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逢缘》祝有余

29、第 29 章

　　季晨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陈太后的意思，心里顿时悚然一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瞪大眼睛看着陈太后。
　　只见陈太后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闲聊一般，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陛下不好女色，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封过妃嫔，你虽然是十年里的第一个，但是等封妃大典结束以后，陛下也不会天天陪你，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可以多来永康宫走走，我们一起说话做伴，你在后宫也不会觉得闷了。”
　　季晨现在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刘太妃被铁链锁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感觉自己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凉气，听见陈太后的话，她迟疑了一下才答应道：“是。”
　　陈太后闻言露出满意的神色，刚要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陛下驾到。”
　　话音未落，景帝已经皱着眉出现在了门口，随着他的到来，昭华宫原本还算正常的气氛突然充满了紧张，除了陈太后以外，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充满畏惧地看着他，季晨更是如此。
　　景帝站在门外扫了一眼里面，然后才走了进来。作为皇帝，景帝并不爱穿金色等象征着皇权的颜色的衣服，除了上朝以外，他平时最常穿的就是一身黑衣，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一见到景帝，陈太后眼中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厌恶，然而厌恶归厌恶，陈太后的语气却十分客气，就好像她之前和景帝之间的那些龃龉都不存在一样，只听她明知故问道：“陛下许久不来永康宫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景帝走到季晨身边停下，先仔细地打量了季晨一遍，看得季晨毛骨悚然，然后才转头对陈太后道：“朕听说太后突然把季晨叫到了永康宫，不知道太后找她有什么事？”
　　陈太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个。”说完她一笑，仿佛觉得景帝大惊小怪：“陛下未免太紧张了一点，哀家请季姑娘来还能是因为什么，封妃大典马上就要举行了，哀家身为陛下的母后，当然要勉励季姑娘一番，提醒她日后好好伺候陛下，为陛下分忧。
　　此言一出，景帝忍不住露出冷笑：“太后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是当然，”陈太后坦然面对景帝怀疑的目光，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陛下，哀家之前虽然确实因为你没有选择你的表妹为妃而感到生气，但是哀家毕竟是你的生母，天底下没有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的，所以就算再不满意你的选择，哀家最后也会支持你。”
　　景帝听了陈太后的话不仅毫无感动反而不耐烦道：“太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朕和季晨就要回去了。”
　　听到景帝这么不客气的话，陈太后眉毛一竖，险些发脾气，但她很快就克制住了，笑道：“哀家的话都已经说完了，陛下现在就可以带季姑娘走。”说完又饱含深意地看向季晨：“季姑娘，别忘了哀家跟你说过的话，回去以后好好想一想，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永康宫找哀家。”
　　自从景帝出现一直沉默的季晨闻言对上陈太后的眼神，心里一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景帝瞥了季晨一眼，示意她跟自己走。季晨于是向陈太后行了一礼，然后便和兰芳一起跟着景帝离开了寿康宫。
　　等他们远离寿康宫以后，景帝转头目光不善地看向兰芳，兰芳见状立刻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奴婢该死，没能阻拦季姑娘跟太后见面，请陛下恕罪！”
　　季晨被兰芳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想要拉她起来，然而兰芳却仿佛长在了地上一样，任凭季晨怎么拉她都坚决不动，季晨仔细兰芳脸上的表情，发现她正畏惧地看着景帝。
