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逢缘》祝有余

34、第 34 章

　　江蓉儿走进纤云台的时候，里面的人饮酒正酣，几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来去。江蓉儿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她刚一坐下，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只见一直看向前面的江远洲仿佛脑后长眼睛了一般，突然回头目光犀利地锁定了江蓉儿。在一众喝到微醺眼神迷离的大臣中，江远洲看上去十分清醒，只见他的神情充满了不悦和警告。
　　江远洲的突然回头吓了江蓉儿一跳，她拍拍胸口，没想到她爹的感觉居然这么敏锐。她连忙规规矩矩地坐好，一心一意地假装正在看表演。然而江蓉儿心里清楚，自己被江远洲抓了现行，回去以后一顿啰嗦肯定是少不了的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倒不觉得害怕，只是感到很无奈，没想到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溜出去一次，居然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张小迪，这让她心里十分挫败。
　　一直侧身回头看毕竟有失礼数，因此江远洲在警告完江蓉儿后很快便把头转了回去，重新坐直身体。
　　没有江远洲盯着她，江蓉儿身体顿时放松下来，她百无聊赖地继续看着表演，突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坐在景帝身边宸妃，江蓉儿微微一愣，突然身子前倾专注地看着宸妃，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蓉儿想到，自己刚才在向江太妃身边的老人们打听最近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时，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景帝封妃的事。据老人们说，这个宸妃的来历十分神秘，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以前是冷宫的宫女，但是在景帝宣布要封她为妃前，宫里认识她的人不超过三个，这个人就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当时江蓉儿一门心思想要弄清为什么张小迪的朋友在宫里会音信全无，因此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现在看到宸妃，江蓉儿突然想到景帝宣布封妃的时间正好是在张小迪离开皇宫以后，她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一根线被轻轻波动了一下：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如此接近，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江蓉儿的目光紧紧盯着宸妃，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然而也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宸妃整个晚上脸上都很少露出笑容，看起来十分严肃，江蓉儿甚至觉得她好像并不开心的样子。这让江蓉儿不禁想起张小迪曾经跟她提到过他的朋友有男有女，一个想法突然鬼使神差地闯入她的脑海：这个宸妃会不会就是张小迪的其中一个朋友？
　　这个想法太过荒唐，江蓉儿自己就立刻否定了，她觉得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更何况她很清楚张小迪什么什么来历，如果宸妃真的是张小迪的朋友的话，景帝又怎么会封她为妃？
　　江蓉儿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太着急想要帮张小迪找到他朋友才会产生这样的胡思乱想，她自嘲地摇摇头，然后便移开了目光不再注意上面。
　　此时季晨刚刚喝下别人敬给她的第三杯酒，宫里的酒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刚喝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喝完以后很快就开始感到头晕了。季晨脸颊微红，她放下酒杯，却没有控制好力道，酒杯砰地一声在桌子上发出了重重的声响。
　　坐在他她旁边的景帝和陈太后一起转头看向她，景帝微微皱眉问道：“宸妃，你怎么了？”
　　季晨目光有些涣散，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过了一会才回答道：“回陛下，臣妾、臣妾好像有些醉了。”
　　陈太后接话道：“看来宸妃不能喝酒，哀家让人做一碗醒酒汤送过来。”
　　景帝见季晨并不是十分清醒，于是看向兰芳，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兰芳，你扶着宸妃到外面走走醒醒酒。”
　　兰芳答应一声，扶着季晨离开。就在这时，陈忠仁恰好也站了起来，只见陈忠仁悄悄向陈太后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借口要方便，向景帝告罪以后走出纤云台。
