎萨汗国的左亲王,吾的王弟,顾民章。”
白小年恍然大悟,礼貌的对顾民章一礼:“原来是左亲王在上,白某方才无礼了,还请大王勿见怪。”
顾民章面无表情:“使者客气了,不知可否回本王某刚才的疑问?另外,长公主殿下虽位同郡王,但她此番行为,大晋的皇帝陛下知道吗?大晋会践长公主殿下之诺吗?”
“另外,犬戎的粮草被毁据说是是大晋的手笔?大晋如此强大,还需要我扎萨助拳?莫不是,以我扎萨为诱饵,吸引犬戎退兵吧?”
场间寂静无声。
扎萨可汗眼眸暗沉,只要先除了犬戎,大晋认不认于他来说,都不一定是坏事。说大晋烧犬戎粮草,他是不信的。
但如果大晋只是利用他扎萨部落转移犬戎的战力,那他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帐里的臣子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显而易见,左亲王的提问他们都表示赞同。
白小年微愣,随后仰头笑了。顾民章俨然光要好处,又惜已身,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建阳及时送来的情报,让他此时突然有了那么的一丝灵感。再想起那个熟悉的背影,自己毡房里的纸条,白小年的心情就更愉悦了。
“使者为何发笑?王帐之中,成何体统!”
心痒痒又耿直的人,不自觉恶意得诘问。但话一出口,被其他人盯了一眼,他猛然反应了过来。随即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盯着王帐中央的白小年。
白小年微微一笑,对着上首的扎萨可汗行礼,又转身对左侧的顾民章等大臣行礼,再转身,对右侧的大臣行礼。
“吾以为,草原人有草原人的骄傲。可汗及其诸位,是为草原而战,是为列位的先祖而战!而不是,为我大晋的区区好处而战!”白小年掷地有声。
顾民章眼眸逐渐锋利,帐中大臣们的脸拉了下来,扎萨可汗看不出表情,只有粗重几分的鼻息,诉说着他心底不能言的情绪。
“此乃第一笑。”白小年脸上沾染上笑容,丝毫不在意周身刹变的气氛。
“第二笑,诸位,我大晋如若能在茫茫草原,准确地找到犬戎粮草位置,并有能力将其付之一炬,我大晋,不能再来一次吗?或者,怎么还能留给他们挥军大晋的粮草?”
白小年渐渐敛了笑,只觉得胸中意气风发,越发畅快凛然。
“第三笑,我大晋先牵制犬戎的主力,诸位才会实施灭其后方的计划,不是吗?另外,诸位没有接到我大晋和犬戎的军报吗?我们殿下,是要灭犬戎,而不仅仅是,退敌!”
“这才是长公主殿下为何要给予诸位承诺,由某前来联络贵部的原因!”
白小年的眼角隐隐变得腥红,散发的戾气和杀意,让他俊秀的脸更加立体。
顾民章却是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我扎萨自然是为自己而战,但此时天寒地冻,为此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究其根底,吾等为你大晋的建阳之围,要付出我草原男儿的鲜血。”
他低沉的声音,有些干哑,有些,动人心弦。
“吾等,需要保障,需要对子民负责,需要,无后顾之忧!”
白小年深吸一口气,平息着心口激荡的情绪,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
“自然,殿下来之前便说过,除了马匹和建阳城外的苏察草原,犬戎的其余战利品,我大晋分文不取,助贵部度过这个寒冬。吾等同心协力灭犬戎后,殿下也会促成大晋与扎萨互市。至于大王说的后顾,可汗可派人去建阳,而白某,会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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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价还价是必不可少的,只要扎萨出兵去截断犬戎后路,他还敢任犬戎死灰复燃吗?白小年很笃定。
如欲取之,必先予之。
扎萨部似早就有所准备,趁着风雪尚小,很快就派出了人马,务必尽快到达建阳。
看着远去的队伍,白小年脸上的笑明媚而愉快。但很快,漫步回毡房的他就收起了笑意,望着对面一个满脸惊恐之色的牧羊女皱起了眉。
何剪烛心很慌,她方才才发现,顾晓梦连带着她的马,她的宝贝弓箭不见了!想起顾晓梦的态度,何剪烛很纠结。她不想顾晓梦有事,可她也不想故乡难安。
在被顾民章和其他人知道之前,她必须和中原那边的人商议。纸条,已不足以让白小年明白和信任她的复杂心思。
再次出现在白小年面前,何剪烛心情忐忑又期待。但看着他皱起眉,她的心沉了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