　　见状，季晨放弃拉起兰芳，转而回头向景帝解释道：“这件事不怪兰芳，是我自己要去见太后的。”
　　景帝冷冷地看着季晨，什么话都没有说，季晨却从他的脸上的表情中看出他正在等待什么。然后季晨看着周围乌泱泱跪成一片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心里挣扎片刻，然后慢慢地也跪了下去。
　　景帝这才开口，却是问兰芳：“太后都说了什么。”
　　兰芳不敢隐瞒，连忙一五一十地把太后刚才说过的话全都复述了一遍，景帝听完，立刻明白了陈太后在打什么主意，当即冷笑一声。
　　季晨见景帝已经知道了陈太后对自己说的关于刘太妃的话，原本以为景帝也许会解释一番，谁知景帝却提都没提这件事，像是直接默认了一般，开始跟季晨算账：“朕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离开昭华宫吗，你为什么去见了太后？”
　　季晨心里不禁再次受到了震动，她缓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回答道：“不是我自己想去的，是太后叫我去，我觉得不去不好。”
　　景帝听出季晨在推卸责任，冷冷道：“倒是会找借口，你听着，接下来除非朕找你，否则你只能待在昭华宫里哪也不准去，就算太后来找你也不准踏出宫门一步。你要是再敢自作聪明一次，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明白了吗？”
　　听到景帝充满警告的话语，季晨心里一震，连忙道：“听明白了。”
　　景帝对兰芳道：“送她回昭华宫，有什么事及时来通知朕。”
　　兰芳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之后景帝便丢下他们自己走了，兰芳陪着季晨回到昭华宫，心有余悸地对季晨道：“姑娘，陛下刚才的话您都听见了，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季晨闻言一阵默然，然后问道：“兰芳，太后刚才说的陛下小时候是由刘太妃抚养的事，是不是真的？”
　　此言一出，兰芳立刻脸色大变，连忙道：“姑娘，太后说的话您全都忘了吧，以后也不要再提起，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季晨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告诉我，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兰芳依旧一副讳莫如深什么都不想说的的样子，季晨于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就这么害怕陛下吗？”
　　季晨不提景帝还好，一提兰芳直接给她跪下了，脸色惨白道：“姑娘，奴婢求求您了，什么都不要再问奴婢了。”
　　见状，季晨意识到景帝在兰芳心中是多么可怕，只好打消了问她的想法，伸手扶她起来：“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你了，你快起来吧。”
　　虽然季晨已经做出了保证，但是景兰却仿佛还怕季晨会继续缠着问她一样，她站起来以后丢下一句“姑娘休息一会吧”便匆匆走出了屋子。透过窗户，季晨看见兰芳站在院子里给其他人训话，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说。
　　季晨默默地听了一会，然后走过去，关上了窗户，转身坐到床上。活了二十一年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卷入到一场宫廷斗争之中，还是随时可能会要她命的那种。
　　“姗姗，张芸，师哥，小迪，胡明，你们在哪里？谁能来帮帮我？”季晨闭上眼，低不可闻地问出这句话，然后叹息一声。
　　不管季晨的内心有多么煎熬，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初十。这一天昭华宫很早便开始了忙碌，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忙着取水、烧火、除尘、收拾东西、打扫庭院。
　　作为仪式的主角，季晨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人从被窝里叫了起来。兰芳把屋内的蜡烛点上，一回头季晨推开床边的窗户，正裹着被子望着窗外黑布隆冬还挂着星星的天发呆。
　　兰芳害怕季晨着凉，连忙走过去把窗户关上，然后端着一盆水走到季晨床边让她洗漱，一边催促道：“姑娘赶快清醒一下吧，一会还要打扮呢。”
　　季晨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地伸手洗了把脸，然后便被兰芳拽到梳妆台前坐下。兰芳拿起桌上的梳子，动作熟练地开始给季晨梳头、擦头油，另一名宫女则打开桌子上摆的一堆瓶瓶罐罐，往季晨脸上抹去。