　　见状，陈太后顿时会意，她递给站在她身旁的锦绣一个眼神，锦绣看了一眼景帝，冲陈太后点了点头，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季晨走出纤云台后，便放下手不让兰芳再扶着她了，兰芳对季晨道：“娘娘，纤云台旁边有一个花园，奴婢陪您过去走走吧。”
　　季晨无所谓地点点头，然后她们便一起朝花园走去。
　　时值深秋，花园里的花都谢了，但是里面种了很多四季常青的树，树冠沙沙作响，在地上投射出大片阴影。兰芳带着季晨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娘娘，我们在外面待的时间不能太久，不然太后和陛下该着急了。奴婢陪您走一会，然后咱们就回去吧。”
　　兰芳走路时一直把着季晨的手臂，季晨感到很不舒服，她于是停下脚步，轻轻推开兰芳的手对她说道：“兰芳，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
　　兰芳“啊”了一声，面露难色：“娘娘这不好吧，还是奴婢跟您一起过去吧。”
　　“不用了，你就在这里待着吧。”说完季晨头也不回地朝前面树林中走去。
　　“哎！娘娘，娘娘！”兰芳眼睁睁看着季晨扬长而去，想追又碍于命令不敢追，只能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季晨摆脱掉兰芳以后，便漫无目的地朝花园深处走去，她穿过一片树林，发现前面是一片澄净干净的湖，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季晨走过去，在湖边站立了一会，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感觉心情平静了许多。就在这时，季晨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有人穿过树林走了过来。
　　季晨以为是兰芳，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怒火，她转头问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跟过来了吗？”
　　下一刻，季晨看清来人，脸上的愠怒顿时全部都化作了惊讶，她身子猛一哆嗦，失声道：“师哥？怎么是你？”
　　李文昊快步走到季晨跟前，飞快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即便亲眼看见，他心里人肉干感到十分难以置信：“季晨？他们说的那个新封的妃子真的是你？”
　　季晨的酒劲顿时醒了一大半，她见李文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不禁无言以对，只好神色黯然地“嗯”了一声。
　　李文昊倒抽了一口气：“那天咱们分开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遇到皇帝？他为什么要封你为妃？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季晨打断了李文昊一连串的体温，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在确定附近没有人以后压低声音急切道：“师兄，这一切说来话长，时间有限我不能跟你详细说了。你这段时间都藏在哪里？我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心里都快担心死了，你找到姗姗她们了吗？”
　　李文昊同样压低声音摇头道：“我没有找到她们，那天你我分开以后，我就离开皇宫了——”
　　季晨震惊道：“你离开皇宫了？那你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你——”
　　李文昊抢过话头：“我的事同样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成了左相徐府山儿子徐海的贴身仆人，这次我就是跟着他一起进宫的。”
　　季晨听完李文昊的话，脑子里瞬间闪过刚才宫宴上她看到过的那个肥肥胖胖足有两百多斤的人，季晨记得当时那个人在向自己敬酒时周围人都称呼他为左相，看来李文昊说的就是那个人的儿子
　　季晨刚把人对上号，就听李文昊问道：“季晨你难道也没有小迪他们几个的消息吗？”
　　季晨回头神来，摇摇头：“我这段时间一直被景帝关在昭华宫里，出入都有人监视，根本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李文昊听了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愤怒道：“他们居然这样对你，简直就是把你当成了犯人，太过分了！”说着李文昊一把抓住季晨的手臂，认真道：“季晨，我们趁现在跑吧！”
　　季晨被李文昊的提议吓了一跳，旋即她反应过来，连忙道：“师兄你冷静一点，我现在是宸妃，宫里上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我怎么跑？”
　　李文昊顿时语塞，他的脸涨成了红色，咬牙道：“可是，可是今天过后，你就要面对景帝了，我不能……”
　　李文昊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季晨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同于李文昊的脸红，她的脸一下子变白了。李文昊说的事这正是季晨这么多天害怕发生的事，季晨深吸口气，努力平复下来：“师兄，事已至此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张芸姗姗他们，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李文昊皱眉道：“我之前在宫里也一直试图找到他们，可是这么长时间却始终不见他们踪影，他们究竟能在那里？”
　　季晨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兰芳的声音：“娘娘，娘娘，您在哪里？”
　　季晨和李文昊同时脸色一变，季晨神色慌张道：“不好了师哥，兰芳来找我了，你快先离开这次，下次我们再想办法见面。”
　　李文昊转过身一把抓住季晨的手，脸上满是担心：“可是你——”
　　季晨只听兰芳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现，她用力反握住李文昊的手，用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师兄你快走吧，我们要先活下来，然后才能回去。”
　　李文昊惊讶于季晨的果决和勇气，他于是点点头，不再犹豫：“好，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等我想办法再来找你。”
　　季晨点点头，李文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松开季晨的手转身飞快地朝树林里跑去。
　　季晨望着李文昊离开的方向，见他总算没有被兰芳看见，整个人顿时如同虚脱一般松了口气。然而季晨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此时在这花园里的人除了她自己和李文昊、兰芳以外，还有陈忠仁和锦绣。
　　就在季晨和兰芳走出纤云台不久，陈忠仁便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在外面等了一会，锦绣从另一个方向走到他的身边，行礼道：“大人。”
　　陈忠仁看了一眼纤云台外面站着的侍卫，率先迈开脚步朝旁边的花园走去：“我们去哪边说吧。”
　　锦绣道：“是。”说完抬腿跟了上去。
　　正当李文昊和季晨见面的时候，陈忠仁也正在吩咐锦绣做一些事情，只听陈忠仁问锦绣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吧。”
　　锦绣一脸顺从道：“奴婢都记住了，等回去以后奴婢就把大人的话转告给太后。”
　　陈忠仁满意颔首：“嗯，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回去吧，一会陛下该起疑了。”
　　说着，陈忠仁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只听远远传来兰芳喊娘娘的声音。陈忠仁脚步一顿，意识到宸妃有可能就在附近，他瞬间心念电转，让锦绣留在原地不要出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朝花园里面走去。
　　陈忠仁曾经来过这个花园几次，知道这花园里面有一个人工凿成的湖，宸妃如果在这里的话，很有可能就在湖边。陈忠仁本来只是想看看宸妃在干什么，然而当他走到湖边拨开眼前的树叶时，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只见宸妃正和一个年轻男子拉拉扯扯，他们显然也听到了兰芳的声音，陈忠仁赶到的时候那个男子正好丢下宸妃冲进林子，从距离陈忠仁不远的地方跑了过去。也许因为心里慌乱，他并没有发现躲在一边的陈忠仁。
　　陈忠仁当机立断，快步回到锦绣身边，压低声音指着逐渐走远的男子身影对锦绣道：“你跟在那个人后面，不要让他发现，也不要让他跑了，一定要查出他的身份，回来以后告诉我，快！”
　　锦绣不明所以，但是见陈忠仁表情十分严肃，不敢耽误，连忙追了过去。
　　交代完锦绣后，陈忠仁又折了回去，只见李文昊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兰芳就从树林另一边走了出来。她看到季晨，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凑了上来嗔怪道：“娘娘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奴婢叫了您好几声您都不答应，我们出来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该回去了——娘娘，您在看什么呢？”
　　兰芳说到一半，发现季晨根本没有听，而是一直望着一个方向，于是忍不住问道。
　　季晨回过神来，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兰芳疑惑地往季晨看的方向暼了一眼，结果什么都没发现。他于是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好的，林子里路滑，奴婢扶着您点。”
　　说着，季晨和兰芳便一起离开了这里，见状，陈忠仁悄悄走另外一条路赶在她们之前离开了花园。
　　季晨走出花园以后，兰芳小心地扶着她迈上纤云台的台阶，就在这时，季晨突然忍不住转头看去。兰芳觉得奇怪，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娘娘，您在看什么？”
　　季晨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没什么。”
　　兰芳见季晨不想说，于是便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芳感到季晨的心情仿佛比刚才好了一点。
　　季晨和兰芳走进纤云台以后，陈忠仁缓缓从台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望着季晨刚才停下的地方，不知想到什么，半响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慢慢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