　　季晨一开始还饶有兴趣地透过镜子欣赏她们的动作，但是她这几天因为心里有事晚上都要到很晚才能睡着，看着看着，一阵困意袭来，季晨不知不觉中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直到兰芳突然说了一声“好了”，季晨才猛然惊醒。只听兰芳道：“请姑娘站起来，我们现在要为您更衣了。”
　　季晨于是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伸出手配合兰芳，同时伸脖子往外面一瞥，发现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等换完衣服后，兰芳又让季晨坐下，拿出皇宫御用工匠打造的珍珠耳坠、翡翠手镯、赤金璎珞为她戴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充满香气的盒子里取出一个鎏金打造、镶着六颗鸽子蛋般大小的明珠、四周簪着各种颜色花卉的头冠。
　　察觉到季晨充满惊艳的目光，兰芳解释道：“这个叫鎏金明珠四季花冠，是陛下特意命人为姑娘打造的，昨日晚上刚送过来。
　　说着，兰芳双手举起花冠，把它戴在季晨头上。季晨顿时感觉脖子一沉，头上仿佛顶着一块非常沉重的大石头，她忍不住叫了一声，连忙伸手抓住花冠，想把它拿下来。
　　兰芳却制止了她：“姑娘别动，奴婢知道这个东西有些重，但是姑娘今日一天都要戴着它，还是早点适应吧。”
　　闻言，季晨只好放下了手。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头上，季晨原本想回头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现在也打消了念头。
　　倒是兰芳倒退两步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然后点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对季晨道：“姑娘看起来真美，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闻言，季晨松了口气，她起来得太早，此时身体又累又饿，她站起来道：“兰芳，我肚子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兰芳对身边的宫女道：“去拿点点心过来。”说着，她拿起桌子上的镜子举到季晨面前：“姑娘还没有认真照过镜子吧？不如趁现在好好看一看。”
　　一张轮廓精致、极尽鲜妍的脸猝不及防地闯进季晨的视线，只见镜中人的皮肤白皙透亮仿佛吹弹可破，一对弯如弦月的纤纤细眉，一双明亮若秋水的眼睛，一个挺直秀丽的鼻子，一张海棠花般的嘴，配上头上明晃晃金灿灿的花冠，整个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明媚和贵气，看上去既像季晨又不是季晨。
　　季晨被镜中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又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镜中人都一一如实地还原了，见状，季晨仍有些不确定地指着镜子转头问兰芳道：“这个人是我吗？”
　　“当然是了，”兰芳对季晨吃惊的反应感到很满意，欣慰地笑道：“姑娘底子好，略施粉黛便如芙蓉牡丹，光彩夺目。”
　　季晨回想起过去两个小时兰芳她们往自己脸上擦的那些东西，真心佩服兰芳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哪里是略施粉黛，简直就是换了一张脸。在季晨原先的认知里，古代的化妆品品质原始粗糙，肯定没办法跟现代那些功能齐全品种繁多的化妆品相比，没想到现实却给了她一个非常大的惊喜。季晨忍不住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然而下一刻，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脸上的笑容顿时维持不住了
　　尽管如此，面对兰芳含着期待的眼神，季晨还是真心实意地对兰芳道：“我很喜欢这个妆容，刚才辛苦你和其他人了，多谢你们费心为我打扮。”
　　兰芳连忙道：“哪里，姑娘太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说着宫女端来四盘点心，兰芳接过摆到季晨面前，叮嘱道：“姑娘多吃点吧，按照规矩，一会陛下会派人过来宣读封妃诏书，然后您就要去拜见太后，接着去永乐殿参加大典，这段时间您连一滴水都不能喝，要等大典结束后才能吃东西。”
　　季晨一听，连忙多吃了几块点心，结果吃得太急差点呛住，兰芳连于是忙递给她一杯茶让她喝下，又重新给她补上口脂。
　　等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正好景帝身边的御前太监吴公公带着景帝的封妃诏书来到了昭华宫。季晨在兰芳的搀扶下和其他人一起走到院子里跪下，打开诏书大声宣读，季晨只听上面写道：“宫女季晨，年十六，心地良善，蕙质兰心，今特封为宸妃，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吴公公恭喜完季晨，便回去复命了。
　　等他走后，兰芳率领昭华宫去全体宫女太监在季晨面前黑压压地跪成几排，异口同声地贺喜道：“恭喜宸妃娘娘